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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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一眼万年

我嘟着嘴,侧过身,心念确实如此,都怪我才会这样的,想着是自己的错,便安静下来,一会儿的功夫还真的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隐约觉得马车突然扼住,车队马群一阵慌乱,我勉强睁开双眼,问道:“怎么了?”

兰儿掀着鸾帐,一脸吃惊的模样,道:“好、好险。”

我凑了过去,向外望去,只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摔倒在孟猛马前,呆呆的望着众人。

看着孟猛面色不悦,双手拉紧缰绳,显然是刚刚吓到了男孩,简单分析后,我急忙跳下马车,狠狠撇了孟猛一眼,扶起男孩,问道:“摔疼了?”

那孩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样子长得倒是清秀,就是满脸又脏又花的,一对贼亮的眼珠在眼眶中滴溜溜的打转。

兰儿跟着我下车,轻声问他:“是、是哪家的孩子,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刚、刚才若不是孟将军反映的快,怕是要出事了。”

那孩子听兰儿责斥,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向我怀里躲了几分,我拉了他的手,安慰道:“别怕,若是没摔坏,就赶快回家去吧。”

男孩一言不发,向我眨巴了几下眼睛,抽回手转头就跑,跑得又快又急,好像见了鬼一样。我看着他惊慌的背影,想起了类似的画面,快速摸上腰间,原本挂在腰上的钱包果然不见了。楚毅看到我停在腰上的手,无奈的摇头,跨马而落,走到我身旁,问道:“丢了东西吧。这些小孩子的伎俩是越来越娴熟了。”

兰儿听了楚毅的话,才明白过来,气着喊:“那、那是个小偷啊!”

我也无奈的向他耸耸肩膀,叹气道:“他真是个笨贼,偷了我们之中最穷的一个。”

孟猛突然拉紧缰绳,沉声向我说道:“我去帮你追回来。”

我急忙唤住他:“算了,孟将军,我们还要赶路,随他去吧。”转身趁人不备,急忙抚了抚胸前的碧玺,空荡,一下心谷下沉,反身去拉身旁的红鬃马。

兰儿一惊,问道:“怎、怎么了?”

我正欲上马,被楚毅拉住左臂,“丢了什么?”

我甩开他的手,利落上马,说道:“宝贝,不能丢。”用力拍打马背,已奔出老远。

楚毅蹙了蹙眉头,跃上白马,跟着冲了出去。

红鬃马不比白赤兔,只一会儿功夫楚毅已经赶来,拉紧缰绳与我并驾而驱。

我侧头看了他,说道:“没道理,一个小孩子,不可能跑得这么快!”一把拉紧缰绳,停在原地,又道:“肯定是这几家的孩子。”

楚毅道:“我去那几家寻,你去那几家。”

我点点头,又伸手拉了他,“是你送的碧玺,对不起。”

楚毅浅笑,“不能怪你,去时小心。”

我们分头挨家挨户的寻找,大多人家家中孩子都年龄不符,被我们一一排除,只余最后三户人家,便一同寻访,轻叩房门,见一白发老者步出,问道:“老人家,你家可有六、七岁大的孩子。”

老者道:“是说我孙儿吧,外出游玩,还未归家,请问找他有事吗?”

我上前一步,说道:“他平日在哪玩?我们只是找他问些事情。”

老者上下打量了我道:“多在村外。”

正说着,打远见到男孩懊恼的摸索回家,抬头正对上我的眼神,转身便跑,却被赶来的孟猛一把拎了起来。

男孩悬在空中,向着孟猛拳打脚踢,全然无用,眼角隐约可见泪花。

我跑了过去,请孟猛放下他,一脸怒色的问道:“我的东西,还给我。”

男孩恶狠狠的盯着我,说道:“我没偷。”

“偷?”老者听闻快步上前,抓了男孩手腕责骂:“你这孩子,怎么干这种事情?”

男孩一脸的懊悔,伸手捂住了右口袋,“我没,我……”

看着他一副可怜相,我的怒气也消了大半,向他面前展了手掌,“还给我,别的任何东西都能给你,就那个不行。”

男孩抬眸看着我,低声道:“什么破玩意,我还不稀罕。”掏出碧玺向着河边掷出。

“噗通”一声闷响,碧玺自我眼前划出一个弧度,掉进了冰冷河水中。

我瞪大了眼睛,怔了片刻,几步冲向河边。

“骆芸,”楚毅一把拉住我道:“你干什么?”

我狠狠一甩,甩开了楚毅手臂,已走进了河水,水冰冷刺骨,如把把小刀,割得两腿生疼,但幸好河沿并不很深,河水清澈见底,男孩力气尚小,碧玺只在离河沿几米处。

我寻到碧玺,急忙赶去捞,脚下有些麻木,河底湿滑,身体一斜险些跌进水中,幸好楚毅已经赶来,稳稳扶住了我,道:“我去捡,你站着别动。”

楚毅捡回碧玺,身上已经湿了大半,走近我,又一把将我打横抱起,走回了河岸。此时兰儿她们已经赶到,急忙拿了毯子裹住我,“冷、冷不冷?”

我摇了头,向楚毅伸手,“给我。”

楚毅浅浅一笑,将碧玺重新挂在我胸前,低语:“为了这东西,命都能不要。”

“那是当然,这可是你娘亲留给你的。”话说出了口,脸色微微泛红,又道:“要不还是还给你,我差点就弄丢了。”

“带着,”楚毅道,拉了我的双手。

突然,两股暖流自手腕向身体四周扩散,我会心一笑,明白是楚毅正在渡真气到我身上,以防我着了凉。

“啪,”一声清响,引得我们大家都去看。

老者气愤难耐,又要举手再打男孩,被孟猛拦下。

“算了,”我上前几步,对老者说:“也不用再罚,我的东西找到就好。”

老者突然,双膝一曲,跪在了我脚前,深深磕头道:“对不起,是我管教无方,请几位大人高抬贵手,孩子还小,受不了牢狱之苦。”

我拉了老者,硬是拉不起他,索性也蹲了下去,“没事了,他也受了罚,我们不会报官的。”

老者眼中含泪,一把拉着男孩一同跪下,厉声道:“磕头,你这孩子,若不是看在你父母死的早,我定不会为你求情。倒是抓进大牢,好好受上几年苦,就该懂事了。”

“就算坐牢我也不怕,等我长大了,一定杀光这些狗官!”老者如何按压男孩的脖颈,男孩就是不肯低头。

“混账东西!”老者举手又是一巴掌落在男孩脸上,男孩依旧一动不动,怒目盯着我。

“你以为我们是官,才故意偷东西的?”我让兰儿拉了老者起来,冷冷对男孩道,“还是为偷东西找幌子?”

“哼,”男孩狠狠撇了我,“谁稀罕,我只是看那石头像官符,小狗子的娘亲说,当官的最怕丢官符,会掉脑袋。”

听罢,我竟是笑出了声,伸手轻戳了他的额头,“人小鬼大,你才多大点,整天就想着怎么让人掉脑袋的事,晚上不会做噩梦?”

“狗官都不怕,我怕什么。”

我道:“你到说说,怎么这么恨当官的?”

男孩突然不说话了,侧眼看了老者,深深垂下了头,老者见我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情绪也平静了很多,说道:“哎,我见各位大人都是讲理的人,不瞒大人们说,这孩子这么恨做官的,也是我教的,都怪我。我家几辈以耕种为生,生活虽然清苦,一家四口却也过得稳当。不料一日,儿媳下田为我儿子送饭,正巧遇上知县,那知县见我儿媳一时起了歹心,在田中就……哎,我儿媳哭着跑回家,讲清了实情,我儿子已是不依不饶,找到知县理论,却被他们打到丢了半条性命,三日不到,便不治身亡,儿媳一时想不开,也狠心抛下了只有四岁大的孩子,随我儿子而去。从那时起,这家中,只余我和我孙儿,老的老,小的小,又怪我这把老骨头已出不了多少力气,田耕无人浇灌,三年来都是颗粒未收,现已是连饭都吃不上了,我整日哀叹,这孩子是受了我的影响,才会糊涂啊。”

我侧眼看了卫吟宇,跟着扶起男孩,道:“难怪你这么恨当官的,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因为冲动,有了什么闪失,你爷爷要如何一个人生活。”

男孩摸了眼角的泪花,走至老者身前,跪了下去,“爷爷,对不起,以后我不敢了,您别气坏了身子。”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我转身面向河水,握紧了双拳,淡淡对兰儿道:“兰儿,我们可有纸笔?”

兰儿抹了脸上的泪痕,轻言,“有,我去拿。”

我深吸了一口冷气,指了指草屋后身的荒田,问老者:“老人家,那片田是你家的?”

老者道:“正是,因为常年无人浇灌,已经荒废了。”

我浅笑,拉起男孩,“若是每日有人帮你浇水,你可能自己照顾好粮田?”

男孩不解,点点头,“可以,若是解决了浇灌的问题,其他就容易了。”

“恩,”我接过兰儿递来的纸笔,沿着河岸走了两个来回,蹙在眉间的褶皱渐渐散了,提笔在纸上大做文章。

风轻不知我要干什么,凑过来看道:“这是什么?”

我双眉轻挑,扯出煞是好看的微笑,“水车。”

其余人听着好奇,也都凑了过来,依仗着我曾经的绘画功底,一副水车图样倒是难不倒我,画了图,递到老者手中道:“刚刚我们有挨家拜访,大多家中都有可以劳作的人,他们若是有时间,可否聚集到一起?”

男孩倒是积极,高声道:“没问题,我去叫。”

不过须臾,村中的壮丁不过十人也悉数来齐,围了圈,听我仔细讲授了这水车的原理,“利用湍流的河水,便可以事半功倍,若要在储水桶加了分支注水管,便可以不需人力,浇灌田耕了。”

大多人边听边频频点头,有些不懂的地方,便提出来问,过了几个时辰,也算是把他们都讲明白了,我还是担心走后,他们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又在原图中做了详细的标注,这才放心。

男孩一直被老者罚跪在一旁,直到我们临别时,才许他出来送,男孩交叉着双手,娓娓道来:“姐姐,你还气我吗?”

我抚了他的头,微笑道:“早就不气了,以后要听爷爷的话,不要意气用事了。”

男孩抬眸看了我,点点头,“你什么时候还会来?”

我想了想道:“还会来的,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