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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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雨夜里窑姐儿的歌声

闪烁的灯光下,老黄急忙的收拾着身后的床铺,顺手摆正八仙桌旁的几张板凳。

曹子明一眼看去,竟然发现这好好的八仙桌子上开了比腰还粗的大洞,奇怪的矗立在那里。

这个老黄就是上次长毛攻击临淮关的时候,王鸣太要他带着100个营勇,先行去冲一下长毛的阵脚,这老黄就真的带着营勇冲杀进去,使得长毛纷纷从商铺、木屋里出来,正在追击他的时候,这边的几千兵勇就一股劲杀将过去,得了先手的。

所以,事后王鸣太与宋基路都很待见这个老黄,几次向赵烈文保举这个老黄,可是,赵烈文就说,这老黄本是苗逆的余党,而现在上上下下都在声讨苗逆的遗孽,我们不好贸然提拔此人的,不过,可以先积功等待,一有合适的机会,可以一并拔擢。

二人听了赵烈文如此说话,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能私下答应这老黄,今后只要是咱们这里有升迁的机缘,一定就力推你姓黄的!

老黄见这二位营官如此看重自己,自然也是心领神会,以二人的心腹自诩。日常对于营中之事,都是不消得人吩咐,就当做自己的事情一样来办理。

王鸣太就对老黄道:“老黄,这回曹营官半夜来咱营中做客,咱们弄点啥稀罕吃食来答对呀?”

这老黄就说:“要我说,这深更半夜,且外面又下着丝丝的小雨,三位营官如果没啥特殊说道儿,我看不如咱们来个这淮南的小意思——“鲫鱼和饼”如何?

宋基路就看着曹子明道:“子明兄,二哥哎,你说行不?”

曹子明弄得莫名其妙,“我说二位,这深更半夜的,上哪里去找这鲫鱼去呀?就找来,谁给咱做呀?”

一旁的王鸣太就笑弯了腰,他说宋基路,你就别逗你二哥了,赶紧端上来,咱哥们开吃吧!

果然,王鸣太的话音儿刚落,老黄就两手抬着一口不大不小的锅子走近前来,到了桌子前稳稳的把锅安放在八仙桌的洞里,恰到好处。

好家伙,原来这把桌子掏开就是为了个这呀?曹子明再伸头向那锅子里一看,好家伙,两条大鲫鱼炖在铁锅子里头,犹自咕嘟咕嘟的开着锅,铁锅的四下里贴着些小饼子,打鼻子的鱼香味道一下子就充溢在这屋子里了。

这曹子明看着锅里,头还没有转过来呢,就听得咚的一声,再回头看的时候,一小罐子蒙着红布高梁红就放到了桌子上,宋基路已经迫不及待的喊老黄赶紧就坐,给大家倒酒了。

可是,这老黄却好像还有事没了的样子,就看着王鸣太,王鸣太就一笑,拉他坐下,说咱哥几个先喝它一巡再说别的。

就这样,老黄分别给大家把酒斟上,众人也不客气,更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各自举起酒碗,统统的先喝下一大口,然后,就一起下筷子,吃鱼,吃面饼。

这几大口高梁红下肚,曹子明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他就说:“不对呀,这黄哨官就是再神通,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地道的”鲫鱼和饼”的呀,这是咋回事?”

宋基路一边咬着手中的面饼,一边说:“二哥,你这个人啊,就是少见多怪,你看没看到这里是个什么所在呀?”

曹子明就说道:“哦,我说刚才一进屋子,我就觉得这里好像是个酒肆的样子呢,原来果然如此啊。”

王鸣太就趁势说道:“二弟,你吃着这“鲫鱼合饼”觉得味道怎么样呢?还合口吗?”

曹子明就点头说好。王鸣太就说了,既然说这道菜好,那么二弟想不想见见做这道菜的厨子呢?”

曹子明被王鸣太给说的一愣,“见什么厨子啊?我说菜好就要见厨子,难道我说这月亮好就得见那月里的嫦娥姑娘不成麽?”

王鸣太听了哈哈大笑,“兄弟呀,你想见月里的嫦娥你是见不到了,见一见这淮南地面上的美女貂蝉还是可以的呀。”

这话一说完,宋基路和老黄都跟着王鸣太哄笑起来,直笑得曹子明如同丈二的金刚一时摸不着头脑。

宋基路就说,“大哥,就赶紧让人出来吧,反正二哥都是咱一家人,咱就别卖关子啦!”

这边喊了两嗓子,见没有动静,性急的宋基路就示意老黄过去,果然,跟着老黄就打从侧屋里出来一个人,曹子明上眼一看,见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女子,但见这女子,满面含春,身段丰满,右手里犹自拎着一方丝巾绣帕,来到桌子前面,微微躬身,福了一福。

曹子明这却有些惊讶,这半夜三更,从哪里弄来的女人呢?

还未等他说话,一边的王鸣太就说了:“今天我们哥几个高兴,你做的”鲫鱼和饼”也非常称我们哥几个的口,这样吧,为了大家伙高兴的份儿,你给我们唱一唱你们行里的曲子,也让我几个兄弟见识一下,乐一乐,好吧?”

那女子却也没有什么推辞的意思,只是说夜深人静,恐怕声音传到外间,于各位官家有些不妥当的。

王鸣太想了想,就示意老黄,用室内的草帘子,又把门窗都重新封堵了一下,然后,对那女子说道:“咱这地界儿,离着丁勇宿营的所在还有百八十步远,这封门堵窗的,就大致可以啦,你哼曲子的时候音声略微照顾一下也就可以啦!”

女子想了想,就问王鸣太:“但不知军爷要听哪一出儿呢?”这一问,还就把王鸣太给问住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曹子明就接口道:“你是满人?”那女子就点头说是,曹子明就想问她的来历,可是,马上就被宋基路给打断了,“我说二哥,咱不管什么满人汉人的,咱不就是找个趣儿,听个曲儿吗,你既然是北边过来的,那么,你就来一段你们北边的曲儿吧,不过,要你们窑行儿里的曲儿呀!”

曹子明听宋基路这么一说,才彻底明白,原来这女人是个窑姐儿,只是不晓得,王鸣太和宋基路这二人是怎么把她带进这军中的?

那女人就回身说去拿三弦儿,这边王鸣太赶紧说:“哎、哎、哎!我说,你当咱这是正宗的堂会呢呀?你赶紧的,就清唱得嘞!”

于是,这女人就站在当口,清了清嗓子,边上的老黄就递给他一碗水,女人喝了一口,略向后站了一步,启口轻声哼道:

“一杯酒,思秀才,思秀才想秀才,多早晚秀才进得屋来哎!奴家不是一道菜,你进屋来就进屋来,恭喜恭喜又发财,秀才进屋来哎。

二杯酒,思秀才,思秀才想秀才,你何必装作头一宗来哎!奴家不是一道菜,你进屋来就进屋来,金银财帛滚地来,秀才进屋来哎。

听到这里,宋基路却不干了,“我说,干脆你还是来你北路的曲子吧,你这进屋来进屋来的哼到明天早上也进不得屋,还他妈怎么上床啊?”

老黄就说,“改路数,赶紧改北调儿。”

女子略微想了想,就说,那就给各位官爷哼一曲儿“十八摸”,大伙儿一听,都齐声说好,催着女人赶快哼唱。

这女人就略微顿了一下,开口就来:

“桃子叶那尖上尖,柳叶儿遮满了天,在其位的你就明哎公,细听我来言呐,此事哎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蓝靛厂火器营儿有一个松老三

提起了松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无有儿,生了个女儿婵娟呐,小妞哎年长一十六啊,起了个乳名儿,荷花万字叫大莲

名儿叫大莲,真是好容颜,只可叹那二爹娘,爱抽那鸦片烟呐,耽误了姑娘我的婚姻事啊,断了弦的琵琶谁也不来弹

太阳落下山,秋虫儿叫声喧,日思夜想的六哥哥,来到我的身边呐,约定了今天三更来相会啊,大莲我羞答答低头不言

三更鼓儿喧,月亮挂中天,六哥哥来到,姑娘我的门前呐,我急慌忙打开了门儿两扇啊,一把手拉进来冤家我的心肝儿

五更天大明,爹娘知道细情,无廉耻的你个丫头哎,败坏了我的门庭哎,我今天呐一定要施家法呀啊,皮鞭子蘸水定打不能容

大莲无话说,被逼就跳了河,惊动了六哥哥,来探清水河吔,亲人呐你死都是为了我呀,大莲妹妹慢点走,等我六哥哥

秋雨下连绵,霜降清水河,好一对忠情人,双双就跳下了河,都只为忠贞爱情心心相印,编一个小曲探那清水河。

这一曲儿哼完,还别说,大家伙都听得入了迷,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宋基路开口问道:“京西蓝靛厂到真是有这地界儿,可是,真的有这样的事儿吗?”

那女人就呵呵一笑,“官爷,我也是按词儿行曲儿,不知道这些个事由儿的。”王鸣太就让那女人坐下,赶紧也吃点,唱的也累了吗。

女人却懂规矩,说咋敢和官爷并坐呢?这不是坏了营里的规矩了吗?

一旁的宋基路就一把把他揽过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就伸进了女人的怀里,开口道:

“规矩,规矩早就他娘的破了!长毛要守规矩就不会称王称霸,捻子要守规矩就不会攻城掠地,咱弟兄要守规矩就得他娘的死18回了,你个婊子要是守规矩就不会坐到本营官的大腿上了不是?”

大家一下就笑的翻了天,同时,也觉得宋基路说的痛快,出了这阴雨天里的一口郁闷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