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盗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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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谁是棋子(八)

万千星辰,生了又灭,灭了又生,生生灭灭,依此不断。林开置身其间,静静参悟,眼睛不放过每一次变化,这无数无尽的星辰大阵的转变全部映在了林开瞳孔里,不断地变化着,凝成复杂琐碎、繁复无比的星辰阵。

先时,这些星辰阵多如牛毛,任林开眼神再好,精神在怎么集中,都无法数的清楚到底有多少星辰阵,渐渐地,各个星辰古阵之间开始重叠联合,先时以二合一,到后来便是以三合一,以四合一,以五合一,……速度之快,超乎林开想象。

到最后落在林开眼中的便是可以数的清楚的星辰古阵,林开用心细细数了一番,发现竟然有三百六十五个星辰古阵,竟与一周年天数正好相合,不知是创此阵法的人有意为之,还是别什么的原因,总之,林开打心眼儿里佩服死了此人。

因为那三百六十五个星辰古阵,看样子是三百六十五个,但这三百六十五个星辰古阵却仍是处与不断变化之中,种种变化奇妙无穷,心性愚笨的人,却只瞧见这星辰古阵变化如何美轮美奂,感慨于这星辰古阵的变化多端,却始终也猜不透其中的奥妙。

林开天资聪颖,悟性极高,这三百六十五个星辰古阵诸多变化落在他的眼中的,却又是另外一番情景:金木水火土,各种属性相互依存,生生相依,却又死死相克,仿如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再仿如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端是这五种属性便相生相克,变化法门不知多入几何,另外却还有黑暗、光明两种属性夹在其间,这变化就更不用说,有多复杂,多难以理解了。

好在林开现在修为是九劫紫金巅峰,如今将这星辰大阵的变化先是记在心中,然后在识海之中用灵识演变星辰古阵的模型,在照葫芦画瓢,推演大阵的诸多变化,只是推演量极大,计算量极大,拿当下比较常用的形容来讲就是:用完的脑细胞连起来可以绕地球两圈……

林开终于找到了突破的地方,便心神安定,运转灵识专心致志地临摹推演计算起星辰古阵的诸多变化来,十天之内,滴水不进,这让看在一旁的冷明月很是心疼。

“姐姐,你说林哥哥,不会就这样坐过去吧?”冷明月口气既有写担心,又有些调侃地味道的说道。

“瞎说什么呢?”冷星月嗔怪道,“妹妹,你是不是特别担心林开这小子呀?”被姐姐冷星月这么一问,冷明月的小脸霎时变得红晕不堪,就像是熟了的草莓,叫人忍不住想上前一亲芳泽。

本来冷明月就是个美女,细致乌黑的长发,常常披于双肩之上,略显柔美,有时松散的数着长发,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突然由成熟变得可爱,让人新生喜爱怜惜之情。

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可爱如天仙。

相比于冷明月活泼可爱惹人怜的冷星月却是另外一幅画面:白皙的皮肤未施粉黛,却是吹弹可破,一身黑色劲装衬托出了她骨子里的英姿飒爽,如花的脸蛋儿,神色却是傲冷犹如千年寒冰,让看到她的男子心中生不起一丝亵渎的念头来,甚至连远观都变成了一种莫大的奢侈,冰山美人这个名号赐给冷星月却是再合适不过。

“哪有,姐姐,怎么你也来取笑我了?”冷明月口是心非地回答道。这时冷星月的表情却变得哀伤起来,冷明月一下变得惊慌,“姐姐,你怎么了?是妹妹惹你不高兴了么?”

冷星月微微一笑,抚摸着冷明月额头,满是爱怜地道:“不是,你没有惹我不高兴,我只是想起,你我姐妹二人从小相依为命,历经诸多苦难,却不小心失身在了这江湖恩怨争斗之中,退,退不出,进,进不了,当真是进退两难。你可还记得,开始的时候,姐姐为什么不让你跟林开接触么?”

冷明月想了想,茫然地回答道:“不知道……”“虽然我不知道姐姐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与林开交往,但我知道,姐姐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我好!”

听了冷明月的话,冷星月顿时颇为感动,几滴泪珠收留不住,霎时落了下来:“妹妹,你能了解姐姐我的一片苦心,姐姐做的这一切,也就都知足了!”

“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哭了?你一哭,我也想哭了!”说着冷明月双眸之中泪花闪烁,眨眼之间就会落下泪来。

“好了,妹妹别哭了,都是姐姐不好,惹你也跟着伤心!”冷星月一边擦干自己眼中的泪水,一边伸手帮着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地冷明月擦不断流下来的泪水。

过了好一阵儿,姐妹二人的情绪才稍微平缓了下来,这个时候,冷星月才缓缓道:“当初,我不同意你与林开交往,是因为姐姐希望你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原本是想着在匪盟,能给你物色一个厚实的靠山,却没想到,匪盟惨遭灭盟,整个匪盟从长老到盟主,再到各个总坛的坛主,再到下边喽啰,一个都没留下,匪盟有此之祸,姐姐我身为杀手坛的坛主却是从来没有想到过,曾经叱咤一方的赫赫匪盟,竟然在一夕之间,精英尽失,从此从这世间永久的除名。

这也是姐姐我没有想到的,匪盟的强大,曾经让我以为你我姐妹二人从此在这世间便可以活在他人之上,逍遥一方,而匪盟的覆灭,却让姐姐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你多么强大,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只要是踏入了江湖这条浑水之中,今生今世便再也难以退出,而在江湖这条浑水之中,花无百日好,人无百日红,曾经闪耀一时的太阳终究要沉入海底。

人活一世,短则几十载,长则百岁,却依旧抵不过天地日月,终有一日,管你是九劫,轮回,化境,大成,或者是半仙,终究还是会尘归尘,土归土,想明白了,这点,我便也对你放开了手,人生苦短,倘若连心中欢喜之事,都不能为,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姐姐要你活得快乐,活得自在,所以,我便放手要你追逐你心中喜乐!”

“姐姐,这几句话说得好深刻,好有道理哦!”冷明月听后一脸沉醉,一脸欢喜,“不过,姐姐,你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口吻和神色跟林哥哥好像哦!”

冷星月一愣,神色变得有些僵硬,随即自嘲一笑:“像么?你看错了!”随后也不管冷明月,朝着林开一眼望去,但见林开神色紧张,时刻紧绷着,眼见是推演计算到了关键之处,冷星月便不再去瞧林开,转而望向了这星辰大阵,透过无数空间仿佛看向了另外一个空间。

煦暖的阳光从雕花窗外照了进来,照得书房内一片柔和,窗外潺潺的流水声分外悦耳。到了这里,人不由得就静下心来。

姬氏是文武世家,书房极其考究,笔墨纸砚分列,精美的雪梨木书案靠在窗边,比普通书案矮了一些,是父亲特意按照昌夜的身高定制。满壁都是书架,这些羊皮封面的古本书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本就是一笔财富。

父亲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五经注疏》,笑着说:“练武修文,都是不可或缺的,你静静心,今天考《五经注疏》。”

“是,父亲。”昌夜极其乖巧,长揖之后,和父亲对坐。

南淮城是下唐国都,下唐则是宛州的大诸侯国。唐国本是天南的三大强国之首。可惜幽帝六年宫室裂变,王叔夺取了靠近中州的一半国土建立上唐国,下唐的兵势立刻就衰弱了。不过繁华的都市还在,国库依旧殷实。宛州商会的势力支持着下唐宫廷,所以在纷乱的时局下,下唐却是少有的安定繁华局面,偃武尚文,用皇朝旧制取士,《五经注疏》是选贤的重要经典之一。

“《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何也?“

“帝柔怀天下,所以用杀者,非好杀,不能不杀,”昌夜朗声道,“用杀以吓天下,是帝德。”

“兵杀者,阴坚之气;治国者,阳合之道。以杀为德,不亦谬乎?”

“儿闻大鹏爱子,长而逐之,不许归巢。健者展雏翅而飞天,羸者落土而死,是以得传骨血。大鹏驱逐亲子,莫非酷耶?然非如此,何得唳天之材?父心拳拳也。帝以兵杀之气立威,而欲天下安睦,同此道也!”

“好一个父心拳拳!”父亲大笑,“果然果然,昌夜不负我的期望。仅这一段,就可以写就一篇文章。那些豪门子弟中怎么有我们姬氏这样的骏马,国主若是再取士,凭你这番见识就足够!”

“谢父亲!”昌夜躬身拜了一拜,又转着眼珠,“不过孩儿的剑术始终比不上哥哥……”

“笑话,”父亲摸着他的头,“你是栋梁之材,将来是要出将入相,难道真的亲手挥舞兵戈?你哥哥不过叫他陪你练武,强身健体而已。不过兵家固然用计,一点武术不通,也是不行。武术上你不要想着和哥哥争高下,市井中杀鸡屠狗的人也用得好刀,难道你也要与他们相比?”

昌夜微微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孩儿明白了!”

“来,就以刚才的话,为文一篇。誊好之后我再为你去几个世家的家主那里找一找门路,我们姬氏能否复兴,就要看你这匹骏马了。”

“是。”

书房里静悄悄的,昌夜笔下如走龙蛇,父亲欣慰地看着幼子,满心安乐,对来日期期然满是憧憬。一直过了半个时辰,他才悄悄开门出去,不愿打搅了幼子文思。

一出门,他就正对上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长子怀里抱着那柄高出他自己一尺的猛虎啸牙枪,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看见父亲出来,长子退缩了一下,随即倔犟地昂起头和父亲对视。视线两相一错,倒是父亲移开了眼神。

“你来这里干什么?”父亲皱着眉,“弟弟在读书。”

长子静了半晌,“我对读书没兴趣,我去练枪,刚好路过。”

他提着枪头也不回地离去,父亲盯着他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父亲是姬氏的家主,名谦正。

姬氏是胤朝大族,先祖和胤帝有血缘的关系。姬谦正在喜帝即位的夺嗣之乱中受牵连,被逐出帝都天启,来到下唐安家。

在胤朝的贵族世家中,姬谦正为人低调,才华却颇为出众,马下是文臣,马上是武将,投掷金铢伤人的技法也是一绝。原本姬谦正自负才学,以为可以在下唐谋得官职,重振姬氏的威名。可惜下唐朝廷风气与众不同,喜欢任用少年,姬谦正自荐不成,只好转而把希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

他有两个儿子,长子姬野是侧室生的,幼子昌夜才是正妻的孩子。虽然更喜欢嫡出的昌夜,不过起初姬谦正也并不讨厌姬野。他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姬野了,也许是他性格太强,也许是他寡言少语,不会讨人喜欢,不过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是姬谦正讨厌他的眼睛。

无论是东陆的人还是北陆的蛮族,眼睛都不是纯黑的,只有殇州古老雪山中的夸父才有纯黑的眼睛,姬野的眼睛却比夸父还要黑。那种纯正的黑色使姬野的眼睛看起来极其的深。当别人看他的时候,姬野不像普通的孩子那样会低下头去,而是以一种冷冷的目光和对方对视。结果通常是成人也被姬野的目光吓退。

“眼神可恶!”姬谦正私下里悄悄对妻子说。

看着姬野的时候,姬谦正很难有一种自己生养了这个孩子的感觉。这种渐渐浓烈的厌弃在举家迁到南淮之后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那场天启城的变乱后世称为“哀喜夺嗣之乱”,不知道多少公卿横死在皇室之乱的屠刀下,姬谦正也是仓皇出逃才得以活命。可是侧室带着姬野,却在半路上失散了,最初姬谦正尚有些悲伤,不过妻子温顺,昌夜乖巧,渐渐地就淡忘了。

那场变故两年之后的一个冬天,当他打开园子的大门,惊异地看见寒风中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看,任凭凛冽的风拉扯着他狂乱的头发,瘦得见骨的手紧紧地攥住那杆比他长出许多的虎牙枪,仿佛那就是他的命。

当姬野缓缓地抬起头,姬谦正的心里一片寒透。再次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看一头受伤的野兽。

姬野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地找到了南淮城的家,侧室却没能跟回来。谁也不知道姬野是如何从帝都一个人来到千里之外的下唐,但是从脚上那双已经没有底的麻鞋看来,他竟然是用双腿生生走过了这千里的路。

隐隐地,姬谦正觉得在过去的两年中一定有什么事发生在姬野身上。从此这个儿子真的是完全改变了,他心底某种东西彻底压过了孩子的心性,让他深邃得不可猜测。

姬野从不提那两年间的事情,所有时间都花在时刻不离身的猛虎啸牙枪上,这更令姬谦正有种彻骨的不安。

猛虎啸牙枪是姬氏家传的象征,有着不为人知的来历,姬谦正当然更想传给幼子昌夜。可是事实上姬谦正自己也不敢动那杆枪,他只记得自己的父亲还偶有操练,但是却禁止自己去碰那杆枪。那杆枪的历史似乎是父亲也不愿提起的,偶尔听到的口风是“噬魂之枪”或者“不祥之枪”。

阴冷的天气中,没有风,姬谦正却曾亲眼看见那枪在静室中恶虎一样咆哮。

一次父亲曾在酒后开玩笑一样说:“想用那枪?就用血魂去换,换得干干净净,九州大地上就再无人是你的对手!”

这似乎只是荒诞不稽的传说,可是这杆枪在姬谦正心底的阴影却是如此的真实可怕,只是他的父亲那夜说起这话的时候,脸色青了一青,自悔失言,不安地看着窗外,像是害怕着什么。

难道姬野真的拿血魂去跟那柄诡异的枪换了些什么?

这是姬谦正心里一直难解的结。

从此他再也不愿意花心思在长子身上,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盼望这个人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