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武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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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三十九章 口诛笔伐

智圆长者较涵养,说道:“咱们不是市井之徒,请两位暂且动手,待判明曲直之后,是

非自有公论。”这话似乎两皆责备,实已是偏袒了周桐。岳建勇一肚子闷气,顾着身份,不

便发作,心中暗道:“现成的事实摆在眼前,须不怕你们人多口众。”

智圆长老最后走出,向地上一瞧,说道:“居士说这洞门是我们毁的,居士固然是一代

大师,咱们五个老朽也还略撤武学皮毛,这洞门一看就知是一人掌力所毁,不知是居士有心

诬赖还是故作无知?”

岳建勇心中一凛,再留神看那地上的木头碎块,若是五个人联掌合力,则木头所受的压

力从四面而来,理不应碎成一块块的形状。这道理岳建勇本该早就看出,只因他心中先入为

主,兼之石天锋已死,他根本上没有想到世上还有像他这般功力足以震塌洞门的人,一时间

无暇细思,话已出口,竟被智圆长老拿来当作反证。

岳建勇被智圆长老问住,只得说道:“是我看走了眼,那么苏增辉早就跑了。”智弘

长老嘿嘿冷笑,道:“这洞门明明是你自己震塌的,却赖到我们头上,是何居心?”智圆长

老道:“他已认错,也就算了。咱们现在只是问他要人。”周桐也插口道:“你囚禁咱们的

掌门子,又故意自毁洞门,哼,哼,你是不是意欲移祸江东,你到底将咱们的掌门弟子怎么

样了?”天雄五老一人一句,越说越厉害。

岳建勇怒道:“我若要杀苏增辉,何须如此作为?试问我若要把他丢到山谷去喂狼,

对你们矢口否认,你们又将奈我何?”这话说得颇为有理,岳建勇确是不必用如此笨拙的方

法来自毁洞门,谋杀一个晚辈。

但五老均是如此心想:除了岳建勇之外,断没有第二个人有此功力。岳建勇又道:“你

们也亲眼看见了?这静室之中,留有我潜研武学的毕生心血。我把苏增辉关在此间,这一

番苦心用意,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

智广冷笑道:“这都是你一人自说自话,谁知道你怎样对待苏增辉?”谷钟也道:

“是呀,你是不是将他关在这里,我们怎生知道?纵许你真的关他在此,你自毁洞门,更证

实你对他不利。”智弘道:“除非你将苏增辉即找出来,否则谁相信你的鬼话。”

忽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苏增辉确曾关在此间。这洞门不是我爹爹所毁。”这

两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定然要人相信的神气。原来是岳素素赶上来了。智弘道:

“岳大小姐,你是给令尊作证来了?”话意中实在暗含讥讽,岳素素神态端庄,仍是一本正

经的说道:“不错,我是给爹爹作证。因为我昨晚亲自见到苏增辉,是我意欲放他逃,可

是他不肯走。”转过头对岳建勇道:“爹爹,你不恼我吗?”

谷钟笑道:“岳大小姐有这样的好心?”智弘道:“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了。”两人一

吹一打,显然是当岳素素有意偏袒父亲,对她的说话毫不相信,岳建勇这一气非同小可,但

觉天雄五老不信他的话犹自可恕,不信他女儿的话,那可是对他大大的侮辱,只听得他一声

狂啸,砰的一掌扫去,将一块大石打得裂为八块,石屑纷飞!

天雄五老一齐掠起,霎眼之间排成了一个圆阵,准备应敌。智圆长老道:“你强辞夺

理,说不通了,就老羞成怒吗?”岳建勇仰天大笑,道:“我要说理,也得看对方是不是说

理之人。你说我强辞夺理,好,我就强辞夺理!苏增辉乃是后学晚辈,对我毫无礼貌,深

夜擅闯山门,是我将他拿了杀了,你们去请武林公断吧!”

天雄五老面面相觑,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智圆长老自命德高望重,平生讲究的是以理

服人,岳建勇虽然自知“强辞夺理”,到底还沾了一个“理”字,干咳了一声,缓缓说道:

“苏增辉若是无缘无故擅自闯进你家,那么你拿他杀了剐了,老朽决不敢为他出头,你窃

占了天雄派的剑谱,他身为掌门弟子,向你讨还,怎能说是无理?”

岳建勇面色一变,却转过头来对女儿说道:“年青人说的话也未必可靠,你以后得小心

在意才是。我把苏增辉当作一个人材,原来他也会骗我。”

苏增辉曾对他说过,他奉了谢一粟的遗命而来,这剑谱之事从未向人提过;又说过他

来贺兰山之前,曾留了一封信给智圆长老,要等了一年之后不闻消息,智圆长老才行开拆,

现在天雄五老几乎是接踵而来,而且一来就提剑谱,要不苏增辉说谎,那就是智圆长老未

到期先行偷拆了。岳建勇一口咬定苏增辉骗他,实是有意说给女儿听的,含有借苏增辉

之事,劝她不要太过相信刘铭奇,以免上当的意思。

智圆长老怔了一怔,道:“苏增辉骗你什么?”那封信的确是他自行开拆的,原来他

早已从别的方面隐隐风闻了岳建勇窃取谢家剑谱之事,一见苏增辉留下信件,不别而行,

早已料到几分,那封信是他知道苏增辉出走的时候就立刻开折的。

岳建勇道:“苏增辉骗了我,我也只好自认是瞎了眼睛,不须你来过问,好,你既是

提剑谱,咱们就说剑谱的事情。我是谢家的女婿,你是谢家的什么人?我岳父是前任的贵派

掌门,但他所得的剑谱,却未必定要归贵派公有。武林中没有这个规矩!若说我岳父曾有遗

命,剑谱不传子女而传后任掌门的话,那就请你将我岳父的遗命拿出来!”

又是一番“强辞夺理”智圆长老面皮涨得通红,一时之间还真无话可驳,谷钟忽地向其

他四老抛了一个眼色,站了出来,阴恻恻的冷笑道:“你岳父给你毒手害死,猝然暴毙,就

算他想写遗命也写不出来!”此言一出,有如一个焦雷,直把岳素素吓得魂飞魄散,心中想

道:“爹爹说他做过一个令他一生后悔的天大错事,莫非就是这桩?但若他真的杀了外公,

妈妈又怎能与他相处了这许多年了。恐怕不待如今,早已该出走了!”

这谷钟是谢延峰的大弟子,入门很早,年纪比谢一粟大十多岁,听说谢延峰逝世的时

候,只有他和谢一粟随侍在侧,以他的身份,似乎还不至于血口喷人。岳素素惶惑极了,茫

然的看着他的父亲。

只见岳建勇面色沉暗,眉宇间隐隐透着杀气,蓦然仰天长笑,厉声说道:“岳某在人眼

中早已是罪大恶极,也不在乎多此一桩。哼,众口悠悠能烁骨,含沙射影杀曾参。天雄五

老,你们今日来此,声势汹汹,原来竟是问罪来的!我岳建勇一句也不分辨,划出道来,鼎

镬刀锯,决不皱眉!”

岳素素心中一动,听她父亲这话,还引用了“曾参杀人”的典故,分明是指谷钟有意栽

诬,而且看他神情激愤如斯,绝不是心虚理亏的人所可假冒得来。岳素素稍稍舒了口气,但

一颗心仍是七上八落,实在不敢断定:外公究竟是不是父亲所杀?

谷钟冷笑道:“端的是:大恶大奸能弄假;说甚么:含沙射影杀曾参?恩师死状,我亲

眼见来,我谷钟岂是说谎之人,难道还会诬毁你么?”

岳建勇昂首向天,意殊不屑,从牙缝中透出声音说道:“你说不说谎,只有你自己知

道。我说过决不分辩,你罗唆什么?”蓦地剑眉一扬,嘿嘿冷笑道:“这大奸大恶之名,反

正已坐实了。好,我今日就再干一桩;对不住你们五老,我可要将你们留下来啦!”

智弘大怒,暴起喝道:“岳,岳建勇,你,你竟敢口出此言,要将我们五个人一齐留

下?哼、哼!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本领,我倒要看看今日是谁埋骨荒山?”要知天雄五老,

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单是一人已不容人欺蔑,何况是五老齐来!岳建勇却将他们视同无

物,要把他们一齐收拾,这教天雄五老如何不气?智弘性子暴躁,更是激愤之极,连说话的

声音也变了。

眼见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谷钟忽地冷冷说道:“你要将我们留下,那是最好不过。我

们忝为天雄长老,却还未见过先祖所传的达摩剑法,正好趁此机会见识见识!即使我们五个

老朽一齐毁在你的手上,那也是值得之至。好教天下英雄都知道本派的神奇武功!”这谷钟

人称“阴间秀才”,阴沉多计,这说话其实是挤兑岳建勇,讥笑他偷了天雄派的武功用来对

付天雄派的弟子,不论是胜是败,总是脸上无光。

岳建勇剑眉一扬,蓦地又是一阵狂笑,朗声说道:“你们硬说达摩剑法是你们天雄派

的,好,岳某今日就不用宝剑,只凭这双肉掌,看能否将你们拾掇下来?”智弘怒不可抑,

不待他话说完,已是呼的一掌扫出!

但听得笑声不绝,震得天雄五老的耳鼓都嗡嗡作响,掌风人影之中,只见岳建勇出手如

电,“砰”的一声,将智弘摔了一个筋斗,左手一抬,一招“玄鸟划沙”,拇指和食指,扣

成一个缺口的环形,下按的方位正当谷钟的“金楼”、“玉囚”两处“隐穴”,何以叫做

“隐穴”?这是因为这两处穴道所辖的经脉不在表皮,而是隐藏在体内骨髓之间,一般的点

穴图谱压根儿就不载有这两处穴道,只有像岳建勇这样的内家高手,才能够把真力透过指

尖,封闭隐穴,这两处隐穴一被封闭,最少也得落个半身不遂。

“玄鸟划沙”一招两用,岳建勇的另外三个手指,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则并拢一处,铁指

如刀,所划的方位又正当谷钟的心口要害。智弘所受的那掌不过外伤,谷钟若然被这一招

“玄鸟划沙”伤了,不死也得残废,想是岳建勇恨极谷钟,是以下此毒手。

智广和周桐两人见状不好,大叫一声,双双抢进,这两人的功力远胜智弘,双掌合成一

个圆弧,劲风贯耳,劈力插腹,岳建勇叫道:“来得好!”“玄鸟划沙”的手法倏然一变,

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分开一弹,正中智广臂弯的“曲池穴”,智广登时半身麻木,“登,登,

登!”倒退三步,与此同时,岳建勇横肱一撞,又把周桐撞弯下了腰。这两招迅如电光石

火,岳建勇的身形只是被他们稍为阻了一阻,一个进步连环奔雷掌,掌锋又沾到了谷钟的背

心。

劲力将发未发,猛然间一股极为凌厉的掌风从侧面袭来,岳建勇微微一凛,脚跟一旋,

硬生生的将攻向谷钟的掌撤了回来,侧身一让,双掌一齐拍出,刚好接着了那股掌力,四掌

相交,但听得声如郁雷,登时胶着。出手的正是天雄五老中功力最高的智圆长老。

这相持不下的形势为时极短,但见岳建勇身形一长,一个阴手阳掌,掌心往外一登,大

喝一声:“倒下!”突然间掌力有如洪波突发,智圆长老禁受不起,竟然踉踉跄跄的倒退几

步,身形晃个不休,然而却也没有倒下。

岳建勇得意狂笑,心中想道:“料不到天雄五老如此脓包,智圆长老亦不过仅接我三

掌!”讥嘲的说话还未出口,只见智广智弘谷钟周桐又已站好了方位,从四个方向围拢合

来。

岳建勇冷笑道,“驱群羊而斗猛虎,虽多何用?”哪料笑声未已,只觉身子周围都有一

股无形潜力,一齐向当中挤来,岳建勇吃了一惊,但仍然并不怎么放在心上,随手一招“八

方风雨”,双掌起落如环,将掌力也向四面八方反击出去,但听得掌风震荡,声如裂帛,那

四个人都踏开了一步,而岳建勇却晃了几晃,这一招“八方风雨”竟被四人的联合掌力硬震

回来!

岳建勇这才真的大惊,但在他心目之中,这四个人,不过仅有接他一掌的功力,即算联

合起来,也还远不及他,哪知天雄五老的掌法别有一功,只要有四个人连起手来,功力就马

上增加一倍,四个人便等如八个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四个人只是晃了一晃,立即又踏正方位,将掌力硬逼过来,岳建勇

这回不敢再掉以轻心,双足站牢,以“抱元守一”的姿势,双掌合抱,徐徐推出,刚才他那

一招“八方风雨”,攻势虽然凌厉,掌力却是向四面八方分散,而今他以守为攻,掌力凝

聚,虽然还未能将天雄四老震退,但天雄四老却也不能再踏进半步!

正自相持不下,但见智圆长老眼冒怒火,面盖乌岳,已是反转了身,一步一步的走来,

岳建勇暗暗叫苦,吸了口气,双掌加了劲力,智圆长老切齿道:“岳建勇,俺这几根老骨头

今日算交给你啦!”手臂一抬,掌心立即向岳建勇的头顶压下。

这一下形势大变,但听得掌风贯耳,隐隐挟有风雷之声,智弘智广这四个人也趁着这一

击之威,同时发劲,岳建勇奋力抵挡,胸口几乎给掌力压得透不过气。虽然未至见败,却己

给天雄五老又踏进了一步。

原来天雄五老这套掌法名为“五雷天心掌法”,五人合力施为,端的有雷霆万钩之势。

岳建勇沉着应付,天雄五老一掌接着一掌,掌掌越来越重,大约过了十招,天雄五老已逼到

了岳建勇跟前七尺之地。

岳建勇知道如此下去,终必被他们困死,突然目闪精光,骤施杀着,大喝一声,防身的

左掌倏的攻出,掌劈指戳,攻向功力最弱的智弘,智弘吃了一惊,突然给他冲退了几步,岳

建勇大喜,便待突围而出,忽觉脑后风生,智圆长老和周桐两双铁掌一齐袭到,要知旗鼓相

当的高手拼斗,招招必须平衡,处处有备,然后才可以待敌的失误而制胜,而今岳建勇冒险

抢攻,身后便露了破绽,几乎给智圆长老的掌风震倒,幸而岳建勇变招得快,但又已给天雄

五老恢复了原状。

智圆长老低声说道:“首尾连坏,四方合击,无须贪进,便可制敌死命。”其他四老微

微点首,周围的劲道果然收缩了许多,但守势却是大大增长,岳建勇的攻势不论向哪一方,

都似被一堵铜墙挡住,连像刚才的那样突袭也不可能了。

再过了半枝香时刻,但见岳建勇额上沁出一颗颗黄豆般大的汗珠,头上也冒出了热腾腾

的白气,岳素素虽然造诣不深,却也知道这是内力损耗太甚,精气渐渐枯竭之象,不由得心

中焦急,但见天雄五老叱咤一声,同时发掌,又踏进了一步。

智圆长老猛发两掌,眼见岳建勇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那如履薄冰的戒惧之色

渐渐放松,转为傲岸,再过数招,天雄五老的包围圈越缩越小,逼到了岳建勇跟前三尺之

地,智圆长老冷笑发话:“咱们天雄派的剑谱虽然被窃,但你这位武功盖世的岳建勇可也不

能将咱们这几副老骨留下!你而今总该服输了吧?嘿嘿,你虽然盛气凌人,要想赶尽杀绝,

咱们天雄五老可不是狂妄的穷凶极恶之徒。只要你心服口服,向咱们各叩三个响头赔礼,再

把剑谱交还,那么,上天亦有好生之德,咱们天雄五老自当饶你小命一条。”

岳建勇听了这话,目光一闪,杀气暗藏,但见他不怒反笑:“你说我赶尽杀绝,穷凶极

恶?哈,那倒是你提醒我了!”智圆长老被他的说话吓了一跳,还真害怕他有什么杀手,把

手一挥,五老运掌围攻,不露半点空隙,要教他纵有杀手,也施展不出来。

不过数招,天雄五老又踏进了一步,但听得砰的一声,岳建勇的肩头中了智广长老的一

掌,岳素素叫道:“爹,外公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不向他们辩解。”岳素素其实也不知道

这事是真是假,但他们父女相处了十多年,她从父亲的神情语气和气度,已确信了她父亲没

有谋杀外公,要不然决不会如此愤激。

岳建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仍然闭口不出一句。只听得又是“砰”的一声,这一回乃是

被智圆长老打中,智圆的掌力自是比智广深厚得多,这一掌打下,但见岳建勇的背心衣裳,

裂成片片,背上隐隐现出淡红的掌印。

岳素素叫道:“爹爹,你的剑!”手按昆吾宝剑,便想拔剑出鞘,掷给爹爹。岳素素虽

然也听到了岳建勇有言在先,但总觉得爹爹给他们用话激得舍剑不用,而且是以一敌五,这

赌斗未免太不公平。

岳建勇傲然笑道:“素素,你几曾见爹爹说过的话不算数来?”就在这说话的时间,武

当五老攻势猛发,掌风霍霍,一齐挤向中心。眼见得岳建勇已全无退步之地,忽听他一声怪

啸,夺魄惊魂,岳素素刚好面向着他,触着他的目光,不禁吓得全身颤抖,这目光和他昨晚

杀石天铎之时的目光,完全一样。

岳素素叫道:“爹爹,不可!”叫声未毕,但见岳建勇突然缩身抱膝,身形矮了半截,

天雄五老的铁掌全都打了个空,就在这刹那之间,只见岳建勇的身子旋风般的打了一个圈

圈,双手十指齐扬,天雄五老竟是莫名奇妙的全都朝天仆倒,连叫也未能叫出一声,脸上的

肌肉**变形,显得十分可怖!

岳建勇搓了一下手掌,淡淡说道:“岳某不才,毕竟还是将五老的大驾留下来了。”武

当五老喉头嘟嘟作响,似是穴道已被封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岳素素看着害怕,叫道:

“爹爹!”岳建勇道:“爹爹今日为你大发兹悲,要不是你适才那么一叫,爹爹早已大开杀

戒啦!”

原来岳建勇在贺兰山中潜研武学,在十八年的岁月里,不但学成了达摩剑法,而且练成

了武林绝学的一指禅功,出手伤人,重则死亡,轻则残废,天雄五老正在占尽上风的时候,

被他突然以这种极厉害的武功反击,距离又近,纵想闪避亦来不及,是以一个个都被封闭了

隐穴。

天雄五老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虽然都能够盘膝坐了起来,可是好几次运气冲关,胸

口都好似塞着一根横木似的,气机受阻,连呼吸也难以畅舒,更不要说能自己解穴了。而且

不运真气还可,一运真气,胸口就隐隐作痛,五老心中都自凉了半截,早知如此受辱,还不

如当初任由他使用达摩剑法,纵然是死在他宝剑之下,却免得受终身残废的苦刑。

岳建勇的眼光挨次的从五老的脸上掠过,忽地冷冷一笑,摸出了一本剑谱,傲然说道:

“为了一本剑谱,劳动贵派的掌门弟子和五位长老都驾临寒舍,岳某实在过意不去,贵派既

然如此稀罕这本剑谱,岳某不妨再做一个人情,将它送给你们,但武林中有些规矩,受谱即

当传宗,受谱之人,若非晚辈亲属就是衣钵弟子,我以谢家半子的身份学成了这套剑法,本

来也该将谢家的剑法传之后人,可惜你们五老的辈份太高,我可不敢委屈你们做我的后

辈!”

岳建勇口口声声将谢延峰与天雄派分了开来,只承认是谢家剑法,不承认是天雄派的,

确是一派“强辞夺理”,但天雄五老都被封闭了穴道,口不能言,纵然心中气愤,却是无能

反驳。

只听得岳建勇又冷笑道:“今日不是看在我女儿的份上,你们天雄五老休想生还,为了

一本剑谱,险些命丧荒山,真是何苦?倒不如我将它毁了,免得再有人步你们的后尘!”双

手将那本剑谱一撕再撕,撕为四叠,合在掌中,轻轻一拍,手掌一摊,但见那本稀世之珍的

达摩剑谱,碎成片片,随风飞舞,休说天雄五老心中愤痛,连岳素素对父亲此举亦感到大出

意外,骇得叫出声来!

岳建勇却是哈哈大笑,合掌说道:“从今之后,只有我一人知道达摩剑法,你们若是心

痛,害怕失传,可叫你们的掌门弟子苏增辉前来,拜在我的门下,我不但传他达摩剑法,

还要传他一指禅的功夫。可是那么一来,他就是我的衣钵弟子,你们贵派只好另选掌门人

啦!”

武林中改投别派本来不算什么,但那只是对一般身份的晚辈弟子而言,若是要收别派的

掌门弟子为徒,那却是从所未有之事。岳建勇这番说话,不啻是对天雄五老的莫大侮辱。

但见天雄五老嘴唇抽搐,眼睛中好像就要喷出火来,神情比适才更可怕了,岳素素转过

了脸,忍不着又低声叫道:“爹爹!”岳建勇不待女儿再说,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银

瓶,瓶中有着三颗碧绿色的丹丸,正是岳建勇以前费了很大的情面请托,才从归藏大师那儿

求来的少阳小还丹,本来共有六颗,前几天岳素素一下子就给了刘铭奇三颗,如今瓶中只剩

下三颗了。

岳建勇将小还丹倾倒掌心,指甲轻轻一划,将每颗丹丸分为两半,三颗小还丹便分成了

六片,岳建勇自己吞了一片,将其他五片交给了女儿,微笑说道:“每个老头儿给他一片,

我下手不重,三天之后,便可恢复原来功力。”

岳素素先到智圆长老跟前,智圆长老胸口起伏,喉咙格格作响,眼睛也瞪得大大的,看

那神情,实是不愿接受这半粒灵丹。要知天雄五老是何等身份,他们若接受了岳建勇的恩

惠,江湖上传将出去,不但天雄派失尽面子,他们也永不能再向岳建勇寻仇了。

岳素素天真无邪,哪知道武林中有这许多避忌,只当天雄五老顾着身份,不好意思,心

中想道:“虽说我爹爹下手不重,但若然无此灵丹解救,终须残废;况且五老年迈体衰,说

不定因此而死,那就更加重了爹爹的罪孽了!”如此一想,不顾智圆长告反应如何,举手一

抬,轻轻一捏,智圆长老的嘴巴不由自己的张开,岳素素便硬把那一片小还丹塞了进去,小

还丹入口即化,岳素素还怕他不肯咽下,又将他的头颅扶得微微后仰,摇了两摇,故此一

来,智圆长老便是要吐也吐不出来了。岳素素依法炮制,片刻之间,教天雄五老都吞下了一

片灵丹,岳建勇这个恩惠,他们是受定了!

岳建勇大笑道:“做得好,做得好!”但听得天雄五老各自悠悠的叹口长气,面面相

觑,那神情竟是如丧考妣,悲惨之极,岳素素颇为纳罕,想道:“是了,想必他们被爹爹打

败,故此羞愧悲伤。”轻轻说道:“爹爹,他们服了灵丹之后,应该静坐运功,咱们回家去

吧,免得分了他们的心神。”

岳建勇哈哈一笑,道:“素素,你倒很会体贴人。”刚想和女儿回家,忽又听得山后传

来了一阵叮叮叮叮的像铁杖触地之声,岳建勇笑道:“莫非又是一个不怕死的来向我索剑谱

不成?”话声未毕,那个人已从山坳处转了出来,把岳素素吓了一大跳!”

但见那人发如乱草,面上蒙着一块黑巾盖过耳后,只有一条半臂膊,左边自臂弯以下的

半条譬膊似是被人削去,却削得甚不整齐,凸出一块尖尖的骨头,束以红缕,就像一柄包着

的匕首,左腿也完全跛了,脚尖根本不能沾地,半条腿吊着离地上,只靠一条腿和一根铁拐

支持着身体,这个形貌已是怪绝,身上的装束也特别不同,里面穿的是一件锦缎长袍,质料

华美,上半身外面却罩着一件蓝布大褂,不但干干净净,而且色泽如新,却故意打上七八处

补丁,缝上各种颜色的破布,不伦不类,令人一看就心里厌烦。

岳建勇怔了一怔,蓦然喝道:“来的可是自称半残神丐的独臂怪盗么?”岳建勇虽是隐

居荒山,每几年下山一次,消息却并不闭塞,大约五六年前,他就听说陕北的黑道上出现了

这么一个怪模怪样的独行大盗,专劫成名的镖师和官府的财物,从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自

负极高,大约因为他的四肢有一半残废,所以自称半残神丐,黑白两道中人都称他为独臂怪

盗。岳建勇也曾动过念头想去会会这个怪人,终因不愿自露行藏而打消了好奇之念。

岳建勇一口将他的来历喝破,天雄五老也吃了一惊,这个怪人却只是“嘿,嘿!”的笑

了两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岳建勇忍着气问道:“尊驾到此,意欲何为?”那怪人逼尖

着嗓子说道:“我是强盗的祖宗,来问你这个小贼要孝敬来了。”岳建勇怒道:“甚么孝

敬?”

那怪人阴恻恻的冷笑道:“你偷了谢延峰老儿的那本剑谱,已用了十八年啦,还不够

么?快拿出来献给我。”此言一出,岳建勇也不禁大为吃惊,想他窃取岳父的剑谱之事,何

等隐密,这个怪物却知道得清清楚楚,端的是令人难以思议!

岳建勇究竟是武学大师的身份,惊俱绝不形于神色,微微的怔了一怔,立即装作若无其

事的哈哈笑道:“尊驾这副躯体,要了剑谱还有何用?尊驾既自号半残,似应有自知之明,

哈哈,你难道还想用剑么?那除非是投胎转世,再度为人了!”要知达摩剑术乃是最上乘的

剑术,复杂奥妙,无可比伦,似他这等缺了半边手脚的人,抡刀舞剑,只使两三个极简单的

招式,或许还有可能,要练达摩剑术,那确是除非投胎转世了。

但岳建勇的话语也说得忒刻薄了些,岳素素虽然讨厌这个怪物,听起来也不舒服,心

道:“他断足残废,已是可怜,爹爹啊,你何必还拿他来讥馅?”一般残废之人,本来最忌

人嘲他残废,这个怪人,却并不发怒,露在蒙面巾外的一双大眼,只是闪了一闪,淡淡说

道:“我不能用剑,我的徒弟可并没有残废!这本剑谱,他本来要自行向你夺取,只是他等

得了,我可没有耐心等这十年,所以我向你索取贼赃,只是拿过手去孝敬徒弟。”

这怪人的话越说越怪,还有一样奇怪的是:这怪人虽然弄尖了嗓音,但说了这么一大堆

话,难免露出本来音色,听在岳建勇耳中,竟是似曾相识,但搜尽枯肠,却怎么样也想不起

来。岳建勇双眼炯炯,踏上一步,迎着他的目光,朗声问道:“你的徒弟是谁?”那怪人

道:“苏增辉!”

这话更是怪到离谱,岳素素因为对刘铭奇的关系,对苏增辉甚有好感,心中想道:

“苏增辉这等人才,岂肯跟你这怪物做徒弟。”她素性温柔,心中恼怒,未曾骂出;智圆

长老刚刚恢复精神,却忍不着气破口骂道:“胡说八道!苏增辉是天雄派的掌门弟子,你

这丑八怪敢动念收他为徒?”

那怪人冷笑道:“我虽然残废丑陋,可比你们这几个大言欺世的老头子强得多!苏增辉

野服服贴贴,自愿拜我为师,你当是我没有徒弟,想抢你的掌门人么?”直把智圆长老气得

眼睛翻白,几乎晕了过去!

岳建勇心中一动,蓦然喝道:“你来到此间?还不敢以本来面目与故人相见么?”身形

一晃,猿臂轻舒,疾似飘风,一手就向他的蒙巾抓去。岳建勇何等武功,相距又不过仅数尺

之地,按说无有不中之理,那料这怪物虽然残废,身法却是古怪之极,只听得“叮”的一

声,他的铁拐在地上一点,已向后倒跃了两三丈远,岳建勇竟是抓了个空,这一下连岳素素

也诧得叫出声来。

那怪人单足站定之后,冷冷说道:“岳建勇你想见我的本来面目,哈,我哪里还有本来

面目见你?也罢,既想见就由你见吧,只恐于你不便!”岳建勇,岳素素,天雄五老全部目

不转瞬的注视着他,这怪人缓缓的将蒙面巾扯下,岳建勇心头扑通一跳,岳素素掩了眼睛,

天雄五老也只觉不寒而栗。

这手足残废的乞丐相貌的奇丑,简直出乎任何人的意想之外,但见他脸上伤痕遍布,纵

横交错,就如十字路口的车轨一般!而且在天雄五老与岳素素的眼中,这副尊容虽然可怖,

亦不过仅仅是丑怪而已,在岳建勇眼中,却另有更令他惊心动魄之处,他脸上的伤痕虽然纵

横交错,但岳建勇是当今天下的第一剑客,却自看得出来。这些伤痕乃是顶着剑尖的一拖之

势全部划成的,就像草书名家所写的字,虽然笔划复杂,却是一笔到底一般,试想人的脸皮

本来就薄,一剑划过,划了这许多的伤痕,既不剜出骨头,又不伤及眼睛鼻子,这岂不是难

以思议之事?岳建勇自忖:若然是自己出手,只许一剑就要将他伤成这个模样,只怕也未必

能够!那么天下还有何人有如此高明的剑法?

那怪人冷笑道:“怎么样?不认识我了吗?”

岳建勇嗫嚅说道:“你是玉面丐侠毕凌风?”说话的声调似乎他自己也不大相信。

岳素素本来掩着眼睛,听了这句禁不住松开双手,又偷瞧了一眼,虽然不若初见之时的

惊悸,仍然吓得不敢再瞧,心中纳罕:“这个奇丑的怪物,却有这样俊美的绰号!”

毕凌风在二十年前的确是个相当英俊的男子,他的哥哥便是张立虎军中人称“憎、道、

丐”三奇士之一的毕凌虚,僧、道、丐、龙、虎、凤,虽然并称,但彭莹玉的辈份和地位却比其他人高得多,管国千和张立虎都是他的弟子,毕凌风仰慕他的武功,在军

中相遇之后,坚要拜他为师,算是他的第三个弟子。

华凌风的武功是他的哥哥亲授。间接也学到了彭和尚的一些奇妙内功,为了尊敬彭和

尚,在江湖上便自称是彭莹玉的弟子。毕凌风生性不羁,不耐军中生活的拘束,便隐身在丐

帮之中,做一个游戏风尘的侠丐。岳建勇与他的交情虽然不算深厚,由于他哥哥的关系,当

年也沓以兄弟相称。在张立虎兵败富亡的前一年起两人便没有见过面,算起来已有十九年

了。

想不到现在重逢,毕凌风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岳建勇有两件事情感到极为奇怪,第一件

是毕凌风的武功虽然还不算是顶儿尖儿的角色,但江湖上能胜过他的人已是寥寥无几,是谁

能令他受如此巨创?却又并不把他杀死?第二件是:他虽然**不羁,当年对自己也颇为尊

敬,何以如今却是如此侮慢,竟敢叫自己做“小贼”,还敢向自己索剑谱?难道相貌变了,

性情也跟着变不成?或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隐秘,便胆敢前来要挟?

思念及此,岳建勇暗生怒气,冷冷说道:“你我十九年没有见面,你来见我,就是为的

要剑谱么?”毕凌风用更冷馅的声音答道:“我新收了一个好徒弟,总得送他一件见面礼

物,这剑谱本来又是应属他的,我不找你找谁?”

岳建勇拍了一下手掌,淡淡说道:“可惜你来迟了一步,这剑谱早就撕得片片碎了。上

苏增辉要学,叫他前来见我。”

毕凌风冷笑道:“苏增辉就是因为不愿从你的手上学取武功,这才拜我为师。好,剑

谱既毁了,我只有向你另要一件礼物送给我的徒弟啦!”铁拐蓦地一撑,身似离弦之箭,一

个起落,便走到了岳素素的跟前,伸手抢她的宝剑,岳素素吓得花容失色,叫不成声,说时

迟,那时快,就在毕凌风的手指堪堪要沾到岳素素的时候,岳建勇已是飞身跃起,如影随

形,跟踪而己至,人尚在半空,便一个劈空掌发出,大怒喝道:“毕凌风,你胆敢如此无

礼!”

岳建勇这一掌凌空下击,势道威猛无伦,毕凌风铁拐点地,“细胸巧翻岳”又倒纵出一

丈开外,冷笑说道:“你这把昆吾宝剑也是偷来的,你是暗偷,我是明抢,彼此彼此,有甚

么无礼可言!”

岳素素惊魂方定,听了这话,不禁又怔着了。这怪人竟然知道她的剑名,还说这把宝剑

是他父亲偷来的!他蓦然想起刘铭奇与她初见面之时,也曾问过她这把宝剑是不是家传之

物,莫非,莫非……莫非真个是偷来的?她在孩提的时候,便知道家中有这把宝剑,父亲也

曾说过:这把宝剑将永远是他们岳家的传家之宝!

随又想到:这把宝剑乃是稀世之珍,若然真个是偷来的,经过这么漫长的岁月,失主岂

有不来追究之理?除非是父亲将他杀了!莫非这就是父亲所说的——最大的罪孽?但立即又

把自己这想法推翻:能有这把宝剑的人,定然不是寻常的人物,父亲若真的是干下了盗剑杀

人的大罪,武林中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剑主的朋友门人,也早就该来兴师问罪,何至于到

今日方才爆发?

岳素素的急欲释疑之心,盖过了她对那个怪人的恐惧,她回过身,看她的父亲怎样对付

那个怪人,眼光一瞥,但见他父亲的神情也是非常怪异,好似突然被人点中了穴道似的,半

条腿方跨出去,要追击那个怪人,却忽地停住,脸皮绷紧,眼光中隐隐透出杀气,但眼珠闪

烁不定,又似心中尚自踌躇未决。

蓦听得岳建勇喝道:“毕凌风,你快点走,再迟一刻,我就管不住自己啦。”声音低沉

颤抖,十只指头一伸一屈,骨节格格作响,真似就要动手杀人的光景,岳素素大为惊恐,冷

意直透心头,看父亲的神情,这把宝剑的来历只怕当真有点古怪,要不然他不会像受伤的野

兽一样,敢情是那怪人的说话,就似猎人扩弓箭一样,射伤了他!

那怪人却哈哈笑道:“岳建勇你想杀我,我若怕被你杀,也就不会来啦?你自以为得了

达摩剑谱和杀了石天铎之后,便当真是武功天下第一了么?有彭和尚的弟子在此,只怕还未

到你逞能!”

岳建勇道:“彭和尚若在,我让他三分,纵许你哥哥复生,我亦不惧,你是什么东

西?”怒火一发,不可抑止,蓦然一记“手挥琵琶”,掌力中挟着一指掸的功夫,发了出

去,毕凌风微笑道:“你不用剑,我也不用兵器。”铁拐一掷,插在地上,手腕一翻,竟把

掌心迎了上去,天雄五老见识过一指禅的功夫,不胜诧异,心中都道:“难道这个怪人还有

什么邪法,竟敢硬挡一指禅功!”

但见岳建勇面色微变,忽地“咦”了一声,伸出的中指倏地收了回来,化指为掌,迎了

上去,双掌方相交,眼看双方都是用了极强劲的力道,但相交之际,竟是无声无息,便如胶

着了一般,天雄五老都睁大眼睛,莫名其妙。

原来毕凌风练的是一种极怪异阴柔的掌力,岳建勇指尖所触,竟似软绵绵的一堆稀烂的

软泥,非但毫无可以着力之处,而且毕凌风的掌心还发出一股旋转的吸力,竟似要硬把岳建勇

阳的指头陷了进去。一指禅功的厉害,在于能封闭敌人的“隐穴”,一被吸着,这功力就无

从发挥,以指敌掌,当然吃亏,所以要化掌应付。毕凌风喝道:“双掌齐来,”岳建勇

“哼”了一声,意殊不屑,仍是单掌迎了上去。

过了片刻,但见岳建勇额上微微淌汗,忽地喝道:“我静室的门原来果然是你这厮毁

的!”毕凌风笑道:“我早说过,你要不信,有什么办法?若非我摧毁你的洞门,怎能带走

苏增辉?”

岳素素这一来不能不相信了,但觉苏增辉之肯跟他出走,而且听这怪人所说,居然还

肯拜他为师,当真是离奇古怪,不可思议之事!

天雄五老虽然不懂得这怪人的掌力奇妙,但见这样子,也知道已是岳建勇吃了亏,心中

都是又惊又喜,他们虽然恨不得借这怪人之手,报那一箭之仇,但想到这怪人居然要逼他们

的掌门弟子为徒,又都禁不住心中之愤!

按说岳建勇的内功本来胜过毕凌风,但他与天雄五老已恶斗了半天,被“五雷天心掌

法”消耗了不少真力,要不是有那颗小还丹,早已不易支持,再过片刻,岳建勇额上的汗珠

越滴越粗,毕凌风冷笑道:“双掌齐来!”岳建勇本不愿意用双掌对付一个残废的人,转念

一想,自己恶斗连场,真力大耗,用双掌也不算占他便宜,于是剑眉一扬,冷冷说道:“那

可是你自己要的。”毕凌风道:“尽管使来,虽死无怨!”

岳建勇双掌一合,掌力足可开碑裂石,一股极威猛的力道直逼过去,毕凌风单足牢牢钉

在地上,身躯却似小舟遇浪一样,前后左右,摇摆不停,岳素素觉得这个怪人虽是令人憎

厌,但半身残废,却也可怜,正想叫爹爹饶他,忽见爹爹面色有异,仔细一瞧,额上的汗珠

全都收了,一条条的青筋却豁露出来。

岳素素虽然看出有点不妙,却还不知道她的爹爹已到了危险的边缘,那怪人的掌力怪异

之极,岳建勇那么猛的力道,碰上去也如投入水中一样,被消解于无形之中,这还不止,从

那怪人的掌心中,还隐隐透出一股阴冷之气,沁入岳建勇的皮肤,直攻心肺。岳建勇运了一

口真气,护住心头,但仍不能完全抑止那股冷气的上升之势。

毕凌风得意之极,哈哈一笑,嘴角抽搐,相貌越见泥秘骇人,一笑之后,冷冷说道:

“若想活命,宝剑拿来!”岳素素手捧昆吾宝剑,走上两步,颤声说道:“爹爹,就给了他

吧!”但见岳建勇眼光一瞥,爱怜之中含着责备,不用说话,岳素素已知道他父亲的意思,

心中虽是不愿父亲和那怪人死拼,也不得不退过一边。

只听得岳建勇一声低叱,双掌向内一收,接着又缓缓推出,手背上额角上一条条的青筋

越发豁露,那神气就似推挽着千万斤重物一般。岳素素知道父亲已把内家真力全运到掌心之

上,端的非同小可,但见毕凌虚身驱又晃了几晃,脸上那诡秘的笑容倏的完全收敛,但单足

仍是牢牢的钉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子,只见毕凌风也像岳建勇刚才一样,汗出如雨,而岳建勇的脸上却笼罩着

一层淡淡的紫气,天雄五老仍是盘膝坐在地上运功,但显然是被这剧斗分了心神,个个侧目

斜睨,露出惊骇的神色。

原来这时岳、毕二人已到了生死待决的地步,岳建勇的内家元阳之气凝聚指尖,一股热

力也是从指尖上传了过去,一方面抗拒毕凌风掌心所发的那股阴冷之气,一方面冲击毕凌风

体内的七处隐穴,毕凌风的功夫虽然是彭和尚这派的正宗玄功,却是得自哥哥毕凌虚的间接

传授,尚未得窥“玄功要诀”的秘奥,按说不是岳建勇之敌,但岳建勇昨晚恶斗了石天铎,

今朝又和天雄五老苦战一场,损耗过甚,比对之下,却是毕凌风占了上风。

再过一会,笼罩在岳建勇脸上的紫气越来越浓,一颗颗黄豆般大的汗珠又迸了出来,眼

神也渐渐显得有点呆滞了,毕凌风一声怪啸,单掌往外缓缓推出,岳建勇合双掌之力,竟自

抗拒不住,手臂渐向后弯,忽地里天雄五老中的谷钟一跃而起,厉声叫道:“原来害死我恩

师的却是你这个怪物!”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不但岳素素如坠五里雾中,岳建勇也是大出意外,心中想道:

“毕凌风今日的行为怪谬,以前却有丐侠之名,他与我的岳父风马牛不相及,何以却要害死

我的岳父?谷钟刚才还一口咬定是我,何以现在却突然知道真凶?”

原来谢延峰死得很隐秘,那时谷钟尚随侍在侧,一日深夜,似闻得师父和人格斗之声,

到他赶去看时,来人早已走掉!师父也已不能言语,脸上笼罩着一层紫气,就像岳建勇此刻

一般。

说时迟,那时快,天雄五老一齐出手,围成了一个圆圈,十只手掌同时向中心齐逼,武

当五老虽然功力未曾恢复,但五雷天心掌乃是最刚猛的掌法,十掌齐推,仍是非同小可,隐

隐挟有风雷之声。

毕凌风一声大叫,单足在地上打了一个盘旋,陡然间一个筋斗翻了起来,人在半空,便

是一个“蹬脚”打出,脚踢智弘胁下的“白海穴”,右手阴掌拍向智广的太阳穴,左手虽然

残废,也派用场。

原来他的左臂虽然在臂弯之下已被削断,但凸出一块骨头,包以红缕,束以铁皮,却像

一把未出鞘的匕首,这把“匕首”就插向智圆长老胸口的“璇玑穴”,人在半空,手足残

废,居然在同一时间连袭三大高手,招数端的是怪异无伦,这时天雄五老的“五雷天心掌”

的威力亦已发出,但见人影飞腾,惊飘急卷,岳建勇双臂一屈,左右开弓,横肱一撞,智弘

智广二人心头一凛,还未弄清楚是什么事情,已被他撞出一丈开外,但觉好似人被轻轻提起

又轻轻放下一般,身上毫无伤损,这才明白岳建勇是用极上乘的“巧打”功夫,将自己送出

了险境,逃开了毕凌风那两记毒辣无比的杀手。

两边动作都迅似电光石火,就在这一刹那,毕凌风左臂的尖骨已插到了智圆的胸口,智

圆的双掌还未来得及收回,岳建勇的一指掸功亦已发出,但听得“嗤”的一声,束在毕凌风

左臂的铁皮和红缕竟被岳建勇一指划开,臂上出现一条龙形的纹身花纹,岳建勇怔了一怔,

好似突然之间见到了什么怪异的事物,神智未清,一股阴冷之气已直袭心头,岳建勇再也支

撑不住,一绞摔倒,但听到“砰”的一声,毕凌风那枯瘦的身躯飞出三丈开外,像断了线的

风筝一样飘下山坡,“嘿嘿”的两声冷笑,头也不回,霎眼之间,已走得无踪无影。

原来岳建勇与天雄五老都因为受伤在先,凭岳建勇的一指禅功或只凭天雄五老的“五雷

天心掌”都不足克制他,两方联手合斗,这才将他击倒,毕凌风就是在着了岳建勇一指后,

再被五老的掌力震飞的。

岳素素惊魂方定,只听智圆长老沉声说道:“赠丹之恩已报,咱们后会有期。”岳建勇

目送五老下山,不发一言,脸色阴暗,好似正在沉思一件疑难莫决的事情。岳素素道:“爹

爹,你怎么啦?”岳建勇缓缓说道:“你外公是这怪人杀的。”顿了一顿又道:“毕凌风被

断臂,削膝,毁容,这都是你外公干的。”

岳素素打了一个寒噤,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外公,但从母亲口中所得的印象,外公乃是

一个刚毅而又慈祥的一代大侠,他和这怪人有什么大仇,怎的会干下这等狠忍之事?

岳建勇续谊:“毕凌风号称玉面丐侠,却被你外公弄成这等奇丑无比的怪人,当时必定

是悲愤之极,所以才用阴毒的掌力报复。他臂上的那条飞龙花纹,就是你外公的标记。其实

我早就看出来了,天下除你的外公,再没有旁人有那等精妙的剑法。只是他二人一向没有来

往,怎的平空弄出这场惨祸。真真叫我猜想不透!”

岳素素心颤手震,”呛啷”一声,那柄昆吾宝剑跌落地上,她过了十八年平静无波的生

活,想不到这几日来却遇到了一连串怪异的事情,一件比一件令人惊心动魄!此刻宝剑触地

之声又令她心中一跳,刘铭奇初见这把剑时的惶惑神情,那怪人奇特的言语,又一次的在她

心头浮起,然而比起其他的怪异的事情,这把宝剑之谜却又似乎并不怎么重要了。

但她爹爹的一句说话又把她的心弦拉得绷紧起来,她爹爹指着那把宝剑缓缓说道:“素

素,你可记得今早我对你所说我曾干过一件毕生难忘的罪孽?”岳素素低声说道:“记

得。”岳建勇道:“这件罪孽就是因这把宝剑而起,嗯,毕凌风把我的罪名还是说得太轻,

他说我这把宝剑乃是偷来的,其实比偷来的还可怕得多,我,我,我,我杀了这把宝剑的主

人,她、她、她,……她是我一生中对我最好的人!”

岳素素尖叫一声,但见她父亲的额角上又沁出了汗珠,满脸痛苦的神色,简直超过与那

怪人搏斗之时!岳素素心中既是骇俱,又是怜悯,轻轻说道:“爹爹,你就把这件事情说出

来吧,免得留在心中折磨自己。”

岳建勇道:“不错,我,我是要向你说……”声音嘶哑,越说越见微弱,岳素素掏出一

张手绢,替她爹爹试汗,但觉那汗珠冰冷,触手生凉,岳素素心头震撼,岳建勇叹了一口气

道:“这故事太长,只怕我说不完了。”

岳素素道:“爹,你歇一会儿,你静坐运功,我替你防护。”岳建勇道:“不,你替我

将九天琼花回阳酒拿来!我闷在心中二十年,早就想说,不愿再等三天三夜了。”岳素素听

她爹爹这么一说,这才知道她爹爹所受的伤,竟比她意想的还要严重,虽然有那少阳小还

丹,还是支持不住,若要静坐运功,非得三日三夜不能恢复,所以才要借助九天琼花回阳酒

之力。

岳素素道:“我去了,你一个人在这儿,我,我放心不下。”岳建勇道:“不妨,你快

去快回,拿到石室之中给我。不会再有第二个毕凌风了。”岳素素只得听她爹爹的吩咐,跟

回家中。一路上心头惶惑不已,但觉周围之物都充满了神秘,连自己的父亲,连这把随身的

宝剑,都变成了一个个令人不敢猜测的谜团。

回到家中,但见庭院里残枝败叶,一环黄土,一片荒芜,岳素素忽地想起了刘铭奇来,

刚才一连串突发的风波,先是天雄五老,后是那个怪人,令她心中无片刻闲暇,而今风波暂

息,第一个今她想起的当然是自己曾把心身交托给他的人,然而刘铭奇到哪儿去了呢?岳素

素一连叫了几声,空庭寂寞,只有自己的回声,刘铭奇竟然不知到哪儿去了!

刘铭奇到哪里去了呢?岳素素竭力镇静下来,回思前事,想起那是爹爹要和她单独说话

之时,她表示叫他回避的,难道他因此恼怪了自己?想起自己与刘铭奇虽然相识之日无多,

但却是彼此相知,心心相印,纵许他与爹爹有仇,也断断不会恼怪自己。那么,他为什么不

留在家中等她,若说他贪看热闹,爹爹同天雄五老到石室中去看苏增辉,其后又在山前比

武,这样难度的场面,又为什么始终不见他出现?

陡然间岳素素想起了刘铭奇临走之时那种奇异震恐的眼光,一踏入书房之时那心神忡忡

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得心中震凛。自己住了十八年的房子里,这时空荡荡冷清清的有如鬼

域,母亲走了。爹爹留在石室之中,他伤好之后未必肯再回家中了,现在刘铭奇也不见了。

岳素素只感到一阵阵寂寞之感袭来,与自己至亲至近的人竟然都像谜一般的难以索解!即是

说刘铭奇吧,虽然她觉得彼此心灵相通,但刘铭奇那种奇异的神情,她仍是莫名所以,再说

对他的身世来历,她又何尝明白?谜,谜,一切都是难解之谜!

岳素素取了父亲出门之时常常用来盛酒的红漆大葫芦,倒满了一葫芦的九天琼花回阳

酒,不由自己的又想起她为刘铭奇疗伤,诱他喝酒,殷勤服侍他的情景,心头一阵酸楚,急

忙棒起葫芦,匆匆离开家门,赶往石室。

夕阳西落,石室中光线黯淡,岳素素叫了一声“爹爹”,不见回答,心中又是一惊,直

到摸入石室,在最后发现父亲面里而坐,正在运功,这才放下了心。岳素素揍着葫芦,随侍

在侧,过了好一会,只见父亲缓缓抬起了头,伸手向自己一指,岳素素急忙将葫芦递过,岳

建勇喝了一口酒后,喉头咯咯作响,又过了一会,发出低微带着震抖的声音说道:“素素,

你坐下来,听你爹爹的忏悔!”

岳素素但觉不寒而栗,她渴望知道父亲的秘密。父亲干下什么罪孽啊,令他心灵如此不

安?岳素素正在竭力镇定心神,忽听到远远的林子里隐隐飘来少女的歌声:“天上的月亮正

赶太阳,地下的姑娘赶情郎。太阳东升,月殿嫦嫣娥徒乏悲伤……”歌声时歇时作,还依稀

听得在歌声中杂着那少女呼唤着“铭奇”的名字!

这是谁,是谁对刘铭奇那等深情?是苏增辉所说的那个少女吗?忽听得爹爹沉声说

道:“素素,你想什么?靠近一些,你听我说,你害怕吗?哦,你害怕呀!”岳建勇开始说

他二十年前所干的那桩罪孽。那时夕阳已经落山,石室里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