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黑魔剑
落羽仿佛做梦一样看着屋子里本该躺在**的人，此时正半倚在床头，费力地伸展手脚，刚刚去叫她的莉莉安轻轻推了推她，她仍然没有动，几乎是有些愣神地隔着一个角度盯着刚刚醒来的柯。
柯扭转着几乎完全僵硬的脖子，终于看见门口有人，勉强用略带笑意的沙哑声音唤道：“是……落羽么？怎么……不进来？”
落羽一个激灵，终于缓过神，仍是一副不能置信的样子，快步走了进去，半靠在柯床前，犹豫地伸手去碰了碰柯消瘦的脸。
“咳咳……哈哈……”柯对这孩子气的行为带着咳嗽声用力笑了起来，半晌才认真道：“落羽，我回来了。”
落羽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滴了下来，慢慢落到柯的脸上，她伸手抱住柯：“你终于……回来了……”
莉莉安倚在门口看着，心里有些酸，后面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唐逸疾步赶来：“柯少爷醒了？”
“嘘——”莉莉安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唐逸会意看向屋里相拥的两人，露出一丝欣慰地笑意，轻轻揽住莉莉安：“他终于回来了。”莉莉安把头靠在他胸口，眼睛里氤氲着浓重的湿气：“是啊，真好呢。”
柯待落羽平静一些，终于看到唐逸这边的状况，微微苦笑道：“这五年，我都错过了些什么啊……”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怎么了？”落羽察觉柯情绪有变，抬头问道。
“没什么……”柯小幅度地摇头像是想要掩饰什么，却一眼看见落羽腰间挂着的黑色黯淡的长剑。
“黑魔剑！”柯惊讶出声，有些不敢置信乌兮居然会把随身佩剑给落羽，随即脸色变了数变，转头看见落羽明显消沉下去的脸色，他的心也了悬了起来。
“乌兮他不会……”柯努力想摆脱自己想到的那个可能性，几乎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
“乌兮……他……他去世了……”落羽艰难地开口强迫自己说下去。
柯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闭上眼睛，半晌才问道：“因为我的成年礼？”
落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紧紧抿着嘴唇，柯看她这个样子，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沉默地偏过头去。
“那把剑，是他留给你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柯闷闷地问道。
“欸？是……”落羽答道。
“是么。”柯意外地轻笑一声，抬手抚上黑魔剑冷硬而没有光泽的外表。
“七婆婆原来早就把它修好了……难怪会留给你……”修似有嘲意地看向房间的正中，即使过了长达五年的时光依然依稀存留的誓约的印记。
“到最后，连七婆婆都走了么……”柯苦笑道，艰难地抬手支额，“对了，七婆婆是被我……亲手逼走的啊……”
“柯！”落羽死命抱住他，柯的话让她觉得很不安，就好像刚刚回来的柯随时就会离开一样，柯的话就仿佛将他们慢慢隔开，离得愈发遥远。
“唉……”柯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落羽的短发，努力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
“唐逸，带我去看看乌兮吧。”柯眼里已经尽是无奈。
晚风慢慢地刮过荒凉的山丘，虽然不知地下为何有风，但柯仍觉得惬意。唐逸和莉莉安推着轮椅站在一座孤单地坟前，沉默地看着那个同样沉默对着那块并没有刻上任何字的墓碑的人。
柯嘴角有清浅的笑意，仿佛云淡风轻地看着一个故人，又或者就仿佛乌兮就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眼前。柯手里微微转着一只酒杯，浅浅的清酒在被子里来回荡着，漾起细微的鳞光。
柯缓缓抬手，杯中泄下汩汩地细流，洒落在坟前的细土之上，扬起轻微的粉末。柯将那杯清酒自左至右细细倒下，在土上流成一道细线，柯才收回微微有些颤抖的右手。
“虽说相处也是一年有余，然而一直不知道你喜好为何。也不知你是否饮酒，是我自作主张了。”柯平缓的语调看不出情绪。一直在他身边的莉莉安却清楚，柯也唯有情绪波动很大的时候，才会有如此刻意的平静地语调。
“乌兮，说来也好笑，我已经不记得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见的你，也不记得我们最后说了什么。当时也并没有想过，那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许是我活得太久，以至于忘记了死别的存在？许是我太薄情，忘记了人族寿命并不漫长？”柯自顾自地说着话，就仿佛乌兮就在他面前。莉莉安有些不忍地上前一步，却被唐逸拦住了，唐逸示意她安静，让柯一个人呆一会。
柯也不再自言自语那些告别的话，很自然地闭着眼睛，默默思考着什么。足足五年的梦境突然破碎，他混乱地记忆中几乎倒映不出什么样的才是现实。他鲜红色的眼睛晶莹剔透，就仿佛清可见底，然而他却并没有说出来，这双眼睛视力尚未完全恢复，看东西总像隔了一层轻纱，或许就这么废了也说不定。成年礼的时候受伤后遗症根本就是未知数。
然而现在这样也好，柯自嘲地笑了笑，看这个世界如同隔着一层纱，他现在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何尝不是如此？他没有办法彻底摆脱那长长的梦境，他也不明白，在现实中自己曾经那么轻易就接受的事情为何在梦里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自己打击到昏迷？或许其实他从来就没有接受过这些事情，母亲最后末日的那一天的事，于现实中的自己也不过是被平面化的一些图画罢了，自己从一开始就拒绝去理解那天发生了什么。
最后那个宜……柯想了想，表情稍稍露出一丝暖意，想必是宜通过血缘同命契闯进去的，这么不相信自己能走出去？罢了，说不定那时候要不是宜自己就真的出不来了呢？出不来了未必就不好。这个念头不期然冒了出来，被柯狠狠掐死在脑海里。开什么玩笑，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纵然那件事情于现在的他而言残酷到近乎残忍，柯还是在心里暗自计算着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犹豫，因为那是母亲的愿望，是母亲宁愿失去性命也要完成的愿望。柯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腹部，那里，有着四大魔物之一的黑暗之物，自成年礼之后就仿佛与他血肉相连了一般的感觉。
不知道取出黑暗之物自己会不会死？毕竟现在这种血脉相连的质感感觉上就好像真的会一损俱损一般啊，柯自嘲地笑笑，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死就死吧，反正等到这些事情终结的时候，自己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自己到时候也算是欠了她一条命，总也该拿命去赔给她。
“及……对不起，我抛下你一个人……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回去，我会保护你……”
梦里说过的话突然不期然地闯进了脑海，一句承诺，儿时戏言突然就这样让满是赴死之心的柯愣在那里。对了，及还在那边，还在那里一直等着，等着自己等着落羽平安回去。到头来，自己的承诺一个都做不到么？不对……及她也不知道那件事……柯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甲一下子戳进肉里。
唐逸看着柯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再度露出了一点笑意，缓步上前去，柯回头，轻声道：“莉莉安，你先回避一下。”
莉莉安不高兴地嘟着嘴想要说什么，然而唐逸轻轻地摇了摇头，莉莉安才不情不愿地走远了一些。
柯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玩笑道：“真是女大不中留，现在我说什么还不如你一个示意来得有用。”
唐逸略微红了脸也不答话。柯心里却是有些感慨，当初的唐逸尚还是一个少不经事，遇事害羞的少年，一个回头的功夫就已经是能够撑起一面的青年人了。时光真的已经过去五年了啊。
“把她们俩都支开，想说什么？”唐逸掸了掸袍子，席地坐下并不认为柯是来叙旧了，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
柯一时被这么直接的问话怔住了，过了一会才说道：“你跟莉莉安真的在一起了？”
唐逸不解道：“是啊？为什么这个口气？”
“七婆婆告诉你了，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么……”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唐逸轻轻摇头：“不必她说什么，古水大人告诉过我。”
“古水涟么……”柯的脸色沉了沉，才接着说，“那你为什么要和莉莉安在一起呢。”
“什么意思？”唐逸不解道。
“你应该知道吧，那个术式发动之后，或许你就……”
“我是平民，是猎人中的平民。”唐逸突然很认真地强调，“平民是有可能能够活下来的。”
“只是可能而已！”柯不由地有些怒意。
“柯少爷！人类的生命只有多久啊！”唐逸同样情绪有些激动，“你所需要的摄魂石还要多久才能找到你能知道么？你的打算也不过是在你的有生之年来完成而已吧！可是柯少爷，你的有生之年，应该说在你找到摄魂石之前，我跟莉莉安的命恐怕早就已经结束了啊！柯少爷！人类不过区区百来年的命，不可能像您一样，六十四成年，还有几千年的命可以活！”
柯愣住，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并没有想过，其实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摄魂石在精灵一族那里。”柯仿佛突然耗尽了力气，衰败地说，“所以我打算向尚汐打听。而鬼界之石……再说吧。要是快的话，恐怕也就这十年之内了……”
“柯少爷，您这句话是想让我觉得我在有生之年就可能迎来那场既定的浩劫？所以我们不应该在一起？”唐逸微微仰着头，看着柯，“你以为不在一起就能不相爱了？或者是您以为假装着不相爱分别的时候就不会伤心？”
唐逸看着柯瞬间犹如炮烙的脸微微地笑：“对了，你不就是这么对落羽的？因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就骗自己，一直骗自己，假装着不爱就以为分别不会伤害到谁，装傻装得也够了吧？柯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