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16 + -

第三章

第三章

王庶斜瞥王泽一眼,淡淡地道:“枢密都参军司乃秉承朝廷宰执相公廷议之衙门,所遣行军参军前往前方诸军规策方略,亦是为约束禁军将帅,不使其率意胡为。此不同于监军使者,亦不同于军法虞侯,参军虽品级不高,却秉承朝廷大略,地位超然,方面大将亦不能制约。”

王泽心中一动,虽此言这话有言外余韵,但总体上还是符合他心思,于是报以宽慰一笑。但此言却使得王渊、王彦两位大将眉头微蹙,神情间稍不乐意。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基于宣抚司与侍军司之间的矛盾,虽北侍军司与沿河思路宣抚司的矛盾不如西侍军司与陕西六路宣抚司之间尖锐,但文物权柄之争,却不是那么容易调和的,王庶与王渊之间亦是存在一些矛盾,不过二人想必陕西文武温和许多,度量也非陕西唐重和曲端相比,所以沿河的文武之间矛盾比较隐秘而已。

王庶借题发挥,在王泽面前委婉地用朝廷权威来提醒,无论是何种状况下,文官必须在武将之上,因为文官代表着朝廷,武官不过是鹰犬而已。因此,不要说是王渊,就是连一项温和宽厚的王彦,亦是心生不悦,暗骂王庶得寸进尺。

张所在文武之间表现的较为公允,平日里也极力维持这种平衡,眼看事情棘手不禁眉头紧蹙,不无忧虑地道:“枢密行军参军地位固然超然,然方面大将担当重任,前方战况岂能如朝廷推演所料,行军参军干预战事,大将不能制止,岂不自『乱』节制,使各大军无所适从?唐相公以西北宣慰处置使总制征伐,事关数十万大军行程,岂能不闻不问,反要推到沿河诏谕司,孰知王相公只是节制沿边事务,协调两大宣抚司对女真防御,而不是在于对西征大军的处置。”

王泽面『色』微赫,从接到塘报的时候,他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法在场面上节制陕西西面战事,朝廷已经明确限定他与唐格之间的权利,而他二人之间都没有当一回事。既然这场战争是他发动的,潜意识中往往不自然地要干预不利战事的行为,他与唐格都明白,他干预征伐西李战事的手段,主要是通过枢密都参军司的参军们,还有就是远在行在的执政会议,张所毫无顾忌地揭开这一层,岂能不令他感到尴尬。

“张公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妥当?”王泽自然不能不问张邦昌,毕竟他是资历最深的大臣,此人虽称不上正人君子,甚至有小人之嫌,但处置外事与官员事宜,却不可小瞧他独到手段。

张邦昌毫不上王泽的套,他眼睑低垂,不知可否地道:“方面征战之事,又干系枢府,非留守所能参与,王大人当自便处置。”

“好一个老滑头!”王泽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张邦昌,心中暗骂,不过他对于这些老臣亦是无可奈何,毕竟他们担任执政的时候,自己还不过是一州县知事而已,和他们玩心计,自己或许有胜算却没有多大把握,而且还要侍奉好这些前朝老臣。如张邦昌在他自杭州回朝后,为稳定战后北方局面,就和朱影商议后重新启用这些前朝宰执,担任北方重镇留守。张邦昌以太师、奉**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任汴京留守,李邦彦以太傅、宁**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任西京留守、张叔夜以太保、南雄军节度使、特进任南京留守等。这些人对于稳定北方局面,的确起到很大的作用,毕竟这些老臣还是有自己的套路的。

既然张邦昌不愿参合这趟浑水,他亦是不能勉强,只好温言笑道:“看来此事还得唐相公一力主持,咱们亦是留心沿河动静便是。”

虽然他嘴上这样说,但心中确实焦躁不安,如西帅和枢参争执不处置得当,大军一日不能西进,贻误战机倒是小事,大不了虚张声势一次、靡费一些钱粮而已,大不了被御史弹劾。但若是大军开始征伐,便不可等闲视之,神宗熙宁五路伐夏的教训,仍然历历在目。

王渊却在这个时候朗声道:“数十万大军征伐,岂能由枢参行军参军干预,西帅乃全军主帅,又是当年西军德高望重的宿将,任经原路都总管时,王宣还不过是一个正将,岂能和西帅分权,何况大军在外,理当乾纲独断,断不能更分兵权。”

王庶不经意地瞟了王渊一眼,嘴角闪过一抹讥笑,暗骂王渊不识时务,连王泽最起码的心思也看不出来,还一个劲的大谈枢参行军参军不能干涉大将军务,这不是和王泽作对嘛!

在场多数人心中都很明白,既然王泽和朝廷执政通过枢参掌控战事,断不能压制王宣等行军参军参与军务,甚至还会采取支持的态度。王渊不识时务地主张方面大帅全权节制大军,这样一来,朝廷执政如何掌握远征大军动向,往重里说,此言是全然不把朝廷放在眼中。

王泽自然对王渊之言颇为恼火,但他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王渊难堪,脸『色』不太自然地笑道:“太尉所言有理,然西侍军事非我等所能干预,还是由朝廷处置吧!”

话尽于此,张邦昌、王庶等人虽不相信王泽不会不干预西事,但今日却不能再提西侍军和枢参不和之事,还须有一个人把话题绕回今日相聚会议主题,但谁也不愿先行开口,大家几乎一致地等待别人先说。

王庶偷眼一睹张邦昌,暗付这个老滑头该说句话把话题圆过来,休要使得王泽过于难堪,大家坐在这里也跟着浑身不自在,但张邦昌丝毫不为所动,目光直直地平视前方,独自稳坐钓鱼台。

王泽眼看无人出声,大家都这么闷着也不是个办法,看来这个头还得他来带,当下环顾众人,缓缓地道:“如今朝廷正用兵南海征伐三佛齐,力图打通海路、获取南海万国之利。今又要反击西李入侵,防秋女真挑衅,此开国以来所未有之局面,各方动向均须谨慎万分,多方斟酌之后方能成行。然沿河有诸位老相公镇守,想来兀术虽陈列重兵,亦不敢轻易南下。。。。。。。”

王彦见王泽自己把话头引回来今日的公议,心下轻轻一叹,暗自感叹王泽的度量,他无法再让王泽下不了台,接过话来道:“相公所言极是,西李看是汹汹,实不过是待宰羔羊,诚不可惧。独河朔兀术陈兵沿河,窥视汴梁,不得不谨慎应对!然相公大会诸将,使各支侍卫大军士气高涨,但须暗中联系两河义士,牵制金军后方,必然叫兀术穷于应付,无力南下用事。”

王泽感到心底顿感松快,终于有人给了个台阶,正可顺势而下,了却今日话题。

“值西侍军用事西北之际,行在安危全赖诸公。。。。。。”

王泽在送走众人后,自己独自坐在案后,细细思虑如何处置西侍军和枢参的冲突,但此时看着并无大碍,却牵连甚重,处置不当,很难料后果如何。左右没个主意,他心情极为烦躁,时不时地以指尖用力点击桌面,左右没个主意之下很想高声骂娘。

李墨涵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见王泽神『色』忧郁、烦躁不安,不敢擅自说话,侍立在一旁听候差遣。

“文渊啊!你看曲端与王宣之间的争端,应当如何处置?”

李墨涵不想王泽突然问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当如何作答。

王泽接着似若自语地道:“此事干系重大,一方面是数十万大军征伐的成败,若偃旗息鼓别的不说,单这大好时机或许将不复再来。但此二人倒是处置何人妥当?一个是不可替换。。。是已经没机会替换的西侍军大帅,一个是朝廷的枢参行军使副,动哪个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墨涵担任机宜文字已久,处事亦是老练,当然明白王泽此时的心事。的确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一面是三路大军的主帅、一面是他能否掌控战事的行军参军,而且以他二人的立场来看,谁都没有过失,偏袒王宣会使西侍军将帅不服,偏向曲端又会引起枢密院不满。

但是他亦是感到为难,此事在他人看来或许好处置,不过是斥责王宣而已,但站在王泽的立场,几乎不可能对他二人中的任何一人有哪怕是一点的偏袒。

“弟子愚鲁,实不知如何处置。”

王泽闻言,淡淡一笑道:“难为你了,好了——你先退下去吧!为师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恩师莫要过于伤神,弟子告退!”面对王泽消瘦的面颊,李墨涵无奈地暗叹他『操』劳过多,禁不住劝谏一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王泽宽慰地一笑,颔首道:“去吧——”

在李墨涵退下后,王泽望着他转过门的背影,他心底微澜,遽然有了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