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军营生活（三）
这一天在靶场上练射击，一队兵都在那儿紧张着，不是因为枪声，而是怕打不出个好成绩。班长们的口令声，跟着枪声此起彼伏。成玉笔挺挺地站着，因为知道连长就在身后。
张勇，射击就位！
张勇出列接过步枪，马宽发现手上没几个弹匣了，转身到旁边弹药箱去拿子弹，就这么会工夫，张勇端枪转过了身来。他说班长，这枪里有没有子弹啊？
张勇的枪口扫过之处，一整队的士兵们都纷纷闪身躲闪。
车挺急忙喊道：把枪放下！
张勇蒙了，他说什么？
监督的吴隆一步跨过来，抢住了扳机，迅速把枪给他下了。
车挺一步踏过来：张勇，你心思在天上呢？
张勇知道又做错了事，对身边的吴隆说，排长，我……话没说完，吴隆小声地对他说，先别想这些，好好打，入总分评估。张勇幽幽怨怨地趴下了。一旁的吴隆还小声地鼓励了一句，说你的姿势很好，手别抖……别去管自个的心跳，现在只有枪和靶，放松……放松……
然而，几个点射过去，全都打在了靶子旁边的石头上，打得石屑飞溅。
排长，我打中了吗？
没等史今回答，一旁的吴隆已经愤怒地喝令张勇归队。
新兵训练快结束的时候，红箭三连连长到七连连部找车挺要兵，当然是要好兵。被车挺给轰走了。他跟吴隆说，你说咱们辛苦这三月图啥？不就图知根知底弄两精英回家，好光大七连门庭吗？……
车挺决定把好兵给自己留着，但做花名册那天，他们却有点犯难了，他觉得不能是个好兵就往七连拽!他以自己的经验，给兵分了三十七种个性，他觉得只能把最符合七连风格的兵再往七连带，他要让他们回去没三天就能成为自家人。
马宽听得稀奇，说连长，那你说我是个什么个性？
车挺说你啊，是个火车头，可太爱表现，老惦记着离开轨道显摆显摆。挺会生存，可不自私，这种人我信得过。
吴隆被说中了要害，赶忙转了话题，说那班长呢？
车挺说，他是个镇山石，搁那就搁那了，多少年也一动不动。有时看着云彩悠悠，他就想我要是也能飘起来该多好，可他想是他想，连说都不会跟人说。这种人信不过还有什么信得过？我就是惟恐亏待了他。
吴隆很有点不意思，心里却有些感动，他笑笑的，没说什么。
马宽服气了，说，连长这水平是跟咱们不一样。你再说说这个，新兵连表现最杰出的那个六班副成玉看看。
车挺想了想，他说那是个好高骛远，心比天高，也是能爬多高就爬多高。永远想在：我要上去，上去……可他不明白要上月亮先得下了这树，进化成人再坐了火箭上去，他太好耍小聪明。别看他斯斯文文，他挺好斗，你给他个目标他能飙一辈子。所以这人钢甲七连要定了，七连就怕人不好斗。
那张勇呢？吴隆说。
车挺顿时没了笑脸，他摇摇头：不想说。
不想说？
典型的粘液型性格有啥好说的？我知道他好心，可老把事情办砸，你要对他不好他也不生气，你对他好了他天天粘着你，他天天那点想头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这种没什么自尊心的兵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能应付完这三年兵役就算胜利。车挺说。
吴隆思量着：哪他去哪？
车挺说：找个不嫌他碍事的地方。
要不……
要不什么？车挺看见吴隆吞吞吐吐的，要不什么？我看你打进来就有话要说。
要不分我那班吧？我保证能训好他，说实在的，这张勇也是这班兵里训得最认真的一个。
你就不怕他砸你？
吴隆摇头：不怕……
写花名册的马宽却沉不住气了，他说我反对！连长，跟你不说二话，就是这一个接一个落后兵，拖得班长现在还提不上去。
车挺觉得也是，于是开导吴隆，我知道你不怕砸，吴隆，你是块挺有想法的石头嘛。可是想法归想法，装甲部队可是实用主义的代名词。你别忘了，咱们钢甲七连是全团拔尖的尖刀连，咱们拖不起，没工夫给人开那种启蒙学校。谁想过好日子就在家呆着，我要的是能用得上的兵。
可吴隆不肯放弃，他说，如果有一年时间……
话没说完，车挺打断了，他说不行，他是初中生，我们连要在两年内实现全高中连！
连长这么说，吴隆一下哽噎住了。马宽的手在花名册上晃动。
车挺怕吴隆心里有疙瘩，赶快缓和气氛，说行了行了，我拿话噎你呢。我对学历没有盲目崇拜，就你这初中生我们连有几个高中生能比得上？拿两个……不，五个高中生我都不带换的。张勇这兵我瞧不上的主要就一个。
车挺瞧着窗外的暮色，操场上到处都在训练的士兵。吴隆也不吭气，等着他往下说。
吴隆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知道张勇的命运，可能就这样决定了。
而这个时候的张勇却正在宿舍里给家人写信。
他在信上对他们说：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姐姐，我挺好，睡得好，吃得也好，三个月天天四菜一汤，我练得也好，
张勇写到：明天就分兵了，成玉说我，准能分到一个很好很好的连队，我觉得他在安慰我，成玉说你放宽心……
晨曦的阳光刚起，操场的哨声就吹响了，士兵们拿起早打好的背包冲出宿舍，他们现在的行动和速度确实对得起那身军装。新兵们列了队站好，这时才发现晨光下有些不太一样，操场上停了几辆车，几辆军卡，一辆空调大巴。
连长车挺拿着花名册站在军卡和巴士之间，朝他们喊着：
路远，二号车；黄镇，二号车；贾洪，一号车；吕宁，三号车……
新兵们觉得不解，说班副，干嘛弄两种车？
成玉不假思索，说那还用问？去好单位的上空调车，去坏单位的上卡车呗。
冯庆，一号车……
一号车是卡车，一个问话的新兵顿时要哭，但还是咬着牙过去了。
成玉，二号车……
二号车也是卡车，成玉屹立的军姿顿时有点发萎，等听到张勇上三号车也就是那惟一一辆空调车时，他几乎要哭了。
张勇却乐了，他激动得赶在成玉之前，先上了车。车挺看了不满，说抢什么？这也夹塞？张勇心里却美孜孜，应了一声是，连长！
那边的成玉，这才垂头丧气地上了卡车。
没一会工夫，满操场的士兵已经上车，成玉从军卡篷布里露出双眼睛，死死看着旁边那辆空调。他看见张勇正在空调车上对着他们卡车的兵挤眉弄眼，得意得几欲飞天。
车挺在车下正忙着和指导员握手，说，您就再辛苦一趟，送送他们？指导员笑着说，不打紧，我可是早瞧出来了，七连长这次是满载而归，自然也就归心似箭了。车挺言语上半点不让：您那红箭三连挑的兵可也不差。他树了树大拇指，说比钢甲七连可差远了，要说车连长的眼力劲，属这个。没等着车挺再说话，指导员就上了那辆空调。
空调车起动了，张勇忙对成玉做了一个鬼脸，忽然发现成才泫然欲涕，张勇一愣，眼圈也跟着红了。他木木愣愣地对他招着手，看着眼里的成玉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车队很快穿行在一条战备的公路上。
指导员看了看眼前的兵们，说话了：大伙先不要忙说话，从今儿起就不是新兵了，那就更不能没人看着就放松了自己。我今儿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将服役三年这个师的情况，咱们隶属t装甲师，这是全国挂了号的装甲部队，咱们团是t师的主力机械化步兵团。大伙跟我瞧那边
新兵们争先恐后地瞧了过去，远远的黄绿色土地上，军事禁区的标志，一辆老式坦克在花坛中炮管直指蓝天。
那是咱们t师的主力坦克团，上过朝鲜去过越南，门口那家伙威风吧？
新兵鼓足了劲回答：威风！！
那是抗美援朝用的老玩意，现在都换了四代了。大家再往那边看。一车的兵们脖子如方向盘似地转动：那是我们现代化的炮团，那边驻扎着完全自行化和计算机化的野战火炮。那边，那边是装甲侦察营驻地，那边，那就是咱们的师部！那边，大家快看那边，小子们算赶上了！
大家忙转头，两架武装直升机正从一个被树阴遮掩的野战机场里升起。
大部分兵大概还是第一次看见直升机，仰了脖不算，半个身子恨不得探出车窗。
那就是咱们的直升机大队！装备了多种型号的直升机，担负着重要的对地支援和突击运输任务。
咱们还有飞机啊？
那当然是有的。
咱们能坐上吗？
指导员发现张勇把身子探出了窗外，忙吼道：坐回来！张勇。张勇刚把身子缩回来，正好外面一辆车擦过。
车外低沉的声音掠过，那是刚升空飞过的两架直升机。
这啥动静？一个新兵问。
没人接碴，大家都有些责怪地看着他，那个兵压低帽子，也不再说话。
那两辆直升机也甚是凑趣，超低空掠过，引得空调车厢里的兵们又一阵兴奋。
指导员看看外边绿荫掩映的一处军营，对兵们说：大家静一静，看见那处营门了吗？那就是咱们所属的机械化步兵团，我们都属于中间的一份子。同志们，骄傲不骄傲？
骄傲！！
直升机掠空而去。
指导员又问：自豪不自豪？
新兵嗓子都要吼破了：自豪！！
有人还高呼起了万岁！兴奋得全车都笑了，指导员也笑，但他说，万岁就不用喊了，同志们唱个歌吧？怎么样？这就是个唱歌的时候，一个兵自告奋勇地起了个音，一首歌便吼得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