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奈何

安顿好易莫生等人，周霂回到了房中。房里太闷，她便坐到了院中，求一时的清宁。

“怎么穿这么少？”身后响起了一个有些责怪的声音。周霂没有回头，看着院子里的枯树，有些失神。

一件厚厚的衣裳披上了她的肩头，周霂这才回过神，伸手紧了紧衣襟，道:“嫂子，其实我并不怕冷的，在北荒，这种寒冷也算是身处于春天了。”

谢珂挨着她坐下，嘴角露出一个不知是苦涩还是高兴的笑容。她看向某处，似是想起了什么:“还记得当初他也是这么说的。”

周霂指尖一颤。她自然知道她说的那个“他”是谁。她的哥哥——司空昕。

下意识的，她觉得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谈下去，她开口道:“阿祈呢？”

“他和易乐师去拿忘情水了。”谢珂说，“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事？”

“阿祈拜易乐师为师了。”

“……是吗？”周霂有些惊讶，没想到阿祈也成了易莫生的徒弟，这么一来，她岂不是成了他的师姐？说来有趣，司空皇室剩下的几个血脉，竟都拜易莫生为师。

“娘娘，皇上派人送嫁衣和珠宝来了。”这时，宫女过来通报道。

周霂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有些麻烦:“让他们把东西放下，然后回去。”

“是。”宫女闻言，便鞠躬告退了。

嫁衣吗……她突然想到了那件金缕衣，想到了鹤颜，想到了他们成亲的事。然而，那最终不过南柯一梦。

“霂儿，我们去看看嫁衣吧？”谢珂对她一笑，牵起她的手便往屋里走去。

宫女们将衣物和珠宝送到她屋里，谢珂看着那一件件繁复的衣服，有些吃惊。

“这些衣服的做工都极其精美呢。”谢珂看着一件衣裳的刺绣，不禁感叹，随后拿着一件件衣服走到了周霂面前，说，“来吧，我帮你穿上。”

周霂点了点头。

谢珂将大红的嫁衣一件件为周霂披上，整理着皱折的衣角。穿戴好服饰后，谢珂让周霂坐到了梳妆台前，将她的发髻放下，拿着木梳，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梳着，随后让宫女拿来了凤冠，为她带上。

周霂几次想要自己来，却被她拒绝了。这种拒绝让周霂隐隐有些不安。不知是不是她太过**，一丝一毫的不对劲都会让她感到害怕。

穿戴好嫁衣，谢珂看着周霂的模样有些惊叹:“真漂亮。”

周霂抬了抬手，身上的衣服一层层的，上面刺了很多漂亮的绣花，难免有些沉重。周霂抬了抬手，觉得有些麻烦。同样的，头上的凤冠也很重，还没一会儿，她的脖子便有些酸起来。很难想象，明天她要穿戴着这些坚持一天。

谢珂伸手抚了抚她的手臂，露出一个微笑:“这么多年了，真的很难想象，你当初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没想到转眼间便要成亲了。”

周霂垂眉，有些勉强地笑了:“是啊。”实际上她又想起了鹤颜，他们已经成亲，虽然没有人知道，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完成和南宫夙玉的约定。她的心中隐隐地作痛，至今已经三天，鹤颜不知如何了，她就这样离开，他是否会追过来呢？他到底去了哪里？

“霂儿，你手腕上的镯子是……”

谢珂的声音将周霂唤回了现实，她抬手一看，手腕上戴着的是那天鹤颜给她的镯子。目光久久地停留，脑中一时的空白，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这个镯子……我见过。”谢珂惊疑道。

“你见过？”周霂有些惊讶。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像以前宣统帝的嫔妃中有哪一位戴着和这个一样的镯子，因为很特别，所以我记得毕较清楚。”谢珂说，“没想到你竟然会有同样的镯子。”

周霂猛地睁大了眼，这个镯子……鹤颜曾说过，这是他已故母亲的遗物。宣统帝的嫔妃也有同样的镯子，那座小榭的金缕衣……她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某个答案就要破土而出，然而却被她生生地否定。怎么可能……鹤颜怎么可能和南宫皇室有关系，只是一个镯子而已，天下如此大，又不是没有另一只同样的。

——不可能的。

周霂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掌竟出了一层汗，黏黏的，让人觉得烦躁。然而，她的指尖却是冰冷的。

在潜意识里，她其实还是怀疑了鹤颜。

不可以，她要相信他。周霂在心中告诫自己。

“霂儿？”

“怎么了？”周霂转头，有些恍然。

“你好像有心事，”谢珂有些担忧地说，“走了好多次神。”

周霂摇了摇头道:“别担心，我没事的。”她对谢珂露出一笑，“我把嫁衣和凤冠卸下来。”说着，便走到了屏风后，将嫁衣换下。

谢珂看着她的背影，双手紧了紧，眉头紧锁，目光染上一丝悲伤。

“时间……不多了……”她低声说道。

次日一早，天才刚亮，周霂便被宫女叫醒了，然后梳妆打扮，穿戴凤冠霞帔，涂上鲜红的胭脂。宫女们交代着之后要做的事，然而周霂有些恍惚，没有听进一个字。

宫女们正要带着周霂离开时，南宫熙和却来了。周霂一听到他的名字，立即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南宫熙和坐在院子里，等着周霂。周霂拖着繁重的嫁衣，和头上沉重的凤冠，缓步走向他。

听到动静，南宫熙和回头，看到她的模样，脸上微微一惊，随后露出一笑。

“霂姑娘，不，现在应该是皇后娘娘，好久不见。”

明明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但周霂听到那声“皇后娘娘”，眉头倏而一皱。

“免了，不用叫我皇后娘娘，我还没加封呢。”周霂在一旁坐下，揉了揉有些酸的脖子，“说吧，有何贵干？”

南宫熙和嘴角的笑意缓缓消失，沉默了会儿，他起身，又一笑:“不，就是来给皇后娘娘请个安，还有，拜托娘娘一件事。”

周霂眉头一挑:“何事？但说无妨。”

“如果有一天，娘娘离开这宫中，就请不要再回来。”

“什么意思？”周霂不解。他的话里明显暗藏玄机，然而她却听不懂。

“娘娘只要记住这句话便好。”南宫熙和说罢，便行了礼，告退了。

周霂注意到，他离开时那一刻的神情，似是叹息。

到底……他想告诉她什么？

但是，她大概一生都会在这宫中了吧。她想起和鹤颜的“一世约”，他们约定了用一世去赌在一起，他们的确在一起了，可不过是短短七天。她还能奢求什么？这样足矣。

“娘娘，该走了。”宫女们唤道。

“嗯，我知道了。”周霂抬头看了眼天空，灰蒙蒙的，看来不久后便会有一场雪。闭了闭眼，她呼出了一口气，踏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