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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五章

靖康元年十一月十二日午后,河阴官道。

北风飕飕地肆虐枯黄的大地,卷起了大河两岸干细的沙土,弥漫在浑浊的天空中。

通向东京汴梁的官道上挤满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逃难人群,有富人家的马车,也有装载家当的牛车、驴车,更多的是穷人家的人力车,官道上纷纷嚷嚷、叫骂不停、哭喊不止。走失的人在人群中摔摔撞撞寻找自己的亲人,歹人明目张胆地抢掠财物,公然侮辱『妇』人,致使这不见边际的逃难队伍,行动极为迟缓。

路的两旁横竖着零零落落的尸体,有的被匆忙半掩在土里,有的干脆就被抛到枯草堆里,好在是隆冬季节,尸首不至于腐烂生疫。

百余骑士组成的马队,在官道旁停下。百姓们眼看着上百名身穿大红战袍,骑在马上的朝廷官兵,若是在平时,早就远远地避开,哪个想平白地惹这群武人。今天,任凭这些官军厮骂叫喊,百姓们仍然一个接一个,木然地向东南方向而去,这支百余人的马队,根本无法冲过官道。

王泽身穿紫袍,骑在马上,目光凄然地看着从眼前徐徐而过的难民,那一张张麻木的脸面和那一双双茫然的眼睛。。。。。。他那清瘦的面颊不断地**不止,几次想下决心说些什么,却又犹豫着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双目轻轻闭上,嘴角不住地颤抖。

金军的再次南侵,由于太原失守,使金军东西两路得以相互呼应,直下汴梁。大宋本已历经金军第一次入侵,而残破不堪的河朔、河东,由于朝廷的避战,各路将帅各自为战,根本无力组织金军马队的南下步伐。这正是王泽等待多年的机会,也是他入仕以来最冒险的一次决断,但他看到眼前的惨然景象,还是下不了冲过去的决心。

“恩师,时不我待!不能等下去了,穿过去吧。”

王泽微微一晃,遽然睁开双目,斜眼冷漠地看着身旁的四弟子封元,那道冷光中闪过一道如释重负的光芒,但他还是没有做声,目光又转向任凭前面十余名官军叫骂、也无动于衷的百姓。

“金军已抵河上,恩师当以大事为重,断不可有此『妇』人之仁。”

王泽没有转头,他知道这是他的三弟子张云仁几乎在扯着嗓门喊话,他并不介意这句几乎无礼的话,他知道这几名身有武艺的弟子压抑的太久,年轻气盛的他们,面对有奋起一搏的大好良机,急切之心当可理解。而且,他心中急切的心情,比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恨不得立即冲到大河渡口。

“喊话,有阻碍帅司公务者,格杀勿论。”徘徊良久,王泽终于下了决心,不能再等了,多等一刻便少一分机会,他等不起了。

可悲的是,被迫流离家园的百姓,精神上早已麻木了,他们有的是从河东、也有的从河朔一直逃难到这里的,而且还得继续逃难。除了向南走,他们对身外一切都没有太多留意,只是要远离战火,十几名官军的喊话压根就不起任何作用。

“恩师——”封元的目光变的越发焦躁,握着马缰的手青筋暴起,脸面上隐隐若现着杀气,这与他十六七岁的年纪很不相衬。

“冲过去——”王泽口气决然,再无半分犹豫,非常时期,有时牺牲是难免的,这个道理他明白,他又忽然感到,说出这三个字,其实并不是很难。

难民队列面对上百人的马队冲击,顿时间大『乱』,有些人想躲也来不及了,眼睁睁地看着马蹄从自己或是自己亲人身上碾过,再碾过。。。。。。。

天『色』将晚,宋军后军营寨南面不远处,一处小土丘的后面。

王泽赫然骑在马上,在队伍前面,身后是、封元、张云仁、王孝仁、李纯、邱云五名弟子。他们冲过了厚厚的难民队伍,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河阴渡口,在小土丘下暂做停留。

“恩师,前面就是折太尉的河朔军大营后寨了,大约还有十里之地。”

张阶从一个土丘上跑了下来,来到王泽的马前,目光兴奋地道。

王泽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一路鞍马劳顿,在此休息片刻。”

说罢,纵身下马,众人也随之下马,由于不久前的夺路,最少踩死踩伤百姓数十人之多,事后大家心中都不免有些不安,话也很少。

将吏们三三两两聚坐在地上,就着酒水吃着大饼干肉。

约有小半柱香,王泽随意走动在随行这群将吏们周围,众弟子们在后相随。

王泽停下步子,回身对六位弟子说道:“过半个时辰后,我们就要入大寨了,准备的如何?”

张云仁在随行弟子中最长,他面无表情,沉声应声说道:“恩师放心。”

王泽淡然一笑,转首盯着封元,说道:“怎样?”

封元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抹笑容,决然道:“恩师放心,弟子明白该如何做。”

“如此就好。”王泽冷冷一笑,快步走到将吏们身前。高声喊道:“诸位,诸位好汉。”

百名将吏纷纷站起,目光齐齐望向王泽。

王泽环顾这上百名将吏,良久不语,他目光中闪出的两道凌厉的光芒,白净的脸面上隐约若现的那股杀气,使这些剽悍粗犷的武夫,不由地暗自打了个冷战,在场一片寂静,气氛有些压抑。

“诸位壮士都是随我自曹州而出,浴血奋战至今的好汉。”王泽终于开口说话,几乎是以他的最大力气在喊话。“如今,金人再此侵我疆土,杀我父老,将吏们虽然浴血奋战、血洒疆场,但金人还是打到了腹地。”他尽力抬高嗓门,气愤填膺地说道:“此乃非战之罪,朝廷执政主和,节臣、大将贪生怕死,大好河山将入金人之口,本官率诸位壮士,前往折彦质大寨之中,使其与金军决战河上。如不从,则取其首级,你等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这百名将吏原就是王泽在曹州任上勤王时,中军卫队的亲军,在他赴京西任上时由上官云秘密调拨,跟是与他的出生入死过的亲随,但来时并没有告诉他们此行的目地,这番话说出来,众将吏都是一惊,很多人都是愣住了。

王泽见将吏们愣愣地站在当处,无人做声,他要的就是这个局面,单刀直入、不容许这些将吏有功夫细细琢磨。

当即又趁热打铁地道:“天日可鉴——我王泽只有这颗对天下苍生的拳拳之心,实是不忍看到金人再次渡河,致使京东、京西父老惨遭**。凡去者,事成后人人可按现使臣按节级进三级、效用全部进小使臣,并赏百金,谁人若是不愿无妨,可留于此地等候。待到事成,仍可作为我的卫队亲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