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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西北前线惨烈的战况并没有影响王泽的好心情,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责任,至于西北战局倒底会如何?在他看来有唐格、唐重主持大局,曲端节制前方征战,一大批名将云集战场上,这豪华阵容组合,若他们要是还无法拿下灵夏,那真是天不于我,干脆彻底放弃复灵夏边地算了。不过他还是有这个信心,以如此大的兵力、财力,创造了这么稳定的后方环境,再拿不下来,的确是说不过去。

自从河南府回来后,王泽就和文细君腻在一起,整日里除了忙于北方各军州新官制的落实,就是携同文细君游山玩水、『吟』诗作画,在旁人看来他过的好生惬意,几乎令人认为他流连于美景美人之中,毫无重返朝廷的意思。但这仅仅是表像而已,王泽当然享用这段难得惬意的时光,美人、美酒、美食、美景,但该做的正事他还是丝毫没有懈怠。

大相国寺外一向是汴梁城内最繁华所在,每日里都有王公贵族、富豪大贾前来礼佛,平民百姓更是络绎不绝。近年来,随着汴梁城再次繁荣,即使朝廷已经远在千里之外,但大相国寺仍然香火鼎盛、来往香客不绝于内外,寺外人流熙熙,小商小贩叫卖不停,直接衬托出汴梁做为百年神京,其厚实的经济、文化底蕴,不是随随便便一个迁都就能抹杀的,神京就是神京,行在虽然有后来者居上的势头,但毕竟在这一代人心中不是真正的国都。

与外面熙熙繁华极不相称的是,后院一处幽静的上等禅房庭院内,伴随着偶尔的钟声,王泽和木云禅师盘膝于苇席之上,相对品茗论道。

“正值盛夏,西北的日子可不好过啊!”木云品了口香茗,优雅地放下精致的绿砂茶具,神闲气定地看着对面的王泽,目光中充满了无限意味。

一身宽大浅『色』细棉道袍的王泽,却看也没有看木云,双目紧紧盯着手中的一本小册子,缓缓地道:“大和尚下船不久,怎地关心起了西北,想想此时那里已经是尸山血海,这可不是佛门弟子所倡,更非大和尚道场所在。”

木云并不介意王泽话中淡淡的取笑,含笑道:“我佛以慈悲为怀,怜悯天下终生,西北数十万生灵岂非我佛度化所向,相公虽是顺天意而行事,却为何在盛夏举事,徒增许多辛苦。”

王泽淡然而笑,他当然理会得木云所指,夏季用兵乃是兵家一忌,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救治伤患,都比秋冬要平添几分艰难,尤其是沙漠中除了水源外。平常时人也会汗流浃背、体力大衰,更不要说战时顶盔贯甲、身穿厚厚的麻衣了,在烈日下不消多时,铁甲就会热的烫手,打仗了,一旦受伤亦是容易伤口败坏,引起伤兵大量死亡,解毒消炎的汤『药』也难以奏效。

他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之所以坚持夏季进兵的缘由主要是时不我待,这场战争不能拖得太长了,在不得已巩固既得地域后,立即把战线推进到大河一线,不能给夏国太长准备的时间。当然盛夏作战的确是辛苦,伤亡也会比平时更多,但他已经在前段时间为这个阶段攻势,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包括军卒换洗的衣物、以及前方所需医疗设备等等,他相信同样的天气作战,夏军的遭遇会比宋军更加艰辛。更何况这不是一场短时间的战争,区区数月的酷暑很快就过去了,相信到了真正决战的时候,已经是秋冬之际了。当然,他还有一个中欧纲要的心思没有对任何人说起,那就是他认定战争是推动新鲜事物快速发明和社会发展的原动力,只有惨烈的战争才能给人们找到解决问题方法的动力,推动社会的发展,正如凤凰山书院博物院的士子们和太医院前往大理国山区寻访疗伤草『药』一样,他给了一点提示,战争却直接给了士子和『药』师们动力,早一日成功找到并研制成功就能多挽救一个人的生命。

“大和尚怎样看西北局势?”

木云稍稍愕然,他没想到王泽刚刚还是取笑他,这会又问他伐夏之战的看法,自他由海路在沙门岛回国后,一路兼程来到汴梁,在大相国寺挂单。王泽以礼佛的名义前来相会,他并没有说高丽之行的详情,而是给了王泽一个记事的小册子,并几封书信,便静静地品茗与王泽谈论异域风情,丝毫没有涉及国事。王泽忽然的发问无疑使他少了心理准备,但他很快稳住心态,稍稍思量后,道:“西李虽是蛮邦胡虏,却一心向佛,相公举王师西进,虽有归化之大义,却要少杀生灵,当以佛法柔化羌人。”

‘这个老秃驴——纯粹是扯淡鸟话。’王泽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暗自在心中骂了句。这次是亡国之战,夏国即便是再衰弱,也会奋力一搏,两军交战岂能少杀人,一切阻碍军事行动的障碍,都必须清楚干净。佛法柔化——纯粹是一句空『荡』『荡』的废话,要是真能用佛法化人,那数十万大军根本就不需要舍命力战,后方如流水般地花钱更不需要,以韶乐征服三苗,他只能报以嗤之以鼻的轻慢,没有强大的武力做为后盾,谁鸟你什么雅乐。当然,他并不认为木云是这等迂腐之人,竟然相信佛法无边的胡话,要不然木云也不会欣然北去,去分化高丽贵族,争取大宋在高丽的最大利益。

“大和尚真乃有道高僧,菩萨心肠度世,非我凡夫俗子可比!”王泽说这话的时候,实在是有些想笑,但他还是一本正经地说了出来。

“贫僧不知相公在西北有何打算?”木云毕竟刚到汴梁,还不太了解西北局势,当然他也不甚关心,他想知道的是王泽在西北倒底要达到何种程度,会不会影响到他所关心的、并为之倾注心血的事业。

“哈哈。。。。。。”王泽一阵爽朗的大笑,摇了摇头道:“大和尚认为王师将抵达何处为妙?”

“相公规策何处就是何处!”木云淡淡地看了王泽一眼,伸手拿起壶为王泽斟上一杯茶。

王泽愕然看着目云禅师,非常惊讶于他的机智,笑道:“此朝廷诸公妙算,天子前纲独断,大和尚这又那里说的。。。。。。。。”

“天子是过去佛,而相公是今生佛,朝廷诸公不过菩萨、罗汉尔!”木云禅师口气是淡淡的,但此话足以惊天动地,令人臆想翩翩。

“多谢——”王泽丝毫没有任何震惊或是愕然的神『色』,不过是含笑道了一句,旋即意味深长地道:“钢刀过后,还须佛法度世,不知大和尚可有教我?”

“不敢、不敢——”木云隐隐听出王泽想请他组织一批僧人,做西北之行以安抚当地佛门弟子,帮助宋军灭夏后巩固人心。他并不愿意涉足西北事务,但王泽的面子又不好推脱,灵机一动,道:“相公放心,贫僧自然会发帖于各位师兄,请他们西行广布佛法,为亡灵超度。”

眼看木云就是不上套,王泽心下暗笑这秃驴着实滑头,就是一心想着在高丽的心事。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费了三年功夫在高丽上下行走,好不容易取得了成效,怎可轻易放弃于他人,人在佛门、心在俗世,佛亦不能免俗,也在人之常情中里。当下,他浅浅笑道:“也好,有众位高僧前往,必然能化暴虐为祥和,自此灵夏终归汉家所有,大和尚亦是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木云摇了摇头,微笑道:“三年不见,自踏上中土,有感于相公大手笔,与之相比,贫僧不过是小乘、小慈悲,相公方为大乘、大慈悲。”

“大和尚过讲了,我本俗世之一凡人,岂能得佛家蓼赞。”王泽心中的确是不以为然,他对于佛道不过是用之而已,这个时代除了政治人物外,当属佛、道的影响力最大,这也是木云肩负东游重任的缘由,而西北伐夏战事的如能如期完成,善后事宜除了在政治、军事、经济上的稳定外,平抚人心就要靠这些佛门高僧了。他饶有意味地看着木云,口气有些诙谐地道:“大和尚奔波在外,本是劳碌不堪,然红尘琐事还须佛祖、菩萨点化,却无法在禅寺中精心礼佛,在下万分愧疚,朝廷诸公亦是万分感念!”

木云眉头微动,脸『色』漾出和润的笑容,他细细品王泽话中韵味,自然不枉数年奔波之劳,王泽虽然没有点明,却已经隐讳着代表朝廷肯定了他的功劳,看来得到朝廷的封号指日可待。但是,他还是拼出一抹异样的风味,暗叹自己清闲的日子又过不了几天了,当下道:“为天下苍生计,本就是佛门弟子不辞之劳,佛本出自红尘,自当化尘世琐事,不想竟得朝廷诸公挂牵,贫僧甚感不安!相公乃天上星宿临凡、佛陀转世,贫僧得相公说,实为汗颜!”

王泽嘴角上的笑并不那么真诚,反而有些许讽刺意味,暗笑这个木云和尚明明是名利中人,却又以佛家高僧的名目出世,巴结的功夫比那些老油条油锅而无不及,而朝廷中有些事偏偏不能离开他们,当真颇有令人玩味三分的趣调。

“看大和尚行迹,在高丽可谓功德圆满,连崔濡、李仲这样的老儒也支持朝廷驻兵江华,王楷这人倒还算遵从天朝威仪。”

“相公说的是,高丽国主王楷礼佛甚勤,对天朝亦有仰慕之心,然久苦于女真奴役,敢怒不敢言,贫僧不过寥寥数语,便化开了王楷心头郁结,至于崔濡、李仲亦是向慕天朝,有朝廷天恩许诺,自然不再犹豫不觉,唯有金富轼、任元、李之三人冥顽不化,若非职方司好汉,贫僧几乎不能回归中土!侥幸、实在是侥幸三分。。。。。。。。。”

王泽冷哼两声,不屑地道:“这三人不过是猪狗而已,不消多时自然除之,朝廷岂能让顽固蛮夷占据藩国王庭。”

他在看了木云的行迹纪事后,已经大概理顺目前高丽国内政治局势,如今由于木云的介入,当然其中也有职方司的功劳,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把如一盘散沙的亲宋的王室、文官势力集中起来,这样一来对以金富轼、任元、李之为首的亲女真势力形成暂时的优势。当然,木云所言高丽苦于女真奴役,这纯粹是官面上的套话,当年金太宗南征时曾下令边将俘获入境抄掠的高丽人一律宽待,尽量忍让教化,万不得已不得动用武力。随着宋、金两国的战事减少,女真对高丽的政策也开始转变,由怀柔到威慑,但还没有像木云说的那样,这也是他要赶在完颜宗弼前面,完成对高丽控制的时机。

“此三人乃高丽大族,虽暂时蛰伏,然其势力不容小视,一个不小心,当有满盘皆输的危局!”木云感到自己有必要提醒王泽,毕竟他是亲临感受,与王泽在万里之外不同。

王泽抚掌笑道:“大和尚说的是、说的是,朝廷水军进驻江华刻不容缓,此时无须由朝廷议论,三万侍卫水军与一军侍卫马步军早就整装待发,只是劳累大和尚了!”

木云合掌做十,微笑道:“佛家本为救世,何惜这身臭皮囊。”

“嗯——大和尚不愧为高僧!”王泽以赞许的眼光望着木云,淡淡地笑道:“南海塘报频传,上官龙云连战连捷,三佛齐在劫难逃,西李叛羌亦是持久不了,关中来年不复为边塞,大和尚放心去了就是。”

“早知相公乃左辅星临凡,贫僧深感天下苍生之幸、朝廷之幸!”木云该拍马屁时,还是拍的恰当好处,令王泽欣然消受。

“大和尚言重了!”

木云忽然诙谐地笑道:“相公亦须为高丽事略加表示,也好安了王楷、崔濡之心。”

王泽的脸『色』稍稍一变,就在木云回来时,带了一位崔家女儿,点名了要献给天朝执政王泽为妾,他无奈之下,暂时把崔女安置在别院。他一直没有正室夫人的事情,朝野皆知,连高丽士人也风闻一些,木云的意思他明白,王楷、崔濡的意思他也明白,崔女顶着国公女儿的头衔而来,摆明了想好事。

“不过一个侧室名份而已,相公乃天朝上国执政,藩属下国国公之女安置侍妾又有何难?”木云见王泽有点变『色』,急忙为他释疑。

王泽这才『露』出笑容,暗想着女子倒还不错,王楷的确是下了大本钱,只要不是正室夫人,免得文细君面上过不去,给她个名份不难,不就是养了个人而已,当下温声道:“大和尚待我感谢高丽王美意!”

木云的目光闪烁着兴奋地颜『色』,口气有点急促地道:“看来相公的这盘棋——阵势已经即将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