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章·溯源
“师父？”弄衣听到唤声，回过头循声望去，见瑶华还是坐在原处，正定着目光望向门口。弄衣心中一怔，随即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迎面看到巫月信步从门外进入，脸上仍然是一贯的温和而淡定的神情。紫凌则是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臂，仰着头轻声地说着些什么，半偎着他的身子进来。
巫月一抬眼便望见屋里这么多双眼睛瞅着他，回眸看着紧紧挨在自己身边的紫凌，微有些局促。紫凌见瑶华也正往这边看着，更是将整个身子都贴到巫月身上，撇眼斜了瑶华一眼，暗自哼了一声。
“澈儿——”弄衣看到这副景状，犹豫了一下，随即伸长脖子往他二人身后瞅了瞅，问道。“那个潇琳儿呢？”
巫月答道：“琳儿姑娘走了，她是专程送紫回来的。”
“你找琳儿姐姐做什么？”紫凌看着弄衣，口气颇为不善。
弄衣也不以为意。“你那位琳儿姐姐，是天凤朝的巫师吧？”
紫凌撅撅嘴说道：“琳儿姐姐是不是巫师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的法力很高强。是她把我从天凤的天牢中救出来，又帮我拿到天殊羽衣的——”
弄衣沉『吟』了一会，问道：“你们以前认得么？”
紫凌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我跟琳儿姐姐认不认得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多管闲事！”
“紫——”听她的口气有些冲了，巫月连忙轻声提醒。“弄衣问这些事情自有他地原因。你好好回答他。”
“巫月哥哥——”紫凌闻言，蹭着他的手臂撒娇，看得瑶华不禁变了变脸『色』。“他问来问去地，烦也烦死了嘛！”
“好好回答。”
撒了会娇，见巫月还是没有偏向她的意思，只能委屈地呶呶嘴，说道：“好嘛。我回答就是了，不认得啦。”说罢。又回眸瞪向弄衣。“你问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
弄衣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帮你？”
紫凌闻言冷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道：“琳儿姐姐帮我这也值得你怀疑吗？那你还不如直接说我根本没有拿到天殊羽衣，而拿了件假的来鱼目混珠好了！”
弄衣听她的口气一直不好，又一直粘在巫月的身边占他便宜，便故意说道：“这么一说。真的很有可能——”
“你？！”紫凌不由地愤怒，在巫月面前又不好直接冲过去跟弄衣打，便只能转向巫月娇声抱怨道。“巫月哥哥，他——”
瑶华坐在一边看着紫凌抱着巫月地手撒娇，巫月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心中甚是不悦，终于忍无可忍，豁地站了起来。站起来时不经意碰到身前的桌子。震得桌上地杯盘“乒乒乓乓”地作响，引得屋里所有的人都朝她看来。
瑶华觉察过来，连忙尴尬地笑笑，说道：“呵，呵，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来。”
紫凌冷哼了一声，大家自然也都知道瑶华是因了什么事情，因此也都知趣地没有问上一句“什么事”，只有慕容止水是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弄衣见状，引开话题说道：“澈儿，悠扬和橙子这一趟也是要往钦州去的，所以我们顺道，想这几日就启程过去了。澈儿是跟我们一道过去吧？”
“嗯。”巫月缓缓应了一声，念魔林那边不知还会不会有人来杀瑶华，他不能离开。也不想离开。
“那我也要一起去！”紫凌连忙接口说道。“巫月哥哥去哪里。紫也去哪里！”
巫月只能陪笑着点点头。弄衣不悦地扁扁嘴，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紫凌立马睁大眼睛瞪着他，厉声道：“你说什么？”弄衣眨了眨一双看似无辜的眼睛，反问道：“我有说什么吗？”
“你——哼！”紫凌实际上也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不过从他的神情中，她就知道他绝对没说什么好听的话。
“慕容先生和悯月姐姐呢？”瑶华转向慕容止水二人，问道。
“我们？”慕容止水愣了愣，停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转过目光去看着悯月。悯月故意无视他的目光，迟疑了半晌，方才说道：“也跟瑶华一道吧，要把瑶华平安送回了家，庄主那边我才好交待。”
“嗯，那真是太好了呢！”瑶华由衷说道，一面在心中暗自想道。“悯月姐姐上次说地是等我的伤好后，她就要回去向苏庄主师娘复命了。现在却是要送我回家后才回，肯定是为了慕容先生——悯月姐姐果然也是喜欢慕容先生的呢！”
“我也一样。”慕容止水搭腔说道，这次反应倒还挺快的。
悯月斜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什么你也一样，你跟来做什么？！有娑月在，没你什么事。”
慕容止水愣了愣，回头想想有娑月在，的确是没有必须由他来做的事情。当下大受大击地黯然垂回头去，嘴里甚没底气地坚持了一句。“有的。”
悯月嘁了一声。“不跟你说了，呆子。”说罢，便捧了盘子出门去了。
第二日，一行人便整顿好行装要出发了。走出大门时，想起来在这家客栈居然呆了半年多的时间，瑶华心中不觉颇有感慨。自从三年前离家后，一直过着地都是颠沛流离的生活，今天在这个地方，明天就又在别的地方了，算起来这家客栈已经是这三年来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了。
郑重地向店掌柜和伙计道了别，感谢他们这么久以来地照料之后。便上了早已停在门前地马车。马车是由乐悠扬出面雇请的，两辆大型的豪华马车，每辆大约能坐六人。瑶华上车后，闻人愁一自然跟上，郝虎当然也不会落下，再加上悯月、弄衣以及宣称要为瑶华调养身子的慕容止水，就已经六个人了。余下的巫月等人就只能去坐橙若他们那辆。
弄衣钻进车时，看见紫凌高兴地拉着巫月去另一辆。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从车上跳下去，硬是挤到他们两中间，跑到那辆车搞破坏去了，顺道还拉上了慕容娑月。
马车辚辚启动，郝虎坐在一边角落，看着车里的那两对。猛然察觉自己杵在这里实在是煞风景，抓着头憨憨地笑了笑，便推开车门出去，坐到车夫旁边，跟他聊天去了。
车里静默了一下，瑶华忽然想起事来，问道：“对了，闻人愁一。你冉京那边怎么办呢？”她是一心想要回家去地，不可能再回举目无亲的冉京了，但他地身份仍然还是大皇朝廷的将军，对于他们即将前往地钦州砺天城而言，他可是敌将。而且，他若是跟着她一直留在钦州地话。恐怕大皇朝廷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他们现在忙着和谈，也无心管我这里的事情。不用理他们。”别于瑶华地忧心忡忡，闻人愁一本人倒是一副全无所谓的样子。
“但是——”虽然他说得没错，但这只是眼下之计，等这一次和谈结束，朝廷那边是不是就要着手这边地事情了？悯月抬手扶上瑶华的肩膀，柔声劝慰道：“瑶华也无须太担心，等和谈成功之后，皇夏便是一家，就无须分敌我了。在冉京还是在钦州。又有什么区别？”
瑶华闻言。缓缓点点头。“和谈——一定会成功吗？”
悯月笑着说道：“当然会。皇夏本便是一家，就算是眼前敌对。也不过是内敌，而念魔林则是外患。相信三壁和皇夏双方对这一点的认识也是十分清楚的。而且三番和谈，也说明双方都有和谈之心，只是在和谈约法之上略有争议，才使得修好之事一拖再拖。不过经过这么多次的磨合，这一次应该就可以成功了！”
瑶华点点头：“希望这样了。”瑶华的声音落去，车内又开始陷入一片沉寂。慕容止水忽然说道：“下棋吧。”说完，就自顾自地回身搬出棋盘，径自摆好。瑶华不禁抿嘴笑笑：“好啊，不过我的棋下得不好，慕容先生可要让着我一点。”
慕容止水一本正经地说道：“先下一盘，看看棋力。”
悯月从旁嗤声说道：“呆子。”
马车辘辘地行驶出着，瑶华也聚精会神地下着棋。瑶华的母亲姬碧云年轻时，琴棋书画冠绝京都，瑶华也都学了一点来，也勉强能称得上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唯这棋一样与其他不同，琴书画独自一人便可以练习，而棋则必须要有对奕者方可进行。因此上，瑶华虽然知道棋理，但是对奕经验却是不多，每每等慕容止水下出一子之后，方才猛地察觉过来刚才自己在哪里又疏忽了。
闻人愁一虽然觉得下棋是件顶无聊地事情，但是瑶华在下，他也就坐在旁边看着。他本也是绝顶聪明之人，在瑶华昏『迷』时，无事之余没少看橙若下棋，渐渐地也明白了一些棋理。有时候想到什么，偶尔也会指着棋盘上的星位示意瑶华下那里，引得慕容止水屡屡皱眉说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闻人愁一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君子？”慕容止水对此甚是无语。
不知行了多久，忽然隐约听到后方有呼唤声传来，似乎是在叫他们稍微停停。瑶华听到声音，不觉停了停手中的棋子，听得车外响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回身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去。
只见一前一后两匹骏马从车侧飞驰而过，一直奔到了乐悠扬他们那辆车的前方才停了下来。为首地马上是一名藏青『色』衣袍的中年汉子，身形高大健壮，似是武艺超绝之人。而微落后一人，则是一袭浅灰『色』的宽大衣袍，面容清瘦，像是一名法师。
乐悠扬闻声从车中出来，为首那青衣汉子朝着乐悠扬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在下淅川城卫队队长贺铮，请问歧东医圣慕容止水慕容先生可在车上？”
“慕容先生——”乐悠扬微微迟疑。
贺铮见乐悠扬面『露』疑『色』，连忙解释说道：“在下乃是奉了城主之命，前来邀请慕容先生过府。只因我家小姐昏『迷』不醒，慕容先生说是中了诅咒，但法师们作法仍然无法消除，城主无奈，只能再次拜请慕容先生了！城主年事已高，膝下仅小姐一位掌上明珠，请慕容先生务必要救小姐一命，城主将不惜任何代价。”
瑶华听到这里，缩回头来说道：“是城主家的小姐还没醒呢！”说着，她转向仍然在研究棋局的慕容止水，问道。“慕容先生，城主小姐真是中了诅咒吗，据说法师作法也解不开呢！”
慕容止水闻言，抬眼看看瑶华，反应了好半晌方才说道：“那应该是比较高深的诅咒。”
瑶华坐到慕容止水面前，认真地说道：“慕容先生，我觉得我们这样明知道城主小姐有危险却放着不管不大好呢！”
“你想去救她？”闻人愁一听出瑶华话中的意思。
“嗯，城主小姐还这样年轻，如果就这样昏『迷』不醒的话，不是很可怜么？还有城主，他孤伶伶一个人也很可怜——而且如果是中了诅咒的话，师父和巫月哥哥，还有闻人愁一应该都可以解除的，我们又不着急赶路不是吗？”
悯月听她分析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让大家回程去救城主家地小姐，不觉笑了笑说道：“瑶华说得对，这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乐而不为，就一起去吧。”
瑶华闻言，欣悦地点点头，说道：“嗯嗯，一起去！救了城主小姐，我们再一起回钦州！”
当即，一行人便调转车头随着贺铮二人转回了淅川城，到城馆暂歇。瑶华自然不肯停下休息，就与慕容止水以及弄衣和闻人愁一跟随贺铮去见城主司徒岷三。
因爱女昏『迷』不醒，司徒岷三一直守在床前不敢离开，贺铮便领了瑶华几人直接前往司徒舞薇地绣阁。绣阁乃是一座两层高的阁楼，凭着一片内湖而建。画栋雕梁，异常精致。一楼门外便是一个花圃，因为是入了冬，只零星地开着些不知名地花儿。二楼则是一围的及腰高的朱栏，檐上垂下细竹编成的翠帘，隐隐绰绰可见里面是一个琴坛。红木的桌上端放着一架古琴，琴头还点了一盏檀香，似乎还在袅袅地飘着香烟。
最初瑶华也没觉出奇怪之处，匆匆地瞥了一眼，就低回头来。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司徒舞薇这一昏『迷』也该有好几天了，为什么还会点琴坛上的檀香？思至此，随即抬头看去，在目光触到垂帘的那一刹那，蓦然看到似乎有一个人在抚琴。瑶华心中猛地一惊，当即定睛看去时，却又赫然看到琴台后面空『荡』『荡』的，香炉上也没有烟气在冒。
“师父？”瑶华轻轻拉了拉弄衣的衣袖。
弄衣朝着她点点头。瑶华惊诧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