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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岳飞与王躞二将剿灭杨幺逆贼,正在逐湖清剿残余,嗯——荆湖两路大事已定矣!”吴敏坐在公案后,看着手中的塘报,兴奋的胡子『乱』抖,呵呵笑道:“岳飞还真是个大将之才,短短半年就平定钟杨二逆叛『乱』。”

李长秋似笑非笑地坐在旁边,待吴敏说罢,才意味深长地道:“自此朝廷西南腹地可安稳许多,朝廷可以专力梳理西南夷人诸部,王相公亦可专心南海。”

“尚卿所言及是!”吴敏放下塘报,斜了眼这个年轻人,有感他入仕不过五年便是正七品上枢密副承旨,知机速司事,在尚书省与枢院都有资历,真前途不可限量。想想自宣和年间以来,王泽由一个小小的知县,竟成为大宋朝廷执政大臣,更是社稷中兴之臣,在地方遥控朝廷政务,权势之大开国不多见,禁不住感叹不已。

“此亦是王相公知人善用,以岳飞担当剿匪重任,若是再用殿前司与。。。。”李长秋发觉自己有些失言,急忙刹住话题,笑道:“吴相公运筹帷幄,悉调资用,不足半年竟是全功,足见相公决胜千里之才。”

“尚卿过讲,此乃王德涵用人得当,老夫不过是鞍前马后,承旨办差罢了,谈不上功劳、谈不上功劳。”吴敏嘴上虽是谦让,但李长秋前抬王泽后拍于他,说的他暗中消受非常。来而不往非礼也,怎么说李长秋也是王泽的爱将,在枢密院算是自己可以依托的实力派。李纲外放,张叔业病辞,但他们在枢密院中的影响力断不可小视,他自己要想站稳脚进一步谋取都堂宰执,还得多多拉拢李长秋才是,当下和颜温声道:“尚卿主持机速司,总理军情,功劳不小,本相自会上书官家。”

“为朝廷效力,我辈读书人之愿。”李长秋至少在表面上没有显出任何得『色』,再说他的前程自己心中清楚,吴敏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还不至于令他心花怒放。

李长秋不置可否地作态看在吴敏眼中,他宦海沉浮岂能不明白李长秋心思,当下捻须含笑道:“可惜那般武人却不懂得谦让,只会厮杀夺功。”

李长秋心念微动,暗道吴敏话中有话,一时间却难以领会,只得暗自记在心中。道:“赳赳武夫又岂能与我辈读书人相比,然国家多事,武人用命,亦当稍稍体谅才是。”

吴敏点头称是,别有意味地看着李长秋笑道:“尚卿真有宰相度量,好为之。”

李长秋懵然抬首,一双淡如止水的眸子,直直望着吴敏,笑道:“下官本一介书生,岂敢劳枢密相公抬爱,是想相公主持新军,不日必克大功。”

吴敏一怔,捻须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李长秋,慢慢地点头,嘴角挂上一抹得意地笑,目光中闪过炙热的光芒。

。。。。。。。。

大内崇政殿经筵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何解?”

“陛下,此乃圣人道:为政者当以道德教化治理政事,非一己之私、一家之言、率意孤行。如此君王就会像北斗紫薇星般,居于一定的方位,天下臣民就会像群星一样,围绕在贤德的君王周围,使国家蒸蒸日上,此圣君治国大道。”

“然王卿家却非如此认为,曾言圣人所道‘道之以政,齐之以邢,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用意在于以律法禁令去引导百姓,使用刑法来约束百姓,百姓只是求得免于犯罪受惩,却失去了廉耻之心。用道德教化引导百姓,使用礼制去统一百姓的言行,百姓不仅会有羞耻之心,而且也就守规矩了。立意本身在于今时人治,而非古之大同。。。。。”

著作佐郎兼崇政殿说书陈东皱了皱眉头,稍有不悦地说道:“圣人之道,岂又是后人随意评说的,王相公所论非儒门中人所为,倒有申商、韩非意味。”

赵谌爽朗地笑道:“卿家所言有理。”

陈东曾在王泽为赵谌经筵时听过在他看来一些‘骇人听闻’的言论,他对王泽的才华功业颇为钦佩,其数次赴难、奇功谦让的姿态令他由衷感叹。但这并不代表他赞同王泽的思想言论,认定王泽持论虽是托古论道,却多是些违背圣人之道的言论,尽管王泽说的较为委婉,但其中有些简直是闻所未闻,直接针对大宋的祖宗制度,明显带有法家的偏激『色』彩。而今在杭州却大搞开矿通商,括土南海,筹办书院竟然开办女校,大违圣人之道。他绝不能认同王泽的一些道理,淡淡地道“王相公固然是国之栋梁,然其学术除诗词歌赋外却多违圣人之言,重法言利,长久却非国家幸事。”

“。。。。。。今时人治,而非古之大同。。。。。,此为何意,上古圣君莫不以德治民,方有大同之世。如王相公所言,先秦圣人追求的大治、今时儒者提倡德治,反倒与上古圣君治国背道而驰,实令人不解王相公所指。”

“为何上古帝王传世千年不衰,今时历朝历代不过数百年而已?”赵谌反问一句。

陈东暗叹几年来王泽居中朝为赵谌经筵,对赵谌影响如此之大,赵谌所问也正是摆在当今士大夫面前孜孜追求,而因果轮回不得良法的现实。他亦是无法回答,只得说道:“或许是今时天下道德沦丧,以至于。。。。。以至于不出百年之盛世。”

“那以卿家以为,王卿家所学非圣人之道?”

“这——”陈东有些为难,毕竟他对王泽还是颇为仰慕,而且也隐隐感到王泽所论世道,虽有违理学道义,细细想想、常常看看却又不无道理。只得在踌躇半响后方才道:“臣以为,王相公在治国克难、文学诗赋上乃是当世几无人能出其右的高人。只是。。。只是王相公的学说,菲薄圣贤、鄙疑上古,非我儒家弟子所能道哉。。。。。。”

赵谌淡淡地道:“如此说,王卿家非孔门弟子,那就是法家大贤了。”

以王泽的政论,似乎是集儒、法、墨、纵横诸家于其施政之中,如赵谌所言王泽在经筵时曾经言:‘帝王之术,内法外儒,兼顾纵横,内以平衡稳固朝廷、仁政善待国人,外以兼爱为征战名目、纵横交攻万国’,陈东实在想不出对王泽合适的解释,他跟不上王泽跳跃式地思维理论。

好在赵谌随意发问,并不想深究,使陈东避免了无法回答的尴尬,话题转向了其它。

内侍入报,孙傅、唐格、吴敏求见。

陈东愕然,在经筵的时候,两位宰相与枢密副使同时入见,绝不会是平常政务。

在孙傅、唐格、吴敏三人入内后,陈东发现三人面带不自禁的喜『色』,心下微动,暗自揣测是何等大事让三位宰执在这个时候急急参拜,有面带喜『色』。

见礼刚毕,还没有等赵谌问话,孙傅便面带笑意地道:“陛下,鄱阳湖逆贼俯首,朝廷大军不日将全胜归朝。”

“噢—”赵谌惊喜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激动地道:“好啊——水贼扰『乱』两湖数年,今日终究是伏法,王躞、岳飞功不可没。”随即又对侍立一旁的张去为道:“快去禀告太后知道。”

“是——奴臣遵旨。”张去为别样意味地看了眼陈东,轻步出殿。

孙傅从袖中抽出一封贴黄塘报,上前双手奉上。

赵谌激动地打开奏折:“臣、亲卫大夫遥领镇南军节度观察留后,荆湖北路经略安抚副使 马步军副都总管岳飞启奏陛下,臣奉旨统率荆湖北路马步诸军进剿杨逆,仰陛下天威、将士用命,历百九十七天,剿抚并用,王师所致贼莫不披靡,逐破杨逆于水寨,大将牛皋入水擒之,并斩首数万级,降人十余万众。。。。。。。。”

“好一个岳飞、好一个岳飞,果然是大将之才,王卿家果然有先见之明。”赵谌想起王泽断言用岳飞平『乱』,不用一年必然可尽全功,不禁连声称赞。

“此乃陛下英明、祖宗庇佑,方才使逆贼俯首。。。。。。”孙傅当先拜倒。

赵谌喜的不亦乐乎,这可是他在十四岁时,朱影向他移交部分权利后他采纳廷议所取得的第一场胜仗,岂能有不自得的道理,笑道:“此番平定两湖心腹大患,前方诸位将吏奋战之功不可不重重嘉奖。朕意,岳飞着转中亮大夫、侍卫步军都虞侯、正领清远军节度观察留后,以赏其功。”

“陛下——按新军制差遣,侍卫步军都虞侯以非领军大将,而属卫尉寺监军,岂可以大将转为军法官。”吴敏提醒了句,免得闹出笑话。

“非卿家提醒,朕一时高兴险些忘了。”赵谌并没有介意吴敏的多言。道:“以诸卿之见,该当如何赏赐?”

孙傅稍稍思量后,道:“陛下,岳飞此番全功,应当褒奖以激励军将士气。岳飞乃遥领南疆军号,似乎不宜以平逆之功正领北塞军号,臣以为其正领镇南军节度观察留后,封县侯爵加食邑六百户实食封二百户即可。”

赵谌点头道:“也好,就按宰相说的办,拟旨,加封岳飞中亮大夫,正领镇南军节度观察留后,封南阳县开国县侯,加食邑六百户,实食封二百户。”

在崇政殿内刚才定夺,保和殿东阁内传来秦桧的声音:“。。。。杨逆作『乱』数载,没想到岳飞竟是成了全功,从此荆湖两路无忧矣。。。。。。”

朱影饶有兴致地听着秦桧说道,本是诏秦桧商讨首批培训军将如何安置在新军之中,不想张去为带来岳飞取得剿贼大捷的消息。她本没什么吃惊,历史上杨幺就是被岳飞镇压的,而且几年里她与王泽也对是否派遣岳飞镇压杨幺有过议论,二人一致认为留着杨幺这一方祸害对于二人来说或许不是坏事。但王泽突然决定提前调正在福建的岳飞火速奔赴荆湖,对她说得很明白,事情已经变化,必须要提前灭了杨幺。并断言岳飞必能剿灭杨幺。

让朱影忽感兴致的是,她突然想到以岳飞,不知这位大英雄长的什么模样,原来的历史与现实中又能有几分相似。

“太后,臣以为对岳飞的塘文捷报还须谨慎才是。”秦桧说着,突然冷不防这句没头脑的话说出。

“此话怎讲?” 朱影对秦桧先后言论颇是怪异,刚刚还称赞岳飞功绩,这会变得似乎有点太快了。

秦桧微微垂首道:“太后,进剿杨逆乃是朝廷两路大军共同进击,为何王躞所属殿前司精锐毫无奏请战报,岳飞疲惫师旅,却连战连捷,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朱影心下一动,但还是淡淡地道:“这又有何不合常理,两路剿贼,能者建功,寻常道理,实不足为奇。”

秦桧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嘴唇煽动几次,却终究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