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飞雪
不知过了多久，周霂渐渐地没了眼泪，不知是因为身体里没了水分，还是已经麻木得不知所措。
南宫夙玉注意到她缓缓平复下来的呼吸，伸手将她拉离怀抱，看到她苍白的脸旁和空洞的双眼，微微一愣，指尖不禁一颤。他皱了皱眉，将她安放到**，盖上被子，由始至终，她安静得像是失去了魂魄，只留一具空壳。
“皇上……”一旁的太监小心翼翼的上前唤道。
自从周霂昏过去已过了三天，南宫夙玉会每天都守在周霂**等待着她醒来。这三天里朝中政事一概不管，大臣们表面是没什么抱怨，但私下已经将南宫夙玉归为贪图美色的昏庸君主了，如若不是丞相何宸尽力维持朝政，怕是免不了一番折腾。
“朕知道了，现在就去。”南宫夙玉起身，最后看了眼周霂，后者在那一瞬间对上他的目光，然而却转过了头。
南宫夙玉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娘娘，吃点东西吧。”一旁的宫女端来了一碗粥，上前说道。
周霂抬头看她，有看了看她手中的粥，轻点了下头。
宫女一边喂她，一边道:“娘娘，这三天皇上可是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都未合过眼，就等着你醒来。”
周霂一愣。原来已经过了三天吗……这三天，他都守在她身边么……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着门口，一时恍惚，心中有种难言的苦涩。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是南宫夙玉叫你说的吗？”周霂咬了咬唇，沉声道。她突然有种强烈的念头，她想否定他对她的好，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怎……怎么会！”宫女急忙摇头，有些慌乱地辩解，“奴婢只是觉得皇上真的很爱娘娘，这些事应该让娘娘知道。”
周霂心中隐隐有些刺痛起来，那一刻，她所有的自欺欺人都破灭了。那个宫女说的话是真的，她无论如何再也无法继续欺骗自己，强迫自己去厌恶他。
“出去。”
“娘娘……怎么了……”
“出去！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宫女一惊，立即起身行礼，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房里剩下的宫女也都随着她离开了。
一时间，耳旁安静了下来。
周霂看着天花板，脑中一片混乱，心口阵阵的刺痛，无法停息。
“不要再对我好了……南宫夙玉……”周霂紧了紧拳头，猛地闭上了眼。
午时，易莫生带着来找她。她已经恢复了大半，安静的坐在院子里看着孤零零的一株红梅。
易莫生站在她身边，沉默着。直到她开口道:“你们把她埋在了哪里？”
“你哥哥墓边。”
“是吗。”周霂闭了闭眼，抬头看天，轻叹道:“也许，这就是她所希望的吧……她早就有随哥哥而去的心了。”
“徒弟……”易莫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看着她，他总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消失。比起淡然的回答，他更希望她哭的撕心裂肺，这才正常一些。
“师父，你把忘情水带来了吗？”周霂突然问。
易莫生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她:“三日前我就已经从你师娘的坟中挖出来了。”
周霂没有接过，只是有些愧疚道:“对不起，师父，我这个任性的要求，一定让你再次痛苦了吧。”
易莫生叹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的事，比起我，你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周霂不禁自嘲的笑了笑，最痛苦的那一个吗？
“师父，把这忘情水交给玉华郡主，之后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玉华郡主？”易莫生微惊，“难道你是为了……”
“为了让穆泽琰遗忘过去，”周霂淡淡地说，“忘情水，贵在忘情，喝了它，不只是所爱之人的容貌，性格，包括所经历的事都会遗忘的一干二净。他对我的情感和对穆芊芊的牵挂也会消失。”
“这样对他真的好吗？”易莫生迟疑道。
“在我看来，是最好不过的了。”周霂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易莫生收回装着忘情水的瓶子，转身道:“我知道了。”他正要走，周霂却叫住了他。
“阿祈……他……”
易莫生回头，目光有些哀怜。他说:“阿祈在谢珂坟前守孝，这几日心情也有些好转，虽然没哭，但变得安静许多，几乎不说话。”
“是吗……我知道了。”
易莫生看不到她的表情，却下意识的觉得她心中剧烈的悲痛着。他轻叹着，转身离开。
周霂独自一人在院中坐着，看着被风吹落的梅花，脑袋一片空白，恍惚着。
忽而，脖颈一阵彻骨的冰凉，她猛地打了个激灵，思绪在一瞬间清晰起来，伸手摸了摸脖颈，只发现了一滩冰凉的水。随后，点点雪花，闯入了她的视野。
满天飞雪的影子在她眼中交错闪烁着，寒冷的风呼啸而过，冰冷的空气紧贴着她的脸庞。那一刻，她的心中突然空落落的，缺了一个口子。所有的温暖流入其中，却无法填满。
那是寂寥与荒芜。
她想起十四年前，她与哥哥在北荒的雪地上逃命，面对黑压压的铁骑，他们毫无胜算，然而那一刻，一袭白衣从天而降，保护了他们并带着他们离开。那个人就是如今的易莫生。
自那以后很久，她才从易莫生嘴里知道那时他为什么要救他们。
当时南宫单为了与西荒结盟，答应了西荒的请求，攻打北荒。北荒国君与当时还是大将军的易莫生交好众所周知，因此那场战役宣统帝应许了南宫单的请求，让南宫单带领军队前去攻打北荒。在烨华**队开始前往北荒的那一天，苍鸟开始剧烈的不安，北荒国君便通知了易莫生，让他为北荒皇族留下血脉。易莫生自然是应许，带着为好友实现最后的愿望的决心前往北荒，恰巧救出了将要死于剑下的司空霂和司空昕。
那之后，北荒灭亡，北荒皇室尽被斩杀。原本不受宠的哥哥和她并未太过悲痛，易莫生对他们犹如己出，很快让他们走出了阴影。
十四年前大难不死，完全是因为易莫生碰巧救下他们，然而如今，又有谁能碰巧救下她迷失的心呢？
周霂的嘴唇动了动，下意识的开口说话。
“鹤颜……你在哪……”
她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祈求，希望鹤颜能够出现，希望他能修补自己碎裂的心。然而，出现的却是南宫夙玉。
他的手上捧着草药，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已经站了许久。
自然，也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
她看着他，微微一愣，没有说话。
他抿了抿嘴唇，没有往常一般的笑容，他走向她，做在她身旁，拿着手上的药汤，喂她。
周霂别过头，嘴唇紧闭。她不是不知道他对她的好，只是她承受不起。比起这样，不如干脆一点。
“喝下去。”他冷声命令道。
她没有回答，依旧沉默着。
谁知他自己喝下了碗中的草药，随后强行将她的脸正了过来，俯身吻了上去。
药汤自他的唇输送进来，她想要挣扎，却无法抵抗他双手的力量。药汤从她嘴角流下，滴落在地上。
他紧紧地压着她的头，发了狂一般吻着她，不断地掠夺她的领地，直到一阵疼痛将他惊醒。他离开她，口中弥漫着血腥味，他伸手擦去嘴角的血液，看着她的双眼。
她的目光有些愤怒，亦有些恐慌，还有一些愧疚。她的双手颤抖着，最终转过头去。
他没有说什么，安静地望着她良久，便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辩解什么。
周霂垂眉，静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房。
院中的飞雪，似乎更盛了些。
阵阵的寒冷，不知凉了谁的心。
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屋檐之上，一人静坐。一袭白衣胜雪，一头如墨长发。他不知何时坐在了那里，看着院子发生种种，目光淡淡，不知在想着什么。他闭了闭眼，看了眼手上诡异的漆黑线条，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