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16 + -

第二章

第二章

“高丽国内重臣多附女真,唯有兵部尚书兼知枢密院事崔溱、同知枢密院事金正纯二人对女真极为反感,他二人是最坚决的亲宋派。崔濡、李仲等重臣态度暧昧,不能与之深谈,金富轼、任元、李之三人对高丽依附女真政策最是坚决,且三人势力庞大,非他人可撼。。。。。”

李纲与王泽静静地听木云如数家珍地道来,李纲面『色』凝重,不言不语,王泽不时地问道两句,引导木云话题方向,将高丽国内政治形势、民间情景,西部地形,大概讲述一番。

木云说罢,神情闲散地自顾品茶,但他的心目却时刻关注着王泽动静。

李纲意味深长地品了王泽一眼,这才慢悠悠颇有些诙谐地道:“高丽,尔于小国,竟劳德涵费心至此,有趣、有趣、当真有趣!”

王泽干笑两声,他并不理会李纲的调侃,双目斜看木云,淡淡地道:“大和尚才是费心,我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

李纲淡淡讥笑道:“德涵是坐而论道,王公也!”

王泽诧异地看了眼李纲,怪怪地笑道:“大人高抬在下,实不敢当。”

木云对二人之间这种隐隐的隔阂,视而不见,在他看来,王泽与李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能达到今日的联盟,亦属非常,偶尔的讥讽,权当一笑而过。

“有大和尚在,控制高丽不过是反掌之间。”王泽笑『吟』『吟』地望着木云,道出了他心中之言。

此话,木云全然没当真,但当朝执政的赞誉,还是使他得意非常,虚荣心得到了些许满足,毕竟他亦是现世佛,讲的是今生因果,在不久的将来,大宋侍卫水军经略高丽,他当属首功,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李纲若有所思地道:“高丽在千里之外,相隔茫茫大海,谈何用意啊。。。。。。不过,看来德涵已然早有计较。”

王泽淡淡地笑道:“高丽——还有扶桑,这是俩个难解的路数。。。。。。”当他迎着李纲忧虑的目光,左顾而言它,指着石桌上的残局,意味深长地道:“朝廷、西南夷、南海、扶桑、高丽、西李、蒙古诸部,就看这盘棋如何走了。”

李纲目光落在了残局之上,捻须沉思、品味其中万般滋味。

木云起身合掌道:“贫僧去前面看看为二位相公准备的斋饭,准备停当了没有。”

王泽起身,笑道:“大和尚请自便,待会还要讨饶几杯素酒。”

待木云走后,王泽以欣赏的口吻道:“何时进、何时退,我等反到不如木云和尚洒脱。”

“下一步便是国政,德涵如何处之?”李纲最关心的倒底是关系北伐成败的朝廷内政,因为内政得失直接影响国力的发展,又直接关乎到收复河山的成败,不容半点马虎,他可以放任王泽经营域外,但内政他不能有丝毫放任,必须要经过全体执政公议。

王泽的眼光游离于十九路文枰上,神『色』间亦是忧郁重重,轻声道:“海外风浪易搏,朝廷暗流难治啊!这一盘棋看是简单明了,实际上危机四伏、凶险万分,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李纲默然不语,纵横之术岂是易于之事,国事变法偱治更是步步维艰,他理解王泽的难处,纵横外制于强敌、偱治内绊于士人,但他还是想听王泽的打算。

王泽忽然淡淡地笑道:“一子错,步步危及,我却知道何时落了下风。。。。。。”说罢,双目炯炯地望着李纲,轻轻咳了一声,决然道“庆历、熙宁,变法无果、究其内因、便是用人不当,急功近利、触动世家利益。”

李纲慢慢地了点头,对于这些他自然深以为然,这一点不是新鲜事,有识之士都看得出来前朝之事。但是知道归知道,当面说出就是另一回事,尤其是最后一点,尤是忌讳。王泽能当他的面直言,是难能可贵的诚意,放在半年前,当面说出这句话那简直不可思议。当下道:“郦琼之祸,始于新军制,军制尚不完善,何谈官制?”

在他李纲的口气中,直直说郦琼的叛『乱』其因是新军制造成的,这是忧虑却不乏一点善意的提醒。

王泽并不以为意,反而笑道:“新军制或许有不尽人意之处,但郦琼叛『乱』绝非新军制造成。人心不足蛇吞象,有时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亦不能免,道德——每个人的道德都是有底线的,郦琼的道德底线是侍卫大军都指挥使,我们并不比他高尚多少,都有一个最低的底线。”

李纲第一次听说道德底线,显然是微微愕然,但他细细琢磨,却又不无道理,人人平素里高谈大义,但利字当头,又能有多少人能把持得住。

“今日就是要大人看看在下的官制革新折子。”王泽刹住话头后,从一旁木盒中取出一封蓝底帖黄的折子,双手郑重地递给李纲。

李纲稍有些迟疑地接了过来,抬首看了王泽一眼,才慢慢地打开。

王泽没有看李纲的脸『色』,拿起砂壶为自己斟茶,他感到自己的脸是在微笑,可是从壶嘴里出来的茶水,却在微微晃动。

不久,李纲合上折子,放在棋盘上,若自言自语道:“三省合并、执政内阁、重厘职事、升品抬阶。”

王泽静静地看着李纲,并不多言。

“三省合并的确是大势所趋,执政内阁,倒是新鲜事物,升品抬阶,也无不可,只是这重厘职事,似乎。。。。。。”

王泽淡淡一笑,李纲未尽之言,正切中官制改革成败要害。三省合并,有识之士都能看得出来中书门下日渐式微,尚书省风头渐盛,三省实际归权一省是朝廷实际的行政手段,表面上合并是迟早的事。执政内阁、升品抬阶,当然没人反对,对于士大夫集团组成的文官阶层来说,这是全无害处的事情,何乐而不为。重厘职事,便是涉及到官员们切身利益,一步不慎,满盘皆输,庆历教训,犹在眼前。

“在下并没有要求全然裁剪官吏,具体事宜还须各位重臣商议才能定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王泽笑看李纲,话语中带着淡淡的调侃,一件关乎整个官僚集团的军国重事,说的轻轻松松。

李纲一怔,的确王泽在重厘职事中写的极为笼统,他立即明白王泽用意在于争取他的支持,在某些事情上与他达成某种默契。新军制是王泽提出来的,张叔业看到了王泽的用心,没有接招,风险全部由吴敏承担,这次虽说不是转嫁风险,可也算是共担风险,他可以不接招,但官职改革对于他来说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范仲淹、王安石未尽全功事业,他若能毕全功将在丹青史册上抹下重重一笔。

“好一只小狐狸,风险共担,亏他想得出来。”李纲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但想归想,他心底已经倾向于接受。

“庆历、元丰年间诸公并非不晓得官制风险,事情总的有人去做,难道真要坐视国朝一步步的沉沦,汴梁到江宁,再这样下去,江宁之后又有何地?”王泽显得有些激动,语气微微颤抖。

李纲惊愕地看着王泽,他真看不出来王泽竟然有这等决然的态度,这可不像他一贯谨小慎微的做态。

“在下自知独木难支,不得不如此,还望大人见谅。”

王泽知道张叔夜为何托病的缘由,他心思同样瞒不过睿智的李纲,只有坦诚已待,博取李纲的最大限度支持,而不是有限的支持。得寸进尺,不知李纲能否接招,他心下自是有些惶惶。

李纲毫不含糊地道:“如为天下谋,某又岂能不尽绵薄之力。”

王泽面『色』舒展许多,尽管李纲的话模棱两可,但毕竟是做出了承诺,这一步确实不易。

“官制非易事,当年范文正公的庆历新政,与神宗皇帝元丰改制无不是无疾而终,德涵若无妙招,断不可意气用事。”

王泽能感受到李纲的善意,当年范仲淹与神宗皇帝锐意官制改革,面对的是整个大宋官僚集团盘根错节的抵抗,范仲淹主持的新政,由于仁宗皇帝的退缩,仅仅三个月便告终结。神宗皇帝在王安石变法失败后,一个人艰难地推动着大宋官职改革,终究是阻力重重,换汤不换『药』,官制改革最终在未能触及官僚集团利益的情况下无疾而终,给后世有识之士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李纲的支持,可以说是一位正统士大夫内心深处对改良弊政的渴望,他的模棱两可,可以理解为,是对两次失败心存余悸,也是士人对整个堕落官场无力的无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国朝已然到了非彻底变法不可得的地步,与其任由步入消沉,不如由我们去做一做。”王泽说话间关注李纲的脸『色』,当看到他微微颔首,接着道:“军制尚不完善,可以慢慢来,官制必须要改,刻不容缓,体制不改,经邦之国便无从谈起。”

“愿闻其祥!”李纲的眉头微微颤动,颇有意味地望着王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