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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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天煞孤星

天义峰,无虚宝殿,陈珂摩着虚日鼠的巨大鞋履,右手紧握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张杨入门行礼道:“师父。”

陈珂并未停下手中动作,望着犹如新制的鞋履,直言道:“你不去练武来这里做什么?”

张杨埋首道:“师父,昨日陆折柳去演兵堂铸了柄武器,可开锋时却未见剑锋二字有所反应,弟子以为其中定有原因。”

陈珂收起抹布,转身道:“哦?什么原因。”

张杨道:“弟子认为,陆折柳在这两年内功夫突飞猛进,定是受了妖人恩惠,以他本事,本可以享受天下人的膜拜,可他却回到玄武门,其中有诈。”

陈珂微微翘起嘴角,一声冷笑道:“我师父看中的人,你说他有诈?”

张杨从鼻腔呼出一口气,不服道:“师公毕竟年事已高,也许老眼昏花...”

陈珂勃然大怒,指着张杨破口大骂:“放肆,师父岂是你这种人能够怀疑的!年年比试,年年拿不到第一,你说你有什么脸在我面前说别人的坏话!滚去练武!”

张杨气得裂眦嚼齿,仍不敢顶撞,只是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是,师父”,便转身离去。

陈珂望着他的背影,不屑地吐了一口气,转身继续擦拭金像。

黄忠峰,后院。

卫清道长正在浇黄花树,想起昨日陆离话语,不禁有些失望,抚摸着树叶微微摇头。

冸咏晨走近,朝他行礼道:“师父。”

卫清道长转身,略带疑惑:“此时你不在练武,怎么跑这来了?”

冸咏晨道:“昨日我陪小师弟去演兵堂铸造武器,开锋时却见他手中刀并未汲血,且开锋二字黯淡无光,是否...”

卫清道长笑着摆手道:“咏晨你多虑了,武器只是冷铁,并不会汲血,只有那些天生为杀戮的兵器才会有如此反应,往日你所见干净剑刃,怕是他们偷偷抹去的吧?”

冸咏晨不好意思地挠头,“师父,被你发现了。”

卫清道长继续道,“至于那剑锋二字的确属实,但未有反应并不代表他是杂根劣脉,你师公看中的人会是凡人吗?”

冸咏晨作揖道:“弟子明白。”

黄昏日落,雁鸟归巢,云不急着弥漫,风不急着追赶。焕焕独坐望归石上,双手抱膝,枕着下巴,望着火红云霞,微微失落。曾几何时,她在这里倚靠着陆离肩膀,虽孤独却不悲凉,而如今,寂寞蚀骨。

“焕焕,一个人看日落,难道不寂寞吗?”

光听话语就知道是不正经的夏空,她懒得去理睬,依旧望着落日逐渐西沉。

夏空却不打算让她享受清静,三两下跳上望归石,在她身旁坐下,望向满天红霞,吟道:“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不知你是否与我一样,心中有个无法放下的人呢?”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她双眼迷离,仿佛回到八年前初见陆离的那个夜晚,她将手伸向陆离,将他拉进屋内。那时的她只是想着,是不是以后会有个哥哥疼我

了?陪我玩耍,牵手走过乡间小道,陪我吃饭,两人抢食一只鸡腿,陪我睡觉,共度漫漫长夜。

可如今却。她苦笑摇头,却察觉有一只脏手搭上她肩膀。

正是夏空,他见焕焕神色凝重,知其想起了痛苦过去,便觉有机可趁。来到玄武门的人哪个没有黑暗过去?若是家庭幸福,谁愿意在这荒山野岭与冷剑做伴。

焕焕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微微使劲,折了夏空三根手指。

夏空不由得一阵惨叫,向一旁滚了一圈,使劲捏着左手骂道:“臭娘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焕焕一声冷笑,不愿与这流氓痞子搭话,跳下望归石准备回去,却见夏空从靴子掏出一把匕首狠狠说道:“娶你与杀你都是一个结果,那还不如杀了你来的快一些。”

说罢便动手,只是以他这修为如何动得了焕焕?没等他刺出匕首,焕焕侧身抬脚,将他绊倒在地,还吃了满嘴黄泥。

她讽刺道:“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还给我行大礼了?”

夏空恼羞成怒,忙从地上爬起,才迈一步又摔在地上,这回连鼻孔都吃进几颗土粒。

她不愿再去理睬,与这种人打交道浪费时间不说,还有些恶心,只是转头,却见陆离迎面而来,小脸一红,欲绕他而走。

陆离本是低头沉思,为何新铸造的半尘与自己似有隔阂,却听一声喝叫传来,循声望去,见夏空手握匕首,咆哮着欲将匕首刺入焕焕后背,不由得惊呼道:“焕焕小心!”

焕焕全然忘了身后还有一亡命之徒,只听得陆离喊声,双目噙泪脸颊通红喊道:“不需要你...啊。”

一声惨叫,匕首深深刺入焕焕后背,鲜血红了衣裳。

“焕焕!”陆离一声喝叫,踏风而起,一脚将夏空踹飞坠入悬崖,抱住失力倒下的焕焕急切道:“焕焕,别怕,我带你去找师父。”

焕焕嘴角淌着鲜血,眼角滴着殇泪,无力的双手撑在陆离胸膛试图将他推开,却怎么也使不上劲,“你走开,我不想理你...”

陆离并不在乎,只是脚下生风,抱着她飞快地奔回厢房。

卫清道长闻讯赶来,望着脸色惨白的焕焕心痛不已,从怀中掏出一枚玄武丹让焕焕服下,命所有弟子在门外守候。

冸咏晨亦是坐立不安,额头渗出细微汗珠。他一向视焕焕为亲生女儿,而如今焕焕危在旦夕,怎么叫他安分等候?

来回踱步无法平息心中焦急,他又狠命跺脚以宣泄心中愤恨,喘了几口粗气,问陆离究竟怎么回事。

陆离将所见悉数告之。

冸咏晨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他娘的夏空,前一阵子还说想去焕焕为妻,怎么,焕焕不同意他竟还想将她杀害?他在哪里,我要找他算账!”

陆离低下头,说道:“我当时过于紧张,没有控制好力量,将他...将他踹下悬崖了。”

卫清道长已替焕焕治疗完毕,并未伤及要害,故无大碍,只需休息便好,但陆离麻烦却是大了。

卫清道长领着他去到主峰寻找托心道

长,其余三位分门道长亦前来商谈。

陆离跪于清虚宝殿。

托心道长坐在上位,和颜道:“折柳,莫紧张,将你所见详述一遍。”

陆离道:“我本在思考为何与半尘有了隔阂,走到望归石...就是黄忠峰南面悬崖边上的一块平坦岩石附近,忽然听到喝叫,抬头望去,见夏空手执匕首想加害焕焕,我便喊‘焕焕小心’,焕焕没能躲过,被匕首插入后背,我心急,赶上去一脚踹开夏空将焕焕抱回厢房。但踹夏空的时候没有注意控制力量,将他踹入了悬崖。”

托心道长抚须点头,转而望向陈珂与卫清道长,问道:“师弟怎么看?”

卫清道长起身作揖道:“弟子自是相信折柳所言属实。”

陈珂脸色微变,从椅上站起作揖道:“难道师兄言下之意是说天义峰出了叛徒?”

卫清道长道:“那夏空又为何要加害焕焕?前些日子还说要娶焕焕为妻,眼见无望欲亲手摧毁罢了。”

陈珂语气渐重:“心术不正的怕是黄忠峰弟子吧。”

托心道长白眉微皱,低声道:“陈珂,注意言辞。”

陈珂这才闭上嘴。

托心道长望着陆离,语重心长道:“夏空只三品本事,不可能伤得了二品的焕焕,此事应有蹊跷,待焕焕醒来再做定夺也不迟。折柳,你这些日子先不要修行了,去火谷陪陪道家前辈吧。”

卫清道长脸色一边,忙道:“师兄...”

托心道长摆手:“这件事就这样定了,都先回去吧。”

四人起身行礼告辞。

陈珂回到天义峰,走进后厅从窗户望向昏暗天际沉思,这个夏空行为的确有些古怪,却不知为何师兄执意将其安排在我天义峰。如今坠入悬崖,却是可惜了,毕竟是一条鲜活生命。

卫清道长回到黄忠峰,与冸咏晨诉说托心道长决定,冸咏晨叹息道:“掌门这是要关折柳禁闭啊。”

卫清道长亦摇头道:“师兄说的不无道理,夏空如何伤得了焕焕?不过这样也好,折柳这几日心神不宁的,让他一人醒悟醒悟也许会有用处。只要等焕焕醒来一切便会明了。”

火谷,主殿蓬莱阁,供着吕洞宾、张果老、铁拐李、汉钟离、曹国舅、何仙姑、蓝采和、韩湘子八位仙人神像。

一丈之高的大红蜡烛熊熊燃烧,照得蓬莱阁火红亮堂。

陆离跪于蒲团之上,双臂下垂,脑袋耸拉,自知有错不敢抬头。

他再次证明了自己是天煞孤星转世,若他不出现,焕焕不会被他的声音吸引而忘了身后的夏空。若他不出现,夏空只会吃些皮肉之苦而不会坠下悬崖。不论敌友,只要与他沾上些关系便会受到莫名牵连。

他自责不已,望着脚边半尘,忽然想就此了结自己,也算间接造福苍生。

他抓起半尘,架在自己颈项,只要一用力便结束了一切,只要一用力便可不再害人,只是手抖得有些厉害,“哐当”一声响,半尘落到地上。

他双手撑地,又哭又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