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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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等闲变却故人心

男孩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扑进了我怀中,“恩,多谢姐姐。”

“走吧,时候不早了。”风轻过来催促,又塞了些银两在男孩手中,“以后若是再偷东西,看你还有没有脸面见姐姐。”

男孩挠头懊恼,“绝不会,我绝不会再偷了。”

夕阳斜照,照亮了河水波光粼粼,我们虽有不舍,但也必须上路前行,坐在马车内,我伸手握紧了胸前的碧玺,碧玺温温凉凉,静静躺在我的掌中,却让心中怅然痛快。

指尖横越湿润,透过车舆的鸾帐,探手而出,开始寻找雨丝的踪迹,越想捕捉它轻捷的身影,反而越加轻易的令它流逝。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雨丝细腻,轻柔,摩挲着方寸的土地,这样的微雨,如何不让人凭窗凝视?

兰儿体贴入微,为我搭了厚毯在身上,说道:“入夜就甚凉了。”

我向她莞尔一笑,收手垂下鸾帐,感觉马车缓缓而停,又重新掀起,风轻骑马行至马车旁,“夜路湿滑,我们就不赶路了,今晚要多加被褥,以防着凉。”

我们点了头,送走风轻,二人坐在舆中时而说笑,忽闻一段优扬恬淡的长箫妙音入耳,蛊惑了人心。箫声将本就宁静的田野烘衬,也将蒙蒙烟雨中的暮色渲染得诗意迷茫。

“哪来的箫声?”我垂头轻问。

兰儿道:“是楚爷。”

我思忖片刻,挪动了身子,从柜中翻出折伞,“外边下着雨,就不怕*了。”说罢,跳下了马车。幕夜果然寒冷,不禁打了冷战,单手收紧披风,寻着箫声而行。

楚毅衣着单薄,莹莹白衫却未见潮湿,随着夜风自空中飘拂,脚下芦苇已没过脚踝,陪着风驰摇曳,似在与箫声而舞,这人,这物,这景,在雨中传递着幻觉的美魅。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得或痴或癫。

箫声缓停,楚毅侧头看了我,“吵到你了?”

“怎么会,我是来给你送伞的,”看了手中紧握的折伞,羞涩的垂头跑过去,塞了折伞在他手中,指尖触碰到他手中温暖时,只觉心潮涌动,脸颊烧烫,抬眸时,刚巧碰上他望来的欣慰,松了手转身欲走。

“骆芸,”楚毅唤我,“你有话要说?”

我立刻顿了脚步,单手握紧胸前的碧玺,点点头。

楚毅浅浅一笑,撑伞为我遮雨,说道:“说吧。”

“我,我想,”我咬了下唇,这种话真是难以言表,闭紧双目道:“没什么,只是送伞,我回去了。”

“骆芸,”楚毅眨眼之间移至我身前,见我如此难为情,便偷笑道:“到底想说什么,是不是又要借钱,或者……”

“和我交往!”这句话,已在舌尖犹豫了许久,又似此时未经大脑的脱口而出,不,该说是喊出。

头已深垂到不能再深,心念那人怎么听了这样的话,竟没半点反应呢,只想抬眸看他到底是副什么表情,却是不敢,垂着头动了动右脚,“我先回去了。”

折伞飞落,稳持的怀抱瞬间包裹了我,我屏住了气息,一动不动,只闻楚毅的声音传至耳中,“要去哪?从今以后只能呆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浅笑,垂在身侧的双臂毫不犹豫的环住他的腰,“楚毅,谢谢你。”

细雨如丝,静静飞落在疏叶上,汇聚成珠,从晶莹蜕变为欲滴,最终嘀嗒成曲,窝在楚毅怀中听着这大自然奏响的清音,只觉得比楚毅的箫声更加好听。

“回来了?”兰儿凑过来,担心的看着我衣衫微湿,“不、不是带了伞出去,怎么都湿了?”

我始终含笑,退了披风,一头倒进温暖的被褥中,傻笑。

“开、开心成这样,”兰儿为我轻拭发上的雨滴,“交、交往是什么意思?”

我一下怔住,腾的坐起身,“你怎么知道,你偷听?”

“哪用得着我偷听,”兰儿托腮,揶揄道:“你、你若再大点声,楚香阁的姐妹们都听到了。”

我已是脸颊羞得通红,忙拉过被褥盖住头,“不会吧,丢死人了。”没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唯一一次的表白,竟不如电视中上演的那样浪漫温情,一句情话被我说成了宣誓,真是没脸见人了。

这晚虽是依旧到了深夜才浅浅入睡,但梦中尽是深秋稻田的美景,那青与黄的交错,消减了几寸*人,多了几分温情在风中荡漾。

“姐姐,兰儿,”车舆外突然传来骆峥虚弱的声音。

我与兰儿几乎是同时惊醒,兰儿动作极快的钻出马车,我只闻她俩的对话:“骆公子,你怎么出来了?出、出什么事了?外边凉,先、先进来说。”

我打起鸾帐,与兰儿一起扶着骆峥入舆,“怎么了?”

“也许出事了,我半夜醒来,就发现楚爷不在马车中,本有些担心,去寻宇王他们,他们也不在周边,就想过来这边瞧瞧你们可好。”骆峥面色惨白,只说了几句已是吃力的喘息。

“都不在?我去看看。”我起身跳下马车,分别查看了一番,确实不见他们任何人的身影,便回去对兰儿道:“四周确实没人,我去远点的地方找,兰儿,你照顾骆峥。”

兰儿点了头,骆峥担心的拉着我,“要小心。”

我跨上俊马,围着驻扎的地方四处寻找,正要无功而返时,隐约听得远处几声哀求,心头微紧,暗暗觉得不妙,驱马快行而去。

离着哭喊声声越近,马匹脚下突然骤然而止,我原没有半点准备,随着惯性而出,重重跌落马下,努力晃过神来后,趁着夜色竟看到一个身着暗紫宫装的女子,牵起了马缰。

“你是谁?”我揉着摔痛的臂肘,问道。

女子缓缓转身,让我看清了她的样貌道:“骆芸,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紫欣,”我一阵惊奇,爬了起来,又将她仔细打量,虽样貌我识得,但她竟是另一副打扮,她束高了长发盘起,发髻旁简单插了一支珠花,身体清瘦了很多,穿着的宫装剪裁得体,更显得添了几分妩媚,又有几分高贵,与楚香阁中的打扮完全不同,“你怎么会在这?”

“来找你。”紫欣举起胸前的银色小哨,轻轻吹起。

哨中无音,但身后马匹却像是被迷惑,自己悠然闲事围着我们兜圈,我看了半饷,说道:“哨子能控制动物的行为,人却完全听不到哨音。”

紫欣停下,向我冷笑,“没错,我可以令你坠马,也可以令你死在马蹄下。”

我道:“你千里迢迢赶来,是为了杀我?”

紫欣道:“是。”

“为什么?”

“因为你,牡丹姐才会惨死。”

我一下愣愕,呆呆看着紫欣,紫欣凤眸轻转,朱唇轻启,“看来,卫吟宇也并没有告诉你实情。”

“发生了什么事?牡丹为什么会死?”

紫欣道:“牡丹姐自缢身亡,只留了一封血书,你自己看!”她丢下一封血书在我身前。

我颤抖着双手,看去……

“孤女遇生,命威当苦。

本所遇知己,欲命该如此,平生唯恐相思伴,才会相思,更害相思。

几语绝情言,绝了情,更断了潇肠。

万里悲止随栖身,就此了断悲苦,还自由。”

“不会,”我丢下血书,只觉胸闷,不停喘息,为什么,牡丹还是要如此了结性命,难道她真的忍心放下那个她盼了,念了一生的人。

紫欣脸颊挂泪,唇角却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见我抬眸望去,急忙敛笑,重新挂回悲痛,“你们都信错了人,卫吟宇他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人,他只会无情,冷酷,你可知道他早就得到了牡丹姐自缢的消息,你可有看出他存在半点伤心难过。”

“不会的,”我咬紧贝齿,“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了解牡丹,她不会这么轻易的走上绝路。”

“误会,看来你还是愿意相信卫吟宇,”她上前拉住我的手腕,说道:“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他的残忍。”

我恍惚被她拉着走了很远,躲在树影后,可以隐约看到几人围住一袭夜行衣的男子,那男子哭喊的声嘶力竭,双腿双手无力耷拉着。

紫欣伸指点了我穴道,原本因离着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此时却清晰异常。

“你们若杀了我,我爹不会饶了你们!”跪在地上的男子,哭喊道,“宇王,你就不怕我爹道出你的秘密,现在最有可能即位太子的是林王,林王不会放过你!”

“啊!”孟猛一刀砍在男子左臂,男子仰天大叫,声音凄惨无比。

我抬手捂住双耳,却被紫欣按下,她道:“他们都是这般残忍的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人命在他们眼中就如稻草一文不值。”

“他们这么做一定有原因,那人是谁,是谁?”我已忍不住淌下泪痕。

紫欣冷哼,说道:“你不记得了,那人就是晋甲南,他们杀人定是要原因,始作俑者还是你,你可知道晋甲南有多么惨,被卫吟宇抓走后,便被人阉割,又在脸上留了无数伤疤,弄得如今已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啊!”又是一声惨叫传来,我转头不敢再看,又被紫欣扳住额头,她道:“看看,这是更加残忍的楚毅,你可知道他背后的真实身份,他可是鬼门的人。”

我用力打开她的束缚,冷声道:“我看最残忍的人是你!”起身向后退去,“你让我知道这些做什么?我根本不相信你,他们只是我认识的楚毅,是我认识的卫吟宇,晋甲南有今日,是他咎由自取。就算卫吟宇对不起牡丹的感情,但他已经尽力了。倒是你的出现令我怀疑,你为何如此打扮深夜来访,你既然恨楚毅,为何在楚香阁却是另一番模样,你道你为牡丹痛心,为何我从未见你为她伤心难过。紫欣,你到底是什么人?”

紫欣委屈的道:“你不信你亲眼所见,为何还要信他们?”

我握了双拳,说道:“我只相信自己的心。”

紫欣听闻,脸上的伤痛再不见半点,眼中阴冷可怕,散出危险的气息,她突然冷冷道:“你倒是没有牡丹傻。”

我又后退了两步,说道:“紫欣,难道牡丹,牡丹是被你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