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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你的要求太多了!” 完颜宗弼目光复杂地看着王泽,话锋一转,有些失落地道:“凤凰山书院已经扎地生根,王门子弟也有很多出人头地,你的愿望已经基本达到,但我有何种作为,就是想有作为,亦是心无力。”

王泽愕然,旋即体味出完颜宗弼此话中的苦闷,的确是——同时注定的丹青留名,谁不想做一位名垂青史的俊杰人物,谁也不想做日后教科书的反面教材。完颜宗弼当然想成为一位形象高大、拥有丰功伟业的传奇人物,他和自己一样同样不甘心在后代的教科书中以反面的陪衬人物出现。但完颜宗弼又能有什么作为?生在一个几近原始的部族,前半生都是为部族的生存而战,后半生想做些事情,却发现自己所拥有的知识根本不适用这个时代,而且即便是有心,金国也是个正在向封建社会转型的国家,它根本不能给他充裕的时间,或许上天注定完颜宗弼要成为他的陪衬。

当然,完颜宗弼——金峰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做为,仅仅是几年来女真族的马军由重铠马军逐步向轻装化马军发展,配备了『射』程更远的弓箭,根据实战情报金军已经拥有了数目不详的火器,这就说明完颜宗弼正在努力使火器量产化。不仅是军事装备和体制方面,在外事上频频阻挠宋的政策连贯『性』,可以看出,完颜宗弼在外事上还有相当有一套的,在蒙古各部落的纵横交错的拉拢、打击中,两人可以说是平分秋『色』,一切都源自他并甘心身后留下的仅仅是一个反面教材,一个重要却不是主角的人物。

“达鲁不花这位小伙子也不错了,你也很会看人,依我看,这小子有些方面连我的弟子也有不如!你应该好好培养才是。”王泽的话或许是安慰,但其中也不乏对达鲁不花的赏识。

“达鲁不花——”完颜宗弼苦笑道:“或许这个塔塔尔小子是好样的,但他更像你,如果在南朝,说不定能做个好的大臣,但在我大金,却显的格格不入,甚至不如乌思谋陵和东心雷他们。”

王泽默然,他断定女史案中金国上元据点案,完颜宗弼多少已经知道达鲁不花在其中的角『色』,之所以保持沉默,其中缘由令他自愧不如。

“如达鲁不花这样的人杰,应当能担负起日后民族之间的和解!”王泽淡淡地说了一句,这句话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令人品之回味三分。

完颜宗弼目光有几分异样,稍稍迟疑后,昂首向上长长叹了口气,道:“王泽,说句实在话,你我无论在怎样挣扎,对于朱影而言,都是失败者,彻头彻尾地失败者!”

王泽愕然看着完颜宗弼,不明白他所言何意,同样他不能苟同这种显的悲观的言论。

“前世今生,你我都不可能得到她,不要看今生今生你们在一起,但你不可能得到她,我同样也没有力量,所以我们所做的一切不知有没有意义?”

“当然有意义——不然我为什么还要用一生的心血去做干什么?你不要以为纵横海外、草原仅仅是为了女真,北伐固然要进行,但这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我不知道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做多少事!但我要尽力去做,如果必须有选择的话,我宁可我们之间和平相处,但你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不是你我二人能左右了的事情。”王泽眉头高挑,情绪有些激动,他隐然间有些恍惚。

“大气魄、大气魄——”完颜宗弼再次坐起身来,眯着眼睛,道:“看来朱影在你的作为中,也要退居其次?”

“当然不是,这是两码事!”王泽不在想把这个题外话继续下去了,当下正『色』道:“咱们还是不要谈她了,没有时间多想这些了。”

完颜宗弼无奈地一笑,亦是正『色』道:“两个男人之间地对话?”

“不错,谈谈这次修订和谈的内容。”完颜宗弼淡淡地看了王泽一眼,平静地道:“我不是说过了吗?”

王泽犹豫半响,才慢吞吞地道:“看来你摆开品字形的进攻势头,锋头直指汴梁,卫滑二州是势在必得了?”

完颜宗弼沉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王泽忽然呵呵地笑了,笑声中洋溢着非常之无奈,口气却显的诙谐地道:“你我之间今天的举动真是太可笑了,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国与国之间的大事,竟然是两个对头在浴堂子里,开诚布公,相互交代底线后商量出来的。”

完颜宗弼亦是自嘲地笑道:“有时候做事情就是这样,很多事私下里交易,总比拿到谈判桌上容易解决,不过我还是希望,咱们之间开诚布公地谈话不要记载入史册。”

“哈哈。。。。。。。”王泽笑的声音有点高,他压低嗓门道:“想想也让倒是有趣,你和我在一起决定两个国家的政策,有趣、有趣——”

完颜宗弼嘿嘿笑了两声,旋即正『色』道:“王泽,对于河中之地,你还是坚决到底?”

王泽稍稍迟疑后,才若有所思地道:“当然要坚持下去,但是滑州、卫州绝不可弃,否则我不放心!”

“河中?”完颜宗弼淡淡地笑道:“卫州、滑州倒是可以商量,但河中必须要划入打进的版图,不然我无法向皇帝交代。”

“不行——金国一旦得到河中全境,我连觉也睡不踏实了。”王泽的口气几位强硬,但其中所含底蕴却让人联想翩翩。

完颜宗弼淡淡一笑,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王泽,亦是玩味地道:“河中府少了几个县,直接降为州就是了,你要是睡踏实了,那我可怎么办?”

两人终于相互交了底线,有所得有所弃,金国放弃卫滑二州的索取,彻底放弃在河朔和宋军北侍军的隔河相对的计划。但宋朝必须放弃河中府一半的地界,使金军能够在未来战争中有所为。而宋保住了中线突出地,丢弃了侧翼战略重地河中,河中仍有一半在手的存在,仍然能有效地保证两大宣抚司之间的通道安全,不过是丢弃了进攻作战中的优势。

在无奈之下,王泽只能选择这个结果,目前他要绝对保证西北战事的后方稳定,能避免沿河、陕西的动『荡』就尽量避免,河中半数关防的割让比起西北战事来说,在战略上是可以接受的。

“既然是这样,咱们就暂时这样定了,让小厮叫几位浴女上来敲敲背。”王泽轻松地松了口气,心下也想彻底放松一下。

“你不是怕影响不好吗?”完颜宗弼反唇相讥,目光中尽是讽刺的意味。

“有你在,我总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吧!”王泽说着话,拉动了榻前的一根麻绳。

不多时小童轻轻推门而进,笑嘻嘻地道:“二位大官人,有何吩咐?”

“去叫两位堂子里最出『色』的浴女前来,这位官人满意的话,赏你一贯钱。”王泽懒散地道。

一贯钱可不是个小数目,够这小童三个月的工钱了,他满脸堆笑地道:“大官人放心,小的管包二位满意就是。”

王泽在外面消遣,李墨涵却没有这么潇洒,做为机宜文字,他所要处理南来北往的公文塘报多如瀚海,他也算是老练的熟吏,手下亦是有十余名干吏处理事务,却往往要费上一天近半的时间,毕竟等级很高的公文塘报,一些中下级的胥吏是没有资格审阅的。

他整整一天没有见到王泽,不过今日倒是没有多少紧急公文需要批阅,他自己也乐得清闲,独自在自己单独的公厅内,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前唐艳史野史手本。不光是他自己看,在王泽幕府中,很多胥吏都在闲暇时私下观看这类读本,只不过是在门面上稍稍掩饰一些罢了。

当敲门的声音传来,李墨涵下意识地合上书本,背过来放在书案旁的一个小桌子上,但他没有忘记在中间加了个书签,以备人走后方面再次查看。

当一名胥吏手拿一个金字牌的塘报漆盒进来后,李墨涵暗自叫苦,金字牌塘报是朝廷最紧急的铺递,必须要收件人无论任何情况下,都要在第一时间打开处置,王泽不在,总不能像上次一样跑到曹婆婆肉饼铺子去找吧,再说王泽也总不能去饼子铺。

“公事,行在发来的金字牌檄文,已经验了牌子。”

一尺多长的木制通信檄牌递了上来,上面用朱漆为底刻上金书,书为八字:“御前文字,不得入铺”

李墨涵一阵头痛,几天来多是红字牌和青字牌的铺递就已经够人头痛,今天又来了个金字牌,显然是由行在发来的紧急文书,更头痛的是王泽又不在。他接过了装有公文的盒子,把盒子上的封条验看一遍,没有发觉异常后,才撕下黄纸封条,拿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公文。但见上面的贴黄上一行端正地小楷行文,上面清晰地写到:‘皇宋侍卫水军南海战报、都堂批阅’他不禁一怔,这是第一批来自南海的塘报,显然已经有段时日了,被朝廷执政议论过后,才发到汴梁的。

“好了,你先出去吧!”李墨涵在胥吏递过来的签单上,匆匆记下自己的名字后,让这名胥吏出去。

待那人走后李墨涵坐在公案旁,他再也无心去看那本艳史,愣愣地看着手上公文,想到正在南海异域浴血奋战的师弟们,心底不禁隐隐地紧张,毕竟是大军孤悬异域作战,谁能保证自己有没有个三长两短,说不定这封转自行在的公文中,就有关于人员伤亡与大军进度的塘报,想想张云仁、欧阳伦、薛立等人的面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没有权力打开这封公文,王泽又不在,不禁心中焦急不安,希望王泽能快点出现,他也好探听几位实地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