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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怀州河东地界,战争并没有给州治内最东部小镇带来太大的冲击,或者说战争和那些居住在山区的羌族百姓几乎毫无关系,乡民们从四面的村舍部落汇集到这个脏『乱』、破败的镇子,有的兜售自产的货物,更多的人是来购进这个月生活的物品。生民讨生活不易,再打仗、人还是要吃饭的,他们平时纷纷碌碌忙于生产,柴米油盐、日常用度都需要巴巴地跑到镇子上来来换取,有的人甚至从几十里外的村落赶来。

镇上唯一一条坑坑洼洼的、污水横流的街道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还有时不时出现的叫骂声彼此起伏,十月虽是秋季,但还是烈日当头,周围的沙地反『射』的阳光让人平添几分烦躁,更加增添了人们的火气。

正当镇子上的人们专心买卖的时候,一支规模不大的马队正在疾驰而来,这支马队没有国号旗帜、也没穿宋军或是夏军的特有服饰,偶尔遇到的乡下村民都用惊讶的目光目送这支奇怪的马队,他们不明白这是哪支队伍,说是马贼吧!他们对来往的客商、村民并不劫掠,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飞驰而过,宋军——也不像,他们的服『色』明显不是宋军的绯红『色』战袍。

当这支搅动沙尘的队伍,来到距小镇不到十里的一个小绿洲旁,他们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少部分人分散警戒,其余的纷纷下马赶到水井,泉眼汇集的小溪前,沉默无声地饮水,清洗自己和战马浑身的风尘,一些人掏出了干粮就着水大嚼起来。

慕源洗漱后来到绿洲边缘,目光淡定地望着远方已经是大半土地的道路,他之所以能够出现在夏国腹地,自然是不甘心守护转运道路,当他的伤势基本完好后,立即要求加入前线禁军,却没有得到应允,万般无奈下只能在转运线上无聊地打发时间。在一次护送任务完成后却意外地被曲端亲自召见,要他承受这次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许以能活着回来,就提升他为镇统制使。他对官位当然是趋之若渴,但对于冒险他还是抱有极大兴趣,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他晓得曲端或许没安什么好心,但这次的确是一次大好的机会,由营指挥到镇统制使的升迁对他而言并非容易,或许需要十年的努力,他可不愿意老老实实地按部就班升迁,混到镇统制使就该致仕回家了,能够成为镇统制使,纵然九死一生也是值得的。

正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一名相貌英俊、目光冷峻的青年将校快步走近,道:“大人——”

“戚队将,你部为军锋,有没有信心为全军。。。。。。”慕源说着,话声忽然戛然而止,一双冷冰冰的眸子散发着冷酷而又无情的寒光,脸颊连一丝表情也没有。

“大人放心,我戚真本就是无头之鬼,有我兄弟三人统军为大人引开西李叛羌注意,大人可便宜行事。”青年将校没有笑,语气平淡,脸『色』同样没有丝毫的喜怒哀乐。

这名青年将校正是刺杀完颜宗弼没有成功的戚真,原来是当时他与杨辉平、曹安三人出于义愤,公然刺杀完颜宗弼,原本认为犯了军法就是一死而已,他们亦是甘然领受一死,唯有未曾杀死完颜宗弼的遗憾。

但令他们感到以外的是,管干北侍军都虞候司的魏源和军法判官沈策二人,却意外地全力为他们三人开脱罪名,顶住各方面的压力判三人免死,各打一百杀威棒充军中服苦役二十年。令他们更加诧异的是,沈策在庭审之时对他们三人和颜悦『色』,甚至连杀威棒也是点到为止,当他们几乎毫不费力的站起来时、连血也没有流一滴,遇到的将吏纷纷向他们投来敬佩的目光,尤其是汴京时事对他们交口赞誉,连平日里不慎瞧得起武官的士人,也投稿对他三人大家褒奖。王泽与张邦昌、王庶这些高等文官和北侍军高等都校和将校们却不言不语,没有人阻止都虞侯司的判决,也没有人表示首肯,以至于朝廷高层几乎一致『性』地失声。

其实戚真自己心中明白,真正放过他三人的不是士人更不是魏源、沈策,反而正是他的恩师与汴梁和行在的大臣们,没有他们的默许甚至暗示,魏源和沈策也没有这个胆子放了他们,也不会甘愿冒着风险和自己的前途为他们三个官位地下的将校开脱。当然要不是看准了这些重臣们的心思办下如此漂亮的一案,他魏源此时也不会正任北侍军都虞侯,沈策亦不会高升长捷侍卫大军都虞侯,而且杨、曹两家也在魏、沈二人的升迁上说了不多,却又必不可少的话。

当他被押往西侍军司前线的时候,才亲眼目睹战场的残酷,还有整个陕西地面上为这场战争付出的牺牲,他们三人也没有去牢城营服苦役,更没有人去责难他们。在封元的循循开导下,他终于体会到王泽的苦心,也暗自后悔自己的鲁莽行为,当日幸亏没有酿成大祸,不然要是触发宋军和金军不得不打的一场沿河大战,影响了朝廷的西征收复灵夏的国策,他虽万死亦不能赎罪,每每想起往事都是一身冷汗。

数月碌碌无为之后,当封元半真半假地问他愿不愿意参加一次长途奔袭,如立功的话当可免去纯属扯淡的二十年苦役时,他想也没想就一口应诺,而且杨辉平、曹安亦是断然加入,丝毫没有半点犹豫,而且他们都放言担任最危险的军锋之任,却没想到竟然是深入夏军腹地之行。

慕源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扯开看了看,才道:“照图上方位,过了前面小镇,转道向东北不出三十里就是夏军的粮寨了。”

戚真轻轻颔首,他最为这支轻兵的主要头目之一自然明白这次执行的是什么任务,脸『色』沉凝地道:“快的话也就是不到一个时辰,不过此时全力赶路,到达时天『色』尚早!”

慕源脸『色』亦是毫无表情,他斜了眼戚真,冷冷地道:“兵贵神速,多停留一会就少一分胜算,职方司塘文估算守军三千左右,若事先有警,就凭咱们则点人嘛不要说攻破了,就是全身而退亦是无稽之谈。”

慕源做为这次长途奔袭作战的统领,他和戚真的目的是相同的,但考虑的后果却不尽一致,他想的是如何完成任务后活着回去,而戚真压根就没有生的念头。

原来曲端根据职方司在夏国境内的线报,夏军在怀州有一处储量极大的粮草营寨,用于支撑夏军在怀州以东与宋军作战所用。在情报得到确定后,他当即断定如果毁掉这座粮草营寨,夏军就无法在怀州以东长久拖住宋军,其层层拦截的疲兵之策就不可能实现。但是距离太远,需要一支规模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的轻装马队,排除一切畏惧迅速袭击,宋军虽然有强大的机动能力,但还没有快速长途奔袭经验。此事在徐徽言、张昪、王宗尹等人眼中过于疯狂,数百里奔袭夏军重兵设防的腹地,没有任何支援的战况下,即使成功亦是全军覆没,没有几人愿意去干,但曲端心意已决,绝不能放弃这次大好良机,对他而言牺牲千余人,能挽救数千甚至上万人的『性』命也是值得的。

当然,曲端不愧为大宋屈指可数的大帅之一,在坚持主张中也不会蛮干,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秘密招募一些敢死之士,尤其是犯了军法被判重刑的军卒,这样的人往往是血『性』十足,富有强烈的攻击『性』,平时使用起来或不顺手,但在绝境之中绝对是一等一的亡命之徒,战斗力绝非能用骁勇二字所能形容。于是就有了戚真等人应募,而慕源则是深知夏国风俗的党项人,正是节制这支部队最佳将校,许以重利是自然地事,这一支千余人的马队,将吏大多是一些桀骜不驯的凶悍之徒,他们亦是被许诺面对重罪许下钱财、阶官甚至美人而征召的死士。

曲端和西侍军主要将帅达成一致后,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目的,慕源自然也不知道。那就是能成功当然是好,即便是不能成功,这区区千余人的损失亦无关大局,反而会造成夏国内部的恐慌。

戚真从慕源冷冰冰的语气中,体味出这位豪爽的党项大汉内心的急迫,他能理解,区区千余人深入腹地,利用的就是他们这股沸腾的血『性』,还有就是夏军的不备,千人规模的马队到现在为止没有被发现已属万幸,越接近目标暴『露』的可能就越大,而这个时候就越发不能浪费时间,只有抱着必死的决心,一鼓作气冲过去。

“下将这就去召集本队兵马,先行出发。” 戚真抱拳向慕源拱了拱手,一声不响地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