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16 + -

第八章

第八章

赵谌颇有兴趣地问道:“王卿可一一道来。”

王泽看了一眼眉头紧缩的李纲,用平静的口气道:“臣观历代史书,多以田赋为主,惜田亩能出几何粮粟?寻常百姓多是薄田数倾,灾荒之年温饱尚不自足,何有力缴纳税赋,更何况是加赋。此举实为饮鸠止渴,『逼』迫生民铤而走险,此史书丹青不绝于册也。太祖太宗皇帝以仁德治天下,通海交商,以至于中国富足,百姓安乐,自三皇五帝以来,无一朝一代可与之攀比。适逢鞑虏猖獗,犯我神州,致使百业凋零,民生疾苦,何以再勘加赋之苦。而鞑虏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年年借口岁赐『色』次,岁岁抄掠两京,朝廷耗师糜响,奔波辛劳。故而臣以为,制度不变不足以强国,法不革新不足以威仪四方。”

“这是要变法啊!”众人心头齐齐的闪出这个念头,‘法不革新不足以威仪四方’,在李纲的理解中不仅是收复失地,而且是重复汉唐之雄风,他没有做声,静静听王泽道来。

“增加国家用度与其用盘剥加赋,不如鼓励工商,行奏域外,以万国之财力供我中国用度。”

“圣人以农桑为立国之本,金银珠宝不温不饱,何以桑麻谷粟用于济世。商人『奸』猾,不足以信,于国何力之有,剥番邦,中国信义何在?”孙傅首先反驳王泽,话语中直触王泽扶植的商人阶层。

“农桑固然为国家根本,然绝非富国之由,朝廷岁六七千万贯,半数之上恰恰是那些『奸』猾商人所纳赋税,田赋却只可支撑常平,以备荒灾所用。”王泽玩味地戏虐地道:“耕田植桑不也是拿出来换钱度日,古圣人亦多是百工留名,以大人之议,圣人所传俱为贱业。”

对于王泽的强词夺理,孙傅脸面不太还看,正要反唇相讥。却听王泽又接着说道:“信义,在强敌与那些无耻小邦眼里,哪里有什么信义可言?党项、女真、交趾、广南诸番,朝廷与他们讲信义的结果,两河沦陷、河西不存,西南不靖,对这般未曾开化的鞑虏蛮夷,要做的就是,以煌煌中华威德化之,冥顽不灵者,灭之。”

孙傅无奈地摇头道:“王大人行事太急,有违圣人之道。”

王泽冷笑道:“圣人之道,圣人之道在于执政者善待国人,如那般虎狼外邦待之以圣人仁德,无异于东郭先生。先秦中国止有中原一偶,始皇承五百年国威,奋六世之余烈,一陇关陇之东,北及乐浪,南括琼崖。汉武始有西域,盛唐北庭、安西括万里疆土,关山万里,陕西为腹地,用的岂是圣人之道?而今关中竟成边塞,乐浪郡为鞑虏牧场。”

在孙傅等人的耳中,这无异于一个莫大的讽刺,矛头直指他们这些士大夫们只知空谈吴国。汉唐盛世,关中为京畿,而今,竟成千里边塞。王泽的话有些过头,令人联想道映『射』赵宋皇室,可细细一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孙傅脸面通红,却无法反驳。

“下官以为仁宗皇帝设立小学校,使天下子民尽可入痒,海内文质彬彬,此大善之举。仁宗皇帝宅心仁厚,不忍天下生灵涂炭,堰武止戈,使得西李、契丹日益猖獗。今时今日,鞑虏事成,袭扰中原,朝廷万不可再以仁德使之,当务之急应是筹措财帛、振兴人心,筹财必须言工商、振奋须得兴武德。。。。。”王泽侃侃而言。

“扩大行路、经营域外为何法?”李纲冷不防问道。

王泽一怔,惊诧地望着李纲,目光闪烁,李纲的问话显然是认同了他的观点。李纲的认同使他有些激动地,当下说道:“大宋自开过以来重农亦不昂商,商贾往来互通四方有无,敛取巨富。此正是如淮南柑桔斤十文,农取三文,商贾发往京东斤可二十文商又牟利五文。此为常理。在下思之,若是淮南柑桔在本地制成成品当即可另生倍许之利,而发往京东其利不下十倍,而官府可抽取税赋亦可倍于现今。”王泽说到这里,看到李纲捻须颔首。倍感鼓舞。又道:“如此类推,大宋的瓷器、丝绸诸般物品行销域外,可换取金银、铜铁、硫磺等稀缺之物,如今对外进出太小,不足以支撑朝廷财赋。臣以为应当扩大水军,增添海船,扩大官民共组的贸易船队,以水军占据东海、南海沿海要冲及岛屿,建立城寨、设立官署、驻扎水军。为大宋水军船队在海外的转运据点,并可对当地酋国、部落进行控制、殖民。。。。”

“何谓殖民?”唐格对海外贸易倒是可以理解,自从东南支卖局到支卖司,朝廷财政每年多有百万收入,尽管他不屑言利,但面对滚滚财富,也能相容。说到控制蛮夷,他认为这还是与威服万邦同出一辙,至于殖民就是颇为不解。

王泽从容笑道:“下官之议就在于,以鼓励臣民对外贸易,以水军扩大海外疆域,保护大宋在域外利益,对酋国、部落恩威并汲,去他国财帛为我所用,他国子民为我所驱。”

“王大人亦是当世大家,开口言利也就罢了,怎能生出剥属国财帛,役使其臣民之言,这是循的圣人之道吗?”李纲当即便就反驳。

“圣人之道。”王泽冷冷一笑道:“圣人之后,朝代更替可有过四百年者?”

李纲摇了摇头道:“与三皇五帝时比,后世教化败落。”

“何为败落?”

“或人心不固。。。”李纲有些无奈地看了看王泽,恨恨地咽了口气。

王泽淡淡地道:“于国而言,下官以为无为则为道,有位则为法,仁、义为固邦根本,此三代盛世早有之,人言王道也。然商汤革命,子放父于南巢,武王伐纣,以仁义之师何故流血漂橹。大人岂不闻夫子曰‘惶惶如丧家之犬乎’,何为惶惶,是因三代不复,王道衰落,霸道盛行否?汉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历朝历代以王霸并兼,有为人主无不用之,何以国不复三代,是以无所谓之王霸,在于国之制度。万国亦循制度,可解为邦交,即如山林群兽,等级森严,虎吃狼、狼吃鹿,天然使『性』,不可更改。朝代更替、制度循环,正如群兽等级失衡,虎狼自食,以至于制度崩坏,为人所淩。千年盛世、万古不坠的立国根本就如虎吃狼、狼吃鹿这一法则。大宋百姓,乃天子子民,大宋之根本,岂能盘剥。国之制度,上奉下行,君臣万民受其约束,犯之则罚,表里以儒德化,以致制度道在人心。与其如此,邦外诸事,我不制人,必受制于人,与其让我煌煌德教,岁给回赐,不如纳万国之力,供我中国。”

话声方落,殿内一片寂静。王泽『露』骨的表白,使这些深受儒家传统影响的宰执们口瞪目呆,好在大宋文风甚宽,士人国的思想远远在君之上,忠君和爱国完全是两个概念,若是换在另外任何时候,恐怕王泽『性』命难保。

“王大人此非儒者之言”孙傅不能接受王泽的这番理论,在他看来,国事在于礼法、仁政,外事在于德化、文教,当当华夏,岂能『露』骨的掠夺他国,这岂不与蛮夷等同。

王泽不以为然地道:“如孙大人意,北方女真,西方党项、吐蕃、南方交趾、诸蛮,窥视中国,何以教化不显。金军兵临城下,言孔孟可退敌乎?为何南北和议数次签订,金军数次南下?其为何者?”

“这。。。。”面对血淋淋的现实,孙傅无言以对。

“鞑虏『奸』诈,言而无信,大宋乃信义之邦。。。。。”李纲侃侃而言,但见王泽嘴角闪过讽刺意味的微笑,便停住话音,直直瞪着王泽。

王泽毫不介意李纲犀利的目光,接着道:“言而无信!若我大宋兵强马壮,金人敢言而无信否?即便是金人言而无信又有何惧之?大宋年赐数十万贯,金人缘何年年南下,又为何抄掠两京之地,而不直趋江淮?是以为大宋岁赐尽入金主私库,女真贵族、臣民却为得到半点好处,其族不是生产别无所长,唯有以掠夺他人为己所用。故而,金主不能不权衡利弊,在保证大宋给于岁赐的容忍底线上放纵其南下牧马。如不然,完颜氏早已为他人所忌,被他人取代。”

“何以兵强马壮,不为人凌,何以让国富民强,以括万邦。堂堂华夏,北有金人犯境,西有叛臣盘踞,南方诸蛮频频犯境,朝廷竟然连数十万禁军也供养不起。诸位大人都是饱学之士,何用下官多费口舌,定能体味其中道理。”

王泽说吧,意味深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