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武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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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三十六章 轻怜蜜爱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铭奇好似从一个恶梦中醒来。万里飞骑,荒山夜斗,前尘历历。泛

上心来。刘铭奇翻了个身,心中奇怪之极:“咦,我在那儿?苏增辉呢?萧韵兰呢?我的

乌椎马呢?这是什么地方?”

炫目的朝阳从琉璃窗格透入,微风轻拂,缕缕幽香,沁人心脾。

刘铭奇精神一爽,霍的坐了起来,忽的失声叫道:“我怎么回到家了?”

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他揉揉眼睛,咬咬手指,这不是梦呀!

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来到了贺兰山下,和自己的家乡相距万里,难道自己一睡百天,在

梦中被人搬回了故乡?

难道是世上竟有神仙,施展了长房缩地之术?在一夜之间将自己从贺兰山下带回了川北

的故家?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呀,然而这又不是梦!一排向南开的窗户,窗户上的琉璃窗格,

窗子外的梅影横斜,,屋中间书橱的位置,这明明是自己的书房!

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刘铭奇挣扎着走下床来,大声叫道:“娘!”忽听得‘噗嗤’一

声,一个少女掀帘而入,眉如新月,嘴似樱桃,在朝阳渲染之下,脸蛋儿红扑扑的,更显得

明艳照人,而又有几分稚气,顿时把刘铭奇看呆了。

只听得那少女笑道:“好啦,能起床了,怎么。很想家吗?”

刘铭奇怔了一怔,心中奇道:“咦,这里不是我的家。”那少女缓缓行来,吐气如兰,

一笑说道:“看你带着宝剑,骑着骏马,却原来是个大孩子,一醒来就要叫娘!”刘铭奇

道:“姑娘贵姓,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那少女笑道:“我也正要问你呢!你怎么给人打伤成这个样子,要不是我家藏有少阳小

还丹,只怕你这伤最少修养半年。”

刘铭奇忙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请问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女格格一笑,道:“这是我家呀。你嫌这地方不好么?”

刘铭奇睁大眼睛,再看一看,墙壁上挂有一幅长江秋夜图,江上明明高悬,江面战船三

五,后面城池邻江,气魄甚大,画面上题有一首诗道:“谁把苏杭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

秋,谁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古愁!”壁上还挂有一把形式奇古的宝剑,这两样东西,

都是自己的书房没有的。再仔细分别,这房间的摆设,也有一些与自己的书房不同。然而那

琉璃窗户,窗外梅枝,却又是何其相似。

那少女见刘铭奇如痴似醉,抿嘴笑道:“怎么?”刘铭奇道:“这房间雅致极了,为何

开了这一排窗户?”要知古时的大屋,窗户都开得很小,用北京的翡翠琉璃做窗格子的,更

是除了江南之外,别处少见。那少女见刘铭奇刚醒转就问这个房间,颇为奇怪,微笑说道:

“这是我爹爹布置的。”

刘铭奇扶着墙壁,缓缓走近窗前,庭院里的几枝腊梅正在盛开,幽香淡雅,中人如酒。

刘铭奇悠然神往,轻声说道:“窗开迎晓日,帘卷揖清芬。有这满园梅花,自该开这一排窗

户。”

那少女怔了一怔,道:“咦,你的心思竟是和我爹爹一般。我爹爹也是这样说,多开窗

户,让阳光通透,花香满室,可以令人心神舒畅。”

刘铭奇心中奇怪至极,道:“这不是我的心思,这贩贩贩”那少女道:“怎么样?”刘

铭奇停了一停,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的书房和你的书房也差不多一样,那是我娘布置

的。”

那少女羡慕的说道:“你有这样个好母亲,真是福气。”刘铭奇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

听那少女称赞自己的母亲,甚是高兴,微笑说道:“我的武功也是母亲教的。”

那少女道:“可惜我的妈妈长年躲在屋子里,一年难得有几日见着阳光。”刘铭奇道:

“呵!原来伯母在里面,我还未拜见她呢。”那少女道:“我妈妈身子不好,一年到头在屋

养病,她连大门也懒得出,更不用说见客人了。”刘铭奇见她眉头深锁,甚觉抱歉。幸喜那

少女过了一阵又展开笑靥说道:“原来你的武功是你母亲教的,那么你的父亲呢?”刘铭奇

黯然说道:“我爹爹在我出生之前,早已死了!”那少女‘啊呀’一声,登时不在言语。

刘铭奇越想越觉得这儿透得古怪,禁不住又问道:“我叫刘铭奇,请问姑娘贵姓,令尊

大人在家吗?”那少女又是‘噗哧’一笑道:“我又不图你什么报答,你何必絮絮不休的盘

根问底?”刘铭奇面上一红,要知江湖上本多避忌,向一个陌生的少女盘问姓名更是稀有之

事,他为了好奇,问了出来,确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

那少女抬头一看日光,说道:“你已沉睡了一天一夜,这时候肚子大概也饿了,你且等

一会儿。”一笑掀帘,翩然而出,到了门口,却忽的回头,低声说道:“告诉你吧,我姓

岳。”

刘铭奇心中一凛,这少女竟是姓岳!难道,难道贩贩贩心中又自行解道:“天下姓岳的

人不少,那能有这般凑巧的事儿?”

虽然自行开解,心头仍是郁闷不安,试着挥拳踢足,只觉体力已恢复了几成,心中想

道:“苏增辉那一拳打得实在不轻,这少女的丹药竟如此灵效,想来定是武林世家。”一

抬头见壁上挂着的那把形式奇古的宝剑,忍不住将它摘了下来,拔剑出鞘,但见剑身隐隐透

着一层青光,刘铭奇自是识货的行家,一看便知到这是世上罕见的神物利器,不禁呆了,心

中想道:“这位岳姑娘居然如此信赖于我,宝剑悬在此间,不怕被我把它偷去!”低头一

瞧,剑柄上刻有两个奇形怪状的古代文字,这一瞧更令得刘铭奇如坠入五里岳雾中!

剑柄上那两个古字乃是“钟鼎文”,刘铭奇本来不认识钟鼎文,但这两个字却在他外祖

父的诗集里见过,他母亲告诉他这两个字念做‘昆吾’,乃是一把古代宝剑的名字。

刘铭奇的外祖没有儿子,所以刘铭奇出生以后,就做为‘姑子归宗’,改依母姓,继

承刘家的香火。他外祖名叫岳夫人,是曼陀末年一为出名的诗人,文武全才,号称武林双绝,

他的诗集里便有一首是咏这昆吾宝剑的,诗道:“传家愧我无珠玉,剑匣诗囊珍重存。但愿

人间留侠气,不教狐鼠敢相侵。”看这诗意,似乎这把昆吾宝剑,乃是外祖的家传宝物,

但问他母亲,他母亲却说没有见过,不过他母亲回答他的问话时,却有点支支吾吾,,而且

脸上还流露出悲伤的神色。这事情刘铭奇自知事以来便一直闷在心头。

不想如今却在这个古怪的地方见了这把宝剑,这是外祖那把家传宝剑吗?还是屋主人

从别处得来的?正在沉思,忽听得外面脚步声响,刘铭奇慌忙把宝剑挂回墙上。只见那少女

捧着一个托盘,盘中有一锅热粥,还有两式小菜。

那少女道:“你刚刚伤愈,喝一点稀饭吧。咦,你在想些什么?”顺着刘铭奇的眼光瞧

去,忽的笑道:“原来你是看上我这把宝剑。”

刘铭奇面红耳热,尴尬笑道:“我瞧这把剑有点奇怪。”那少女道:“怎么?”刘铭奇

道:“这似乎是一把古代的宝剑。”

那少女道:“不错,我爹爹说是战国时候练剑师欧冶子流下来的宝物呢,你倒好眼

力。”

刘铭奇道:“这把剑是姑娘家传的宝物吗?”那少女笑道:“当然是我家传的东西,要

不然怎会挂在这里,我爸爸才宝贝它呢,平时别人摸一摸他都不许,还是我上个月十八岁生

日那一天,他才肯传给我的。”说了之后,忽然脸上一红,似乎后悔叫刘铭奇知道了她少女

的年龄。

刘铭奇道:“如此说来,岳姑娘一定是会家子了。”那少女笑道:“什么会家子?我爹

爹说,我还未学到他的三成呢!”刘铭奇见那少女天真烂漫,大胆说道:“姑娘太客气了。

可以让我开开眼界吗?”那少女笑道:“你武功胜我十倍,我怎敢在专家面前献丑?”刘玄

机道:“你几时见过我的武功?”那少女道:“你受了重伤,居然一日一夜便复原了,虽说

是少阳小还丹之功,但若没有深湛的内功根柢,那里能够这么快复元?看来你与我的爹爹只

怕也差不多。可惜他出门去了,要不然你倒可与他谈论谈论。”

刘铭奇道:“我虽无缘拜见令尊,听姑娘的说话,也许令尊大人是武学名家,越发要请

姑娘不吝赐教。”那少女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没有见过世面,所以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夸

赞自家,叫你见笑了。也罢,我没有好菜给你送粥,就给你舞一会儿剑吧,你可要不吝指教

啊!”

刘铭奇喜道:“古人说读汉书可浮大白,我而今得看姑娘舞剑,那更是羡煞古人的

了。”那少女道:“你真会说话。”盈盈一笑,柳腰一折,挽了一个剑花,轻轻刺出,攸然

间但见剑光满室,凉气沁人。

刘铭奇吃了一惊,这宝剑固然罕见,剑法更是骇人,看她漫不经意的随手挥洒,每一招

都藏着极精微的变化,妙到毫巅,舞到急处,那少女就似陡然间幻出了无数化身,剑光四

射,端的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刘铭奇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自付:师友门都说自

己的剑术已经学成,若和这个少女比剑,只怕还未必能够胜她。

刘铭奇虽然年轻,对武林中各著名的剑派,却都熟悉,竟看不出这少女的宗派来,但觉

身法步法,与天雄派有些相似,但出手的奇妙迅速,却远胜于自己曾见过的天雄剑法了。忽

听得那少女在剑光缭绕中曼声唱道:“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幻苍岩岳树,名

娃金屋,残霸宫城。箭劲酸风射眼,剑水染花腥。时韧双鸳响,廊叶秋声。宫里吴王沉醉,

倩五湖倦客,独钓醒醒。问苍波无语,华发奈青*健k*空阁凭高处,送乱鸦斜日落渔汀。

连呼酒,琴台去,秋与岳平。”

剑影歌声,两皆妙绝,刘铭奇不禁听得痴了。心中想道:“这阕八声甘州似是感咏史

事,又似悲歌身世,词中‘宫里吴王沉醉’是指战国时的吴王夫差呢,还是指曾与管国千争

夺天下,曾在苏州称帝的张立虎呢?”再一看墙上挂着的长江秋月图,心中一动,一句话快

到口边又吞回去了。

那少女剑光一收,微微笑道:“梦窗词人诗如七宝楼台,拆下来不成片段,这一阕八声

甘州却尚有意境。”刘铭奇面上一红,自愧诗词读得太少,原来这是南宋诗人吴文英的词,

但心中仍是想道:“吴梦窗在词家之中,不算鼎鼎有名,这位岳姑娘偏拣他这首词来唱,而

又暗含近世的史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有心用词试我,那也算得是聪明绝顶的

了。”

刘铭奇极力按捺,面上不露丝毫神色,只听得那少女又格格笑道:“我舞剑给你送粥,

你却连筷子也未曾一动。”

刘铭奇笑道:“姑娘剑术妙绝天下,我看得忘乎所以了。”

低下头来,拿起筷子,但见盘中两碟小菜,一荤一素,荤的是松香熏肉,这是一味四川

精美的家常小菜,把肥瘦各半的五花肉,用松枝来熏的;另一种素菜乃是泡菜,也是四川著

名的家常小菜,贺兰山远在宁夏,与四川相距数千里之遥,在这里吃到四川的家常小菜已是

一奇,更奇的是这两味小菜是自己自幼最爱吃的东西,刘铭奇不禁又怔着了。

那少女笑道:“怎么,嫌菜不好吃么?”刘铭奇每样挟了一箸,少女脸泛红潮,道:

“这是我做的,怎么你又想起母亲来了。快吃吧,粥要凉啦!”小米粥碧绿甘香,配上这两

味家乡风味的小菜,刘铭奇不禁食欲大动,一连吃了三碗。

那少女道:“你在山涧中浸了许久,而今初愈,再喝一杯酒益气行血吧。”在镂花的银

壶中倒了满满的一盏美酒,酒色也是碧绿可爱,香气诱人,刘铭奇不善饮酒,却仰起脖子,

一饮而尽,笑道:“这样美酒,醉死了亦自甘心!”

那少女忽的掩口而笑,刘铭奇忽觉有些异样,跳起来道:“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但觉四肢绵软,睡意袭人,打了一个呵欠,舌头也有点硬了。那少女轻轻一推,刘铭奇‘咕

咚’一声倒在**,睡眼朦胧中,但觉那少女的脚步声离开了房间,隐约还听得她‘格格’

笑道:“你思虑太多,给我好好的睡一个大觉。”

这一觉直睡到黄昏之后,刘铭奇一醒过来,疑幻疑梦,但觉梅梢月上,室内炉香袅袅,

床头的茶几上早放了一壶热茶,自己仍然是在这古怪的房间。刘铭奇试一运气,但觉毫无阻

泄,精神体力,比日间又恢复了几分,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感激,想道:“原来这位岳姑娘

竟精通医道,看出我心有所思,怕碍了我的复原。故此给我喝了这一盏药酒,灵丹妙药,不

过如斯,咳,我还疑心它是毒酒,真是大大的不该。”房间外又传来了脚步声,刘铭奇只道

那少女来了,正待起身迎接,狐听得那脚步声不只一人,刘铭奇望外一瞧,但见那琉璃窗格

上映出两个高大的影子,其中一人笑道:“建勇兄,你这里真似神仙洞府,怪不得你隐居十

多年足不下山。我辈碌碌风尘,比起老兄,雅俗是不可道理计了。”

这人说话说得极轻,但听在刘铭奇的耳中,却似焦雷轰顶。

原来外面的两个人之中,有一个竟然是自己所要刺杀的岳建勇,敢情这里就是岳建勇的

家!

但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十余年来小弟毫无寸进,怎比得吾兄扶助明主,屡建奇

功?”刘铭奇心头一沉,听这话语,岳建勇果然是背叛渤海,和朝廷的显贵勾搭上了,只不

知这来者却是何人?

窗外灯光一闪,那少女提着灯笼迎了出来,叫道:“爹,你回来啦!”岳建勇道:

“晤,回得晚了。这位是罗伯伯,锦衣卫总指挥罗金峰罗大人!”那少女不懂锦衣卫到底是

什么,淡淡的福了一福。刘铭奇可是心中打鼓,原来这人竟是管国千手下的第一高手,当年

长江之战,张世诚就是给他亲手擒获的。因此建此奇功,所以才做到专门逮捕犯人的锦衣卫

总指挥,这霎那间刘铭奇但觉血脉愤张,愤怒中却又有些惶恐!

刘铭奇受了师友重托,决意前来行刺岳建勇的时候,本就知道岳建勇武功高强,并不打

算活着回去,今日见了他女儿的剑法,更是吃惊,原来岳建勇武功之强,比自己想象的,还

要高出不知几倍?

何况他还和大内的第一高手同来,只怕就是拼了性命,也未必行刺的成了。

但令刘铭奇内心颤栗,惶恐不安的,这并不是为了害怕岳建勇武功的高强,而是,呀,

他竟是那个姑娘的父亲!那个救了自己性命,而又是那样天真烂漫,甜蜜可爱的姑娘的父

亲!

迷茫中忽听得岳建勇问道:“谁在这书房里面?”这一问登时把刘铭奇吓得跳了起来,

急忙抓起了压在枕头下面的长剑,但听得那个少女的声音答道:“是一个受了重伤的少年,

跌在山涧之中,无人料理,是女儿将他带回来的。”岳建勇说道:“是什么样的少年,怎么

受的伤?”那少女道:“他睡了一天一夜,今早刚刚醒转。女儿还未及向他多问。”岳建勇

道:“素素,你真多事。”刘铭奇这才知道这个少女叫岳素素,心道:“好一个漂亮的名

字。”

但听得岳素素好像受了无限委屈的叫起来道:“爹爹,你平日不是常和我说行侠仗义的

事么?眼见一个陌生的异乡客人,受了重伤,也步管么?”岳建勇道:“也不必将他安置在

书房里呀。”岳素素道:“妈妈怕嘈,难道将他安置在内进房么?”

岳建勇道:“受的什么伤?”岳素素道:“好像是内家掌力的重伤。”岳建勇道:“怎

么只一天一夜就会好了?”岳素素道:“是女儿将三颗少阳小还丹给他吃了,今朝醒来之

后,女儿又将父亲酿的九天琼花回阳酒给他喝了一盏,只怕如今还睡着未醒呢!”岳建勇

道:“什么,那小还丹是我向归藏大师再三求来的,一共才讨得六粒,你一下子就给我送出

了一半,那九天琼花回阳酒,也是花了五年功夫,才采齐配料酿出来的,你知道么?”

岳素素道:“女儿知道,爹,你怪我啦?”那副撒娇的神情,刘铭奇虽是只听其声,亦

可想象得出。不由得心头一荡,更曾惶恐,暗自想道:“我与她素不相识,她竟然如此待

我!”世间真有料想不到之事,萧韵兰对他热情如火,他从未动心,如今虽然只是和岳素素

才见一面,却已被她的柔情所困扰了。

只听得岳建勇笑道:“待他明日醒来,我倒要与他谈论谈论,考察他的人品武功,看是

否值得给他这三颗小还丹。”一般人喝了九天琼花回阳酒之后,总得睡一天一夜,是以岳建勇

阳有“待他明日醒来”之语,岂知刘铭奇内功深厚,服了小还丹之后,伤势又好了一半,只

睡了一天,就醒了过来。

刘铭奇心中忐忑不安,这一晚是乘机将他杀死呢?还是乘机逃走呢?心中兀自拿不定主

意。

只听得岳建勇问道:“你娘这几天怎么样?”岳素素道:“还不是老样子。”岳建勇

道:“我留给她的方子,你每天给她煲了药茶么?”岳素素道:“娘说这药吃了也是那个

样,头两天还喝半碗,后来就叫我不用煎了。爹,娘的病为什么总医不好?”

罗金峰道:“嫂子身子不舒服么?”岳建勇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常常闹头痛,

不喜欢走动。嗯,素素,你进去说给你娘听,说我明早再过去看她。”

刘铭奇事母最孝,听了岳建勇这话,只觉有点刺耳,心中想道:“妻子有病,丈夫归

家,却不先去看她,岂非有点不近人情?听武功前辈说,这岳建勇的妻子乃是天雄派老掌门

谢延峰的女儿,十多年前,岳建勇背叛渤海的痕迹未露,武林中人都还羡慕他们是一对难得

的风尘侠侣呢!岂知他们夫妻之情竟是如此冷漠,这位岳太太也奇怪,虽说身子不适,不喜

走动,但既然不是病到不能起床,何以丈夫回家了也不出来。”

岳素素应了一声,蹑着脚步,轻轻走出,但见琉璃窗上,人影一闪,刘铭奇急忙装睡,

暗中合眼偷窥,只见岳素素那张俏脸,贴在琉璃窗上,月夜幽庭,横斜梅影,美女一人,临

窗窥睡,这情景真是高手画师也画不出,刘铭奇忍不住神飘意荡,但听得岳素素在窗外轻轻

一笑,自言自语道:“小乖乖,好好睡吧,你这样想家,在梦中去见你的妈妈吧。我也要去

伺候母亲啦。”刘铭奇听她叫自己做“小乖乖”,哑然失笑,但心中却是充满无限柔情,听

得岳素素的脚步声渐远渐隐,几乎想将她唤住。

但岳建勇的一句话却将他在如梦如醉中唤醒过来,只听得岳建勇说道:“罗兄不在京中

纳福,惠临山庄,敢是当今圣上有何差遣么?”罗金峰道:“吾兄善体主心,小弟自当明

说。想当今圣上与张世诚原是八拜之交,只可惜张世诚不肯归顺,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圣

上不得已将他赐死,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想张世诚部属,却有多人不服,如今天下已

定,少昊开基也已十有三年,他们还在草泽之中,伺机待起,这岂不是太不识时务了么?”

岳建勇道:“是呀,为一家一姓,争夺江山,苦害黎民,这又何必?所以我看透了,这

才甘愿老死荒山。”刘铭奇一震,想道:“为一家一姓,争夺江山,苦害黎民,这又何

必?”这种话,从未有人向他说过,只觉岳建勇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心中再想道:“只要

岳建勇真是甘心老死荒山,我又何必要行刺他?”

只听得罗金峰笑道:“吾兄明达过人,小弟佩服。只是那些人既然与圣上作对,祸胎未

除,圣上岂能安心。吾兄武功绝世,俗语岳: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吾兄甘老荒山,这不太

可惜了么?”

岳建勇道:“武功高绝的称誉,只有罗兄可以受之无愧,小弟那里敢当?圣上有吾兄辅

佐,何须用到小弟庸劣之才?”

罗金峰哈哈笑道:“岳兄此言,太见外了。只因朝上无人,小弟才敢滥竽充数这锦衣卫

总指挥之职,小弟只是暂代,等候老兄出山呢。”

岳建勇道:“罗兄尽是往小弟脸上贴金,更是叫小弟愧煞了。小弟能做些什么?”

罗金峰道:“想张世诚的部属,十九都是岳兄旧交,圣上想请岳兄去劝劝他们。”岳建勇

阳道:“若是他们不肯听呢?”

罗金峰笑道:“老兄是明白人,何须小弟多说?老兄若是碍于故交之情,不愿动手,只

请老兄将他们的踪迹告知小弟,功劳当然还算是老兄的。”

刘铭奇心头震栗,过一阵,只听得岳建勇缓缓说道:“我隐居多年,对他们的行止也并

不是尽都清楚,这样吧,请吾兄以三月为期,三月之后,请再惠临山庄,小弟自当有以覆

命。”

言下之意,他在这三个月中,便可将张世诚旧部的行藏查个清楚,准备换个高官厚爵

了。刘铭奇不禁怒气又生,心中想道:“价算你不赞同为一家一姓争夺江山,置身世外,也

还罢了。你若暗中告密,那可害了不知多少英雄!”

罗金峰哈哈笑道:“三月之后,小弟准定依时到访。此地我不便久留,告辞了。”但听

得岳建勇将他送出门口,又折回庭院,吟声清悦,激昂慷慨之中又似含有难以名说的哀伤,

刘铭奇怔了一怔,细细琢磨,却是不解诗中之意。

狐听那角门‘呀’的一声被人推开,脚步声自外走入,刘铭奇奇道:“怎么那罗金峰又

回来了。”抬起头来,往窗外一瞧,这刹那间,刘铭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从外

面走进来的人竟然是苏增辉!

岳建勇也似有些惊诧,但他究是武学大师的身份,看了苏增辉一眼,不动声色,淡淡

问道:“尊驾何人?何以深夜到此?”苏增辉沉声说道:“谢一栗谴弟子苏增辉问候岳

老前辈!”岳建勇面色一变,忽的冷笑道:“尊驾年纪轻轻,怎么便学会了说谎,谢一栗不

是今年八月才过世的么?”

这谢一栗是谢延峰的侄儿,继谢延峰之后,担任天雄派的掌门,刘铭奇听了,不禁大为

吃惊,心道:“原来苏增辉竟是天雄派的嫡传弟子,怎的从不见他提起?这岳建勇住在深

山,消息也真灵通,连我也不知道谢一栗以经去世。”

只听得苏增辉冷冷的说道:“不错,正因家师故世,所以小辈才敢领受遗命前来。不

知师姑是否尚健在人间,可否容小辈拜见?”

岳建勇冷笑道:“内子与外家早已断绝来往,不劳你来探访。再说若是谢家有心,谢一

栗生前何以不来?”苏增辉也冷笑道:“岳老前辈,你这是明知故问,先师顾念兄妹之

情,不愿前来讨回剑谱,但那终是天雄派之物,岂可永存外人之手,老前辈借去了二十年,

想来也早已背熟了。”

岳建勇“哼”了一声,道:“原来谢一栗的遗命,是叫你做掌门么?”苏增辉道:

“增辉不才,承先师厚爱,不敢推辞,但待取回剑谱,便到天雄山领受衣钵。”

岳建勇又“哼”了一声,道:“除你之外,还有谁知道剑谱在我手中?”苏增辉道:

“我也只是三月之前,才知悉家师的遗命。先师为了顾念亲戚的面子,这事包藏了将近二十

年,也总算对得起岳老前辈了。”岳建勇冷笑道:“这剑谱虽是谢家之物,却不是天雄派的

东西,你可知道,你师父也没有见过?”苏增辉道:“不错,那是师祖得了达摩剑谱之

后,所创出来的剑法,但师祖是天雄掌门,那路剑法也采合了天雄的剑法,师祖的原意本来

就是要传给天雄弟子的。岳建勇冷笑道:“你听过师祖的话么?”苏增辉道:“岳老前

辈,你在武林中也算得是顶尖儿的人物,怎说得出如此耍赖的话来?难道当这是死无对证

么?”岳建勇面上一红,道:“你若是有我岳父独逸老人的遗书,前来索取,或许我还能给

你。那是谢家之物,我岳父没有儿子,即算是一栗在生,也不能与我争论。苏增辉纵声大

笑,道:“原来二十年前,就已名震天下的岳建勇,竟是这般无赖!”岳建勇恼羞成怒,冷

笑说道:“你师父到此,也不敢如此无礼,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放肆?”

苏增辉说道:“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但只怕我死讯传出之后,天雄山的智圆长

老便会拆开我的遗书,那时天雄门下,都会知到其中原故,天雄派也许不足令你震惧,天下

武林的公断,只怕岳老前辈你也受不起啊!”

岳建勇心中一震,仍是不肯在苏增辉面前示弱,又“哼”了一声,道:“岳某一生,

从不受别人威胁,我若非见你年纪轻轻,造就不易,早已把你毙了,哼,你是当真想要那本

剑谱么?”这句话外刚内柔,刘铭奇只道苏增辉定然趁势坚持,那料苏增辉口风一变,

忽然说道:“我早知道你要独霸天下,成为武林的第一剑客,那剑谱岂肯轻易交还?”这句

话正打中岳建勇心坎,还谱之意,倏的打消,冷笑说道:“你既然知道,还来这里干什

么?”苏增辉道:“你要不还剑谱,那也可以,但得给我放出一个人!我出去之后,绝不

会将剑谱之事,向任何人提起一句!”

岳建勇听了,大为惊诧,想不到苏增辉竟肯用剑谱来交换一个人,而且还要牺牲了掌

门的地位,什么人值得他如此关心,想了一想,不觉面色变了!

岳建勇眼睛一睁,“哼”了一声,不怒而威,冷冷说道:“你给我说,是什么人?若有

半句无礼之言,教你立毙掌下!”

原来岳建勇怀有心病:莫非是谢家的族人叫他来接回师姑?

莫非是他看上了我女儿,因此提出了要将剑谱与她交换?

那知他所料的完全不对,只见苏增辉虽然为他的精神所吓,愕然的退了一步,仍是镇

定的答道:“请你把刘铭奇放出来!”

岳建勇诧道:“什么?谁是刘铭奇?”苏增辉道:“你还作什么假惺惺,他的马还在

你的门外。纵然他与你作对,难道以你的身份威名,也好意思向一个受了重伤的人下手?”

岳建勇疑心大起,猛的想起:“这个刘铭奇莫非就是素素救回来,现在躺在我书房里的

那个少年,我连这个名字也没有听过,他为了什么事情要与我作对?”

苏增辉道:“如何?一部武林秘笈换一个病人,对你绝不吃亏!”岳建勇双眼一睁,

眸子精光电射,打量着苏增辉道:“这刘铭奇是什么人?你何以肯舍了剑谱、舍了掌门,

求我放他回去?”

苏增辉那里知道岳建勇根本还没有见过刘铭奇,听了此言,又是一愕:怎么他还未知

道刘铭奇的身份?在岳建勇的注射之下,郎声说道:“因为他是我打伤的,若然他有甚什么

不测,或者是因受了无法敌你,给你治死,教我有何面目以对武林中人?”

刘铭奇在书房之中听了,大为感动。岳建勇听了,却是越发糊涂,哈哈笑道:“岳某一

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事情,你也可算得是个英雄了!”

苏增辉道:“不敢。我不但是舍了掌门,而且是舍了性命来的。”岳建勇道:“好,

那就将你的性命交出来!”

蓦然双指一弹,挖到了苏增辉的面门,苏增辉做梦也料不到他在说话之间突然发

动,心中一凛,但见岳建勇出指如电,指尖已触到了他的眼帘,只要轻轻一挖,苏增辉的

两颗眼珠就要脱眶而出!

苏增辉无暇思量,拼着瞎了眼睛,‘砰’的一掌打出,两人对面而立,相距不到三尺

之地,按说苏增辉的眼珠非给挖掉,而岳建勇也非给打中不可,那知一掌打出,倏然间却

不见了岳建勇的身影,但听的‘砰’的一声,这一掌却打在老梅树上,满树梅花,纷落如

雨,两枝梅枝也折了,而苏增辉的两颗眼珠,也仍是毫无伤损。苏增辉怔了一怔,急忙

撤掌回身,只听得岳建勇在他耳边笑道:“不错,果然是天雄派的嫡传手法,再试我这一

招。”

苏增辉惊魂未定,但觉岳建勇冰冷的手指又已触到他的面颊,急忙一个盘龙绕步,双

掌齐推,这一招名叫“盘龙双双撞掌”,正是天雄掌法的精华所在,苏增辉拼死发掌,掌

力何止千斤,突然间,但觉掌心所触之处,软绵绵轻如无物,这千斤掌力,竟然给岳建勇轻

描淡写的一举化开,苏增辉这一惊非同小可,刚想退步抽身,肋下的章门穴已给岳建勇一

指封闭,“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这几下迅如电光石火,但在刘铭奇眼中,却已瞧的明明白白;岳建勇不但轻功绝顶,剑

法惊人,而且还练成了武林罕见的一指禅功,刘铭奇吸了一口凉气,心中说道:“想不到今

晚就是我毙命之期!”拾起长剑,便待开门出去与岳建勇拼命。他虽然知道自己的武功与岳

建勇差得太远,但苏增辉既是为他而来,他又焉能舍了苏增辉独自逃走。

就在这一瞬间,忽听得岳素素的脚步声又走了出来,远远说道:“爹,什么事情?”

岳建勇道:“没什么,一个小偷乱闯了进来,给我拿住了。”

岳素素格格笑道:“竟有这样的笨小偷会闯进到咱们家来,那他真活该了!”眼光一

瞥,见苏增辉气宇非凡,虽然给闭了穴道,不能说话,眼睛中却露出愤怒之色,毫无瑟缩

不安之态,不像小偷,心中大奇,正待发问,眼光一触,忽觉父亲的脸色也是极为诧异,蓦

然颤声问道:“素素,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岳素素手上拿的是两件衣服,一件外衣,一件内衣,都是他在刘铭奇昏迷之时,替他换

下来的。洗掉血污,晾干之后,现在正准备偷偷送回他的房间,给父亲一问,不觉红了双

颊,低垂粉颈,轻声说道:“是那个人的。”

岳建勇道:“就是那个刘铭奇的吗?”岳素素道:“爹,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你和他

谈过了吗?”岳建勇沉着脸说道:“你把那小子叫醒,唤他出来!”

岳素素一泡眼泪,噘着小嘴儿说道:“孩儿收留的难道是什么坏人吗?爹为什么这样生

气?有话明天再问他不行吗?”话刚说完,只听得房门一响,刘铭奇走了出来,朗声说道:

“不劳相唤,刘铭奇来了!”

这晚正是正月十七,月明如镜,岳建勇打量了刘铭奇一眼,心头一震,:“这人好像是

在那里见过似的。”但自己多年不与外人来往,更何况这乳臭未干的少年,岳素素急道:

“爹,你好好问人,不要吓唬他,他刚刚伤愈。”岳建勇道:“素儿,你走过一边,不要多

嘴!”岳素素从来未曾见过父亲用这样难看的脸色对她,满腔委屈,靠在一克老梅树上,几

乎要哭出来,忽听得岳建勇沉声喝道:“你这小子好生大胆,是谁派你来的?”

刘铭奇道:“是你的一班老朋友,我的叔伯辈叫我来的!”

岳建勇眼光一扫,盯着刘铭奇问道:“如此说来,令尊大人乃是我昔日的同僚了。咄,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他在张世诚部下是什么官职?”岳素素大感惊奇:怎么父亲一眼便瞧出

刘铭奇的来历?她不知道刘铭奇那件内衣上绣有一个雄鹰标志,当年张世诚的近身侍卫,衣

服上都是绣有这个标记的。

刘铭奇怔了一怔,手扶剑柄,退了一步,他给岳建勇看破了来历,早就准备岳建勇会突

然动手。却不料他用这样的口吻与自己说话,似乎并未存有丝毫敌意。可是这一问却把他问

住了,他的母亲从不曾与他谈起父亲的事情,他只知道他父亲曾替张世诚打过江山,在最后

的一次长江战役中战死的,至于曾任何官职,平生轶事,他一概不知,他怕惹起母亲的悲

伤,也从来不敢多问。

岳建勇疑心大起,迫前一步,沉声喝道:“小伙子,你快说实话,我看在昔日同僚的份

上,也许能饶你不死!”刘铭奇怒气陡生,一声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同僚之情?三个月之

后,你等着上京领赏去吧!”

岳建勇面色一沉,道:“我和罗大人的谈话,你胆敢偷听?”

刘铭奇道:“不错,一个字也不漏,都听见了?”岳建勇喝道:“你到此意欲何为?”

刘铭奇道:“我受了师友的重托要杀你这买友求荣的不义之人!”

岳素素这一惊非同小可,尖声叫道:“什么?你要刺杀我爹爹!”

但听的岳建勇仰天大笑:“你要刺杀我爹。”刘铭奇道:“你狂什么,我纵然不是你的

对手,也要令你知道,天下有的是不怕死的人,你若买友求荣,定为武林共弃,只怕在我之

后,还有不少人要来行刺,你都杀得尽么?”

岳建勇打了一个寒颤,却仍是哈哈笑道:“一晚之间,竟有两个不怕死的傻小子寻上

门,英雄出于年少,果然不假。哈,你既要行刺,为何不拔剑?”刘铭奇道:“今晚之事,

我与你自行了断。这位苏义士,要将我来交换剑谱,现在已用不着啦,你解开他的穴道,

将剑谱还他,我甘愿舍了性命,与你一战!”

岳建勇又盯了刘铭奇一眼,忽的笑道:“不错,你着伤是给天雄内家掌力所震伤的,这

个傻小子没有骗我。这到奇了,他和你若无深仇大恨,也不至于下这重手,怎的你们却彼此

为对方求情?”

刘铭奇道:“别的事,不用你管,我只问你,你放不放他?”

岳建勇冷笑道:“别人的事,也不用你管!”双目一张,杀气陡露,岳素素一跃而起,

尖声叫道:“爹!”说时迟,那时快,刘铭奇但觉掌风飒然,已到背后,急忙翻身拔剑,忽

觉手所触处,空无一物,只见岳建勇手中多了一把长剑,倒持剑柄,猛的塞到自己的手中!

这一下手法快到极点,刘铭奇心念方动,那把剑已递到自己的手中,只听得岳建勇低声

喝道:“剑已送到,还不动手么?素素,退开!”衣袖一拂,将女儿拂出一丈开外,岳素素

从来未见过父亲如此生气,吓得呆了!

刘铭奇到底是名家子弟,身手不凡,岳建勇虽是先声夺人,却也并未令他畏缩,他心神

一定,剑诀一领,立刻一招“乘龙引凤”,刺咽喉,挂双肩,唰的扫将过去。不料岳建勇双

袖一拂,身随掌走,迅若狂风,刘铭奇一剑刺出,扎空,暗呼不妙,顿觉脑后生风,岳建勇

在耳边喝道:“你这剑法是谁教的?”刘铭奇咬实牙根,那肯与他打语,左手一领剑锋,

“龙形飞步”从敌人掌风之下掠出,猛的反手一剑,“金鹏展翅”、“猛鸡夺栗”、“白猿

挂枝”、“野马跳涧”一招接着一招,犹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剑剑指向岳建勇的要害,

刘铭奇的剑法学得甚杂,十三岁之前,是他母亲教的,十三岁之后,是他叔伯辈教的,那些

人都是他父亲昔日的同僚,张世诚手下的武士,每人都不同凡响。

岳建勇双袖挥舞,把刘铭奇的剑招一一化开,满腹狐疑,奇问道:“你的武功比苏增辉

野高得多,何以反被他所伤?”刘铭奇不理不睬,一柄长剑霍霍展开,寒光闪闪,直如骇电

惊涛,半点也不放松。但听得岳建勇跟着他的剑招叫道:“五禽剑法,青阳剑法,唔,这一

招又是崆峒剑法了,可惜还未到家!这一招天龙剑法的神化龙掉尾,剑锋反削之时,还应稍

慢一些,后劲才能长久!”

刘铭奇每发一招,他都能说出派别招名,刘铭奇一股锐气,也不禁为他所折,斗了三五

十招,岳建勇忽的“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原来是我的一班老朋友合起来教你,怪不得

他们派谴你来。只是彭和尚已死,石天铎逃的无影无踪,就是他们联手斗我,我亦何惧!你

的剑法,在年轻一辈中还算得是出类拔萃的了,可惜比起我来,那还差的远呢?”

岳素素见她父亲一面说话,神气越来越不对了,急忙叫道:“爹爹,你一向爱惜人才,

就看在他这一手剑法上,饶了他吧!”

岳建勇又“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这班人处心积虑的谋杀我,我我今日若饶了他,

再过十年,待他羽翼已长,未必肯饶了我!”

蓦地身形一晃,呼的一掌拍到刘铭奇面门,就在这一瞬间,岳素素已是和身扑上,尖声

叫道:“爹爹,你武功无敌天下,原来却怕他十年之后赢你!”

刘铭奇但感岳建勇掌心沾到自己的太阳穴,却忽的掌力一松,只听得岳建勇大声喝道:

“饶你这次,你十年之后再来与我一决雌雄吧。若然不识时务,功夫还未练成,就敢再来行

刺,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猛然间只听得岳建勇叱咤一声,大手一伸,把刘铭奇抓了起来,旋风急舞,喝道:“去

吧!”望外一甩,刘铭奇给他一抛,尤如腾岳驾雾一般,但感天旋地转,登时失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铭奇悠悠醒转,眼睛尚未睁开,一股醉人的幽香,已透入鼻端,刘

铭奇急忙叫道:“素素,素素!”

一转身只觉所睡之处冰冷坚硬,全身骨节,隐隐作痛,那里是岳家房中的被软香温可

比?刘铭奇吃了一惊,睁开眼时,只听得一个柔媚的少女声音笑道:“什么素素?你梦见谁

啦?”这少女是萧韵兰。

刘铭奇这才发觉是处身石洞之中,奇而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岳家?”萧韵兰道:

“我跟着你的蹄痕马迹,来到那儿,正巧你给人抛出墙外。呵,原来那是岳家,那老头儿想

必就是岳建勇了?你真大胆,吓死我了!你和他交手了?”

刘铭奇褪然卧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想起自己从叔伯辈的悉心指点之下,学了十多

年的武功,人人都夸赞自己是后起之秀,却不料和岳建勇比起来竟是不堪一击,心中惶愧之

极,但听的萧韵兰笑盈盈的赞道:“你真了得,着了苏增辉那一掌,居然没有受伤,还能

够和岳建勇交手,嗯,别动,别动,你虽然没有摔坏,也受了一点外伤,瘀积还没有完全化

开,待我给你搓搓!”

刘铭奇面上一红,掰开了她的玉手,低声说道:“不用啦!”

萧韵兰不提起他的伤还好,一提起这事,不由的他又想起岳素素来。想起她用父亲最珍

贵的灵丹救了自己的性命,想起她给自己做小菜和玉米粥,想起她对自己信任不疑,竟然把

世间最罕见的宝剑挂在房中,这一切都已令人感动更难忘怀的是那蕴藏不露。

只能另人心领神会的脉脉柔情。

萧韵兰越是对他亲热,就越发令他对岳素素思念不忘!岳素素就像幽谷寒梅,只淡淡的

清香,便已胜似夭桃艳李。萧韵兰察觉到他冷漠的神情,诧然问道:“你想什么?”刘铭奇

定了一下心神,怅然答道:“我在想念苏增辉。”

萧韵兰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真是真是一对冤家,见了面打架,离开了却又彼此思

念,嗯,苏增辉也正在找寻你呢!”刘铭奇道:“我已见着他了。”萧韵兰急声问道:

“在那儿?”刘铭奇道:“就在岳建勇的家中。呀,我而今才知道他是个至性至情的男

子!”

将昨晚的事情,一一对萧韵兰说了,萧韵兰掩口笑道:“可惜苏增辉没听到你这样夸

他,更可惜你不是一个女子!”刘铭奇正色道:“是呀,我若是女子,一定会喜欢他!”把

眼偷窥萧韵兰的神色。但见萧韵兰低垂粉颈,薄怒佯嗔,啐了一口道:“你这人真是,别人

对你、对你贩贩贩你却、你却贩贩贩”刘铭奇急忙打断她的话道:“我真的在想念苏增辉

野,他为我而落在岳建勇的手中,叫我怎能安心?”萧韵兰道:“岳建勇这样厉害,咱们就

是舍了性命,也斗不过他。你不如安心静养,好回到天雄去报信呀,就让那些天雄的老道士

斗一斗岳建勇吧,你不可在冒险行刺了!”

刘铭奇暗为苏增辉叹息,心道:“苏增辉对你痴心一片,难道你竟无动于衷?”萧

韵兰见刘铭奇久久不语,呆了一会,柔声问道:“你肚子饿吗?我给你烤两只野兔。”刘玄

机欠身要起,正想要说自己身体没事,不必劳烦,见萧韵兰已走出洞口,想了一想,终于让

她去了。

那山洞是两块大石合抱而成,从洞口望出,但见明月皎皎,原来又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刘铭奇站了起来,活动一下筋骨,缓步揍出石洞,倚着岩石,疑望山顶那几栋房屋,岳素素

的歌声舞影重泛心头,又恍似她就在那峰巅上向自己远远招手。

刘铭奇叹了一口长气,心道:“可惜她是岳建勇的女儿,呀,我还想着她干什么?我武

功若未练成,怎能踏进那座房子?呀,难道真是要十年之后才能见面?”想起十年之后,自

己也未必斗得过岳建勇,心中更为惆怅,忽的又想道:“不知她可思念于我?若是她也思念

于我,我真愿意再冒性命之危!”

刘铭奇这时心中所想的,除了岳素素外,更无杂念,他中宵独立,一点也不觉得,敢情竟是

想得痴了。

忽听的一声长啸,远远传来,有人在山峰上放声歌道:“百战归来酒尚温,繁霜侵鬓转

消沉,金戈铁马当年恨,辜负梅花一片心!”

刘铭奇吃了一惊,这是岳建勇的歌声,激昂而又沉郁的歌声,这么晚了,他还未睡?难

道他也在想什么心事么?一抬头只见一条人影,向南面疾驰而下,转眼之间,就不见了。

刘铭奇呆了一会,想不透岳建勇何以深夜下山。他身不由己的向着山上的岳家走去,忽

又听得琴声阵阵,从山峰上飘下来,呀,那竟是岳素素的歌声!晚风吹来,歌声隐约可辨,

她唱的是:“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水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皎皎白

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这是诗经中《小雅白驹》

一章中的两节,乃是送客惜别的诗,上一节是客已到而挽留,下一节是客已去而相忆。

刘铭奇听得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