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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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九章 零零落落

陆离目送刘兰芝母子进屋,转回身,望向一地月光,心中想到:嫂子与师兄向来情深,难免相思,怎今日竟苦到这般地步?

他见地上月光深浅不一,盯了片刻,向那一小块深色月光走去,蹲下身,摸了一把月光,见月光粘在指肉,不禁疑惑皱眉,又似有腥味传来,隐隐约约。他这才明白,这并非月光,而是一滩鲜血!

他即刻站起身,向四周狂喊道:“师兄!我知道你回来了,师兄!”

焕焕见他如此,虽然不解,也跑来跟他一起喊道:“师兄!”

巫泽、化子墨、秦良也一并跑出,放声大喊:“师伯,你在哪里!”

刘兰芝才在床边坐下,闻见他们喊声,终于按捺不住,夺门而出,向着天地风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子旭!”

范嘉志亦是跟了出来,带着眼泪叫喊道:“爹爹!”

范子旭躲在玄武殿门后,痛心不已,虽渴望将他们一一拥抱,却知不能现身。倘若四周有埋伏,以自己现在的情况是无法应对的,倘若四周没有埋伏,刘兰芝等见自己这般模样,还不心痛地昏死过去?他只能装作自己从未来过。

喊了几声,陆离即刻明白过来,与众人说道:“不要喊了,师兄并未回来。”

范嘉志哭道:“爹爹不会抛弃我们的!”

陆离道:“师兄当然不会抛弃我们。倘若是他,早已现身,然任我们如何呼喊,始终不见他,正说明他还未归来。”

焕焕自是全力支持他,赞同道:“相公言之有理,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范嘉志不愿,噙着眼泪,叫道:“我不!爹爹一定回来了,就算将山顶翻遍,我也要将他找到!”

陆离拉住他将他拥在怀中,轻抚着他的项背,安慰道:“嘉志,师兄那样疼你,定不会弃你于不顾的,大约再几天便会回来了,听话,带着嫂子回房休息吧。”

他虽痛苦难当,尚且听得进话,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刘兰芝却是有些失常了,不断地呼喊着,任范嘉志如何劝说都不肯回屋。

山顶夜凉,陆离担忧她会着凉,同焕焕说道:“与嘉志一起将嫂子搀进屋吧。”焕焕点头,与范嘉志一左一右架着刘兰芝往厢房走去。直到进屋,刘兰芝依然没有止住思念,喉咙已经哑了,声音细微,喊了一声“子旭,你在哪。”只有焕焕和范嘉志听见。范嘉志咬着嘴唇始终不敢抬头,焕焕亦是感觉凄凉,不言不语地将她送进屋。

终于没有了响动,范子旭放下心,轻舒了一口气,胸口的疼痛已是十分剧烈,他将剑置于腿上,抬手摸胸,摸了一手的黏糊,心中想到:看来是不得不下山就医了。才起身,忽有黑影出现在门外一丈之外。

虽口中说着“师兄并未回来”,只是为了安抚众人,待到众人回屋躺下,陆离开门出屋。山上凭空出现这样一滩血迹,只能说明一种情况:有人上山!任他们如何呼喊,范子旭始终未现身,说

明并非范子旭,那么定是生人了。

他斟酌:有伤者却不敲门,大约是被人追杀,也不知追杀他的是什么人,若是过于强大,玄武门可不愿惹这麻烦。他与焕焕吩咐“注意四周动静”,便独自一人出来了,在山顶巡视两圈,并未发现异样,警惕着回了屋,合衣躺下。

焕焕躺在陆离身旁,从腰间抽出一张护身符,摸黑挂在陆离腰上,柔声说道:“相公,这是我替你缝的,你便挂着吧。”

陆离感动,轻轻说了声“谢谢”。

焕焕心头一甜,双臂缠上陆离胳膊,脸亦贴了上去,娇声说道:“我是你娘子,对你好些是应该的。”

陆离浑身一颤,竟有些不自在,倒也没有挣脱,任由焕焕抱着,睡去了。

范子旭依旧坐于黑暗之中,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剧烈的疼痛却叫他清醒,如此反复,生不如死,索性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站起,握着黑剑无名向首峰走去,经过山路之时,他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毕竟山路有二丈余宽,虽然摇摆,有惊无险。

离首峰仅有几步距离,他便松懈下来,左脚迈出,忽得没了力气,整个人直向左侧倾斜而去,他暗叫不好,右腿使劲欲将身子撑回,却使身子愈加向左倾斜,蹬蹬三步,自山路摔了下去。

深渊哭嚎,强风阵阵,他终于难以忍受,昏了过去,身子便如鱼肉那般,直直坠下了。愈往下,山风愈猛,竟将他托了起来,缓慢下落。最底下乃是一条长河,狂叫怒嚎,将他一口吞噬,卷着他向下游奔去。滚滚河水不断拍打着他的身体,他已毫无知觉。

下游,河床宽而水面平。

有渔夫正撒网捕鱼,才将渔网撒出,见有异物飘来,扬手遮光向远方望去,忽得叫道:“哎呀,是个人!”赶忙收了渔网,驱船驶去,近了之后忙将范子旭捞起,轻放在甲板上,伸手在范子旭鼻下探了探,皱眉说道:“气息是有,不过弱了些。算了,不打渔了,救人要紧!”忙驱船往回驶去,待船搁浅,没来得及拴缆绳,便向渔村跑去,一边叫道:“青儿,快去将小宇叫来!”

有女孩自木屋走去,见父亲抱着一人狂奔而来,忙向南方跑去。

渔夫将范子旭放在**,摸了一把额头。青儿领着小宇入屋。渔夫指着范子旭说道:“小宇,麻烦了。”

小宇礼貌笑过,将药箱置于床头小桌上,见范子旭手中握着黑剑,便要去摘。渔夫说道:“不用摘了,我试过了,他握得很紧,你赶忙替他看看吧,着实伤得不轻!”

小宇“哎”了一声,取出剪刀剪开范子旭的衣裳,见胸口一堆肉毫无血色凹凸不平,呆了片刻。渔夫与青儿亦是吸了一口凉气。青儿今年十六,平日里不过摘菜做饭,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当即有些惊恐,双手抓住渔夫右臂,颤声说道:“爹爹,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怕?他握着剑...会不会是坏人?”

渔夫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怕,没事的。好人也好,坏人

也罢,他有危险,我们不能不救。”

小宇小心翼翼地将范子旭伤口清理干净,取了些许助伤口愈合的草药,捣碎,放在羊皮铺开,轻轻盖在范子旭伤口,与渔夫说道:“良叔,我能做的都做了,他伤势的确严重,能不能活下来还得靠他自己,若是醒了,需要多吃些鱼肉。”

良叔连声道谢,一直将小宇送到家中。

木屋内仅剩青儿与范子旭。

青儿虽依旧胆颤,毕竟范子旭昏迷着,也不至于恐慌,只是远远地望着,待到良叔回来后,迎上去说道:“爹,他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良叔取了一张席子,铺在地上,答道:“这我可不知道。我等会还要去打渔,你娘来了跟她说一声,这张床就给这孩子养伤,让她跟你睡,我就睡地上了,他要是醒了,也好照看。”

三日之后,范子旭终于睁开双眼,却是只有睁眼力气,盯着天花板半晌,想要起身,却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劲,便咬牙拧腰,只听得“咚”一声响,他的脑袋撞在墙上。

闻见声响,正在屋外洗菜的青儿走入屋内,见他已然醒来,顿时惊慌,尖叫起来。她母亲闻见凄厉喊声,当她遇到了什么险恶,握着菜刀冲过来吼道:“谁敢动我女儿!”

兴许是脑袋撞了一下,又或许是被青儿的尖叫声激励,范子旭终于有了些许力量,坐起身倚在墙上,喘着粗气望向青儿与她母亲,轻声说道:“不清楚,我才刚醒来。”

不一会,村民都知道他醒了,闲在家的老幼纷纷走来凑一凑热闹。

有老人说道:“这孩子怎么这样可怜?脸上毫无血色不说,连手臂都被人砍掉一条。”

有孩童说道:“爷爷,我记得去年也从河上飘一个和尚。”

另有孩童捂嘴笑了几声,声音清脆:“嘿嘿,河上飘来一个和尚,是和尚躺在河上还是河上绑了和尚。”

“河上飘来一个和尚,是和尚躺在河上还是河上绑了和尚。”这样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便成了孩童的新儿歌。五六个孩童嘴里念着,欢笑着蹦跳着跑开了。

老人望了几眼,也便走开了。

屋内又只剩下青儿与范子旭。

青儿怕生,对他这样一个独臂荷剑身受重伤之人尤其畏惧,他昏迷着倒还好,如今醒了,便愈加胆颤,偷望了他一眼,见他笑盈盈地盯着自己,尖叫了一声“娘呀”,跑出屋去。

玄武门,主峰。

不到卯时,陆离便已起床,出门巡视,在玄武殿与山路之间发现斑驳血迹,心中一紧,顺着血迹行去。血迹自玄武殿而出,歪歪斜斜地连向山路,在即将到达首峰时,忽然向左歪去,就此不见。

他想:此人当时大约躲在玄武殿中,见我们俱已入睡,才敢行动,却因受伤过重,走路不稳,从山路上摔了下去。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虽然素不相识,到底是一条性命,便向深渊鞠了一躬,折身回去修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