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章·家音
“是世子？”弄衣试探着问道。皇冉族中，亲王之子一概称为世子。
橙若将脸往乐悠扬身后埋了埋，怯怯地不再说话，乐悠扬一面轻拍着他的肩膀抚慰，一面帮他解释道：“本来是世子，不过现在，应该算是皇子了。”
瑶华闻言心中猛地一惊，脱口叫道：“夏王？！”
乐悠扬颔首说道：“是的，橙子的父亲是夏王，不过他只是庶出之子。他的母亲是我的亲姑姑，我们乐家世代乐师，出身低微，连累了橙子到处受欺于人，所以才想让他学些法术，足以自保便可。”
弄衣点头道：“自古以来皇室之中，明争暗斗防不胜防，因此才有了一千多年的请封制度。我听闻夏王比大皇还要早地恢复了请封制度，并向紫苔拜请了几位德高望隆的长老来担任少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橙子的少傅大人应该是谯明长老吧。”
乐悠扬颔首道：“正是谯明长老。谯明长老虽然法力高强，但一直只是关心妖怪的来袭，完全没有意识到宫廷内部斗争其实与妖怪的袭击更加可怕。而且橙子向来怕生，不敢与生人亲近，樵明长老又是刚烈耿直的『性』子，所以橙子一见他，就怕得很，一直躲着他——”
弄衣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的意思是，谯明长老保护不好橙子？”
乐悠扬神情顿了顿。“我知道我这样说，对弄衣师父很不敬。但是这些日子来，在下不能不这样认为。与大皇皇帝无嗣的情况不同，夏王膝下有三子一女，大皇子神若在承惠政变时中流矢不治而亡。二皇子融若个『性』叛逆，从八岁开始，就经常离家出走，终年不见人影。膝下只余一女英若。夏王心里是不大想立女儿为嗣地。所以定都砺天城之后，征得王妃的同意。就将从小在我家长大的橙子接了过去。眼下大夏朝廷上下，谁都知道，夏王有意立橙子为储君，所以这也就引起了公主英若的不满。她曾经三番几次暗中设计加害橙子，幸好都有我在身边，都勉强躲过。前段日子两军开战，少傅更加无心顾及橙子这里。我便思忖着这样下去橙子必是要被他们害死，就借口为橙子医治自闭之症，从砺天城出来。半途又设计甩掉随行的车队，与橙子躲到这里，希望能遇上能够帮助橙子的人。”
弄衣点头，表示明白。“不过既然已经拜请了谯明长老为少傅，这样一来，我便不好收橙子做弟子了。例来的规矩。请封地太傅与少傅大人都会教各自的皇子法术，因此一般都视若半个弟子。橙子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已入谯明长老门下，我便不好再『插』手了。”
“啊——”乐悠扬地神情黯淡了下来，忧虑着说道。“前几天已经有侍卫找到了这里，要我们回砺天城。我借口橙子的病还未治好，一直拖延着。但迟早终是逃不过要回去的。弄衣师傅若是不肯帮忙的话，那橙子——”
听他们说起宫廷斗争，瑶华不禁想起了当初在钦炎府时的情景，那样一种勾心斗角、步步惊心的氛围。试想区区一个相府，妻妾间的争斗就已经严酷成那样，更何况是一国地储君之争，那将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了。看着瑟缩在乐悠扬身后的橙子，就像是一只被那些明争暗斗吓坏了的惊弓之鸟，想到他不过是一个羞腼怯弱的少年，却要去那样残酷的环境中去争取生存。不禁为他深深忧虑起来。“师父。一定还有办法的，是不。师父？”
弄衣微蹙的眉头倏地扬了扬，说道：“办法当然是有。我不能收橙子为徒时为避同门之嫌，而橙子只为拜师，并不是请封，所以不一定非要寻三壁之人不可。”
“法力高强的人？”瑶华怔了怔，想着自己身边有什么法力高强地人么，想到悯月，不对，她是朱颜的人。“巫月哥哥？”
弄衣笑着指指瑶华身旁的闻人愁一说道：“我指的是这家伙。”
“啊，闻人愁一吗？”瑶华还真是大吃了一惊，回过头看闻人愁一时，他神情中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仍然像是在听着一件与他不相关的事情一般。“闻人愁一。”瑶华蹙蹙眉。“但是闻人愁一是大皇地将军啊——”皇夏可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大皇的将军怎么可能会去保护大夏的皇子？
“说得也对。”弄衣微微一怔，转回目光来在瑶华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会，忽而拊掌说道。“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正低头苦思暝想的乐悠扬与瑶华均是希冀地望向他。
弄衣一把搂过瑶华，喜滋滋地说道：“现在我宝贝徒弟也是很厉害了的呢，不如橙子就把我宝贝徒弟娶回去做皇妃吧，这样一来，就算不拜师父也可以明正言顺地保护了——”
“师父！”瑶华不满地打断他，她知道他必定又是一听人家橙若是储君人选，就又要把她塞过去，以后好做皇后之类的云云了。
橙若闻言，则是立马羞红了双颊，将脸整个地埋到乐悠扬身后去了。乐悠扬只是抿着嘴笑笑，似乎是将这个当作笑话来听。闻人愁一伸手从弄衣身边夺回瑶华，斜过眼睛去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一声：“白痴！”
弄衣一听，将着两道剑眉一蹙，故意将桌子拍得响亮，怒道：“你说什么？”
“师父！”瑶华被那记桌子拍得吓了一跳。闻人愁一闻言看也不看他一眼，冷笑道：“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闻人愁一！”见他们两个又是一副快要吵架的样子，瑶华连忙这边劝阻一下。那边推上一推，终于将两人劝得各自冷哼一声，互不理睬了。瑶华见总算也是各自退了一步，不禁叹了叹气，回头来对乐悠扬讪然笑笑道：“师父就爱开玩笑，悠扬哥哥不要不真。不过刚才悠扬哥哥说地事情，瑶华也想了一下。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乐悠扬正忧虑着方才商谈的几个方法行不通，那将如何办才好。这会儿听得瑶华这么说，不禁欣喜地问道：“什么办法？”
瑶华道：“这个办法跟瑶华的身世有关，其实瑶华姓傅，瑶华地爹爹是以前大皇地司徒大人，在三年前投奔了夏王。爹爹的正夫人，也就是瑶华地大娘，就是夏王殿下地亲妹妹呢！”
乐悠扬闻言大惊。失声叫道：“是司徒傅卿书傅大人么？！”
瑶华点点头：“是的呢，瑶华这趟也正是要去往钦州地家，回去寻爹爹和娘亲他们。等瑶华回家后，橙若哥哥可以拜我爹爹为少师，进而向夏王殿下要求住到司徒府来学业，这样就不怕有人会伤害橙若哥哥了呢！”
乐悠扬本见瑶华乃一个小女娃，一开始并没有指望她想出来的是如何一个实用的办法，这会儿却听得不禁连连点头。暗暗慨叹是自己看低了这小小女娃的聪明敏锐。诚然，傅卿书乃是当朝司徒，总掌全国教育以及国家、宫廷礼仪，橙若若是要拜少师，学习典籍文化，他便是首屈可指的人选。而历代以来。贵为储君的皇子为求学业的精进，离开皇宫进入师门，以便就近学习，也是大有先例存在。更何况这次要拜地少师还与夏皇室有些姻亲关系，因此只要这样向夏王提出，必能得到应允。
弄衣闻言，微微蹙了蹙眉，说道：“宝贝徒弟是要自己保护橙子么？”
瑶华停了停，回头问道：“师父不跟瑶华一起回家吗？”
“长住是不大可能的。”弄衣沉默了一下，道。“不过住了个十天法月的。倒是没什么问题。而且紫苔跟钦州近得很。还是可以经常来看宝贝徒弟的。”
瑶华想想也对，弄衣乃是寻宝散仙。不可能一直陪着她在一个地方呆着，不过有守护精灵在，只要不出事，无论多远，还是可以随时随地联系到他的。当下，心中将这件事稍稍释怀，紧接着又想起离开家的这三年来所遭遇的许许多多事情，身边的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不由颇为感慨。“悠扬哥哥和橙若哥哥是从钦州出来地，不知道离开钦州时，爹爹和哥哥他们怎么样了呢？那一次梧州之战时，似乎听说盛华哥哥有参战——”
“傅大人仍然是官列当朝司徒，掌管全国礼教，重华大人则在去年年初被擢为史部侍郎，并娶了宰相大人的女儿为妻。”
“啊，重华哥哥成亲了呀！”瑶华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想着当初经常背着自己上街逛悠的哥哥，如今竟也成了她人的夫婿，一时想起来，不由有一种南柯一梦、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嫂嫂长得什么模样呢！”
乐悠扬笑笑道：“听说是才貌双全的贤良女子，重华大人地这桩婚事，在朝中也一直被传为佳话。另外，瑶华的姐姐燕华小姐——”
“啊，燕华姐姐也成亲了么？”瑶华又是一声惊呼，她离家的这三年，竟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么。“姐夫是哪一位呢？大概又是瑶华不认得的人吧——”
乐悠扬笑着说道：“燕华小姐的婚事是夏王陛下亲指的，指的人是——呵呵，瑶华认得的，就是橙子。”
“哈？！”瑶华不禁目瞪口呆。“橙若哥哥？！”
“啊，橙子！”弄衣也跟着乍呼地惊呼了一声。
橙若听到他们的惊呼声，更是羞怯地将整个身子都躲到乐悠扬身后，再也不敢看他们一眼。看那模样，就似乎若现在地上有条缝的话，他必定二话不说立马就钻进去。
“橙若哥哥是姐夫？”瑶华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橙若既是储君人选，在他成年之前，必定会在名门秀媛中选择一位皎皎者作为他地常侍女官。而燕华地才情均是上乘，不仅是司徒之女，身份娇贵，而且又年纪相当，被选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以后就要叫橙若姐夫了呢！”瑶华道。
弄衣笑道：“这样橙子就更有理由住到司徒府去了！以后呢，就有燕华小姐负责你地起居，我宝贝徒弟负责你的安全，那可真是万事无忧，坐享齐人之福啊！幸福地让人艳羡的橙子！”
“好了好了。”正说着，悯月端着『药』从门外进来，看着脸连耳朵都已经红透了的橙若，浅笑着说道。“你们再说下去，我看橙子的脸都要冒火了。”
“悯月姐姐。”“悯月姑娘。”
悯月缓步来到旁边的茶几旁，用勺子将『药』搅拌着吹干，一边说道。“瑶华，过来喝『药』吧。”
“嗯！”瑶华应了一声，就从椅子上下去。弄衣在身后说道：“那么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反正我宝贝徒弟也急着回家，不如就随着你们一道起程回去吧。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这样子不留余力地帮助橙子，橙子以后若是做了皇帝，可一定要立燕华小姐做皇后啊！”
乐悠扬笑笑道：“若果真能够顺利的话，燕华小姐做皇后，必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这件事情商量好之后，他们全开始闲扯开了。瑶华喝『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慕容止水也端着碗『药』进来，没有在别处多停留，进门后就一味地端到悯月面前，说道：“你的『药』还没停——”他的意思是悯月的伤还没有好，还不是停『药』的时候，但他反应慢，加上语速也缓慢，悯月听了一半，明白了大概的意思，便没有耐心听下去了，连忙说道：“好了好了，我喝掉就是了，罗嗦！”说着，端起『药』来，三口两口地喝干，低骂一声“苦死了”，将碗递回给慕容止水。
见他迟钝地收拾好盘子，准备往回走时，悯月冷瞥了他一眼，说道：“方才在楼下，司徒城主不是又遣了人来寻你么，怎么不去了？没人陪你下棋么？”
慕容止水闻言，正抬起的腿缓缓放了回来，停顿了半晌才说道：“不是这样，城主小姐不是生病，是中了诅咒。”
“诅咒？”瑶华闻言，当下又靠了过来仔细听着。
慕容止水点头说道：“第一次也是中了诅咒，我试着解开了，但是耗损了很多法力，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恢复。而且这类诅咒，只要法师出手就可以解决了，不用非得我去不可。”
“诅咒？就是咒术吗？”瑶华忽然想起弄衣方才似乎也提到了咒术。
慕容止水道：“诅咒是咒术的一种——”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弄衣已经意识到了瑶华说的话的意思，急忙起身闪到窗前，缓缓地探出半个脸颊往楼下望去，却赫然望见潇琳儿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空了，那道纤细妖娆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