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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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险死魔头手 幸逢太岁临

正文第15章险死魔头手幸逢太岁临郭彤听到“暗镖”这两个字,目光不由得转向西门举,突然发觉他背后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小箱子。

那箱子四四方方,有一尺见方。

从隐隐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出来是铜做的,外面包着一方青绸子——不知道是什么值钱的宝贝;否则,西门老爷子万万不会这等重视。

这可好,驼子那边刚刚放了口风,西门举这边立刻打上了招呼!这番话,西门举也说得十分干脆,明显地告诉对方,自己此刻保有一趟暗镖,要对方高抬贵手,卖个交情,千万不可染指。

驼子嘻嘻笑道:“依我驼子看,老爷子这番话多余。

如果你老说的那个姓岳的大盗真要跟老爷子过不去,嘿嘿……只怕你老爷子千防万防也难以躲过麻烦的!”西门举神色一振,不悦地道:“掌柜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驼子嘻嘻笑道:“那有什么意思?无非是‘光棍一点就透’,这就是老爷子你平常为人好,又不招惹道上的朋友,你赏人家一口饭吃,人家心里怎会没有数?能不对你老爷子给予照顾?”西门举以他在江汉地面上的声名德望,听了这番话,那张紫黑的脸膛阵阵冒光。

驼子见状,话里有话地问:“这么说,老夫倒是领了情了!”西门举哈哈一笑,挺了一下腰杆儿,道:“掌柜的这番话说得真够意思。

只是,据老夫想,那位岳朋友买老夫的账,除了放交情,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吧?”驼子挤了一下三角眼,嘿嘿笑道:“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我看,没其它原因啦。”

“怎么没有?”西门举睁大了眼道,“那是因为我西门举背后这口剑不是好招慧的,任何人要是想在我西门举眼皮子底下闹什么鬼吹灯,他可得小心一下我西门举的这把宝剑,先自问一下能不能赢得过我这把家伙!掌柜的,你说是不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旁的郭彤听到这里,心里由不住动了一下。

好呀,这一下他们双方可是叫上阵了,我倒要听听这个鄂中巨盗怎么回答?驼子听了,那张黑脸忽然现出一片苍白!三角眼里,现出了一种“狞厉”。

嘿嘿笑了几声,脸色又趋于缓和。

“老爷子话可也不要说得太满了啊!”他吃吃笑道,“据我所知,那个姓岳的也不是省油的灯。

别人不犯他,他是不犯人;别人要是真跟他叫阵,嘿嘿……他可是不会轻易服输的啊!”单手托塔西门举一推桌面,碗筷“哗啦”一声大响,怒声道:“怎么,不服气?掌柜的你就传过话去,叫那位岳朋友来找老夫试试看!”驼子“笃笃”两声,用力地把一双刀栽在菜板子上,眼看着就要说出难听的话来。

那个婆子却哑着嗓子笑道:“驼子,盛饺子吧,都快煮烂了!”驼老人那双三角眼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嘻嘻地擦了一下剁肉的手,拿起漏勺就去盛饺子。

紫衣老人西门举也忽然平下了气,笑着坐了下来。

这时,那个老婆婆高声道:“啊哟,今天可真是好生意,又有客人来了!”人们被她这么一吆喝,都向外面看去,一骑黑马带着滚滚一团黄沙,风驰电掣般地飞驰了过来!紫衣人西门举向外看了一眼,遂问儿子:“是咱们那位贵客么?”说话时,那骑黑马已来到了眼前里许光景。

马上人一身皂白色衫子,头上戴着一顶“马连波”大草帽。

由于草帽的帽檐极大,遮住了这人的上半边,面目看不太清楚,只是在马跑动时,可以若隐若现地看见这人有一双浓黑的眉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各人抬头注视的一刹那,那匹大黑马已把来人驮到了亭子边。

陡然间,大黑马陡立前蹄,发出了唏哩哩一声长啸,地上黄尘扬起了丈许高,马上那个豪迈汉子却未摔下来!黑马不服缰勒,再次怒啸着,带着马上汉子围着亭子频频直打转儿。

那汉子左手轻轻一托帽檐,向亭子里瞄了一眼,众人这才有机会看清他。

一张“国”字脸,上额和下额一般宽,扫帚眉,狮子鼻,大嘴,两处腮帮子上生满了黑糊糊的一层短须。

他围着亭子转了几转,也没有下马,使得西门一家子心里纳闷不已!单手托塔西门举看了儿子一眼,示意他盘问对方一下。

蓝衣青年西门云飞立刻由座位上站起来,大步跨出亭外,向着马上那个浓眉汉子抱了一下拳:“朋友,下来喝杯酒吧,在下西门云飞有礼了!”西门一家人,在江汉武林道是如何声望!对方只要是武林中人,在这个地面上,断断不会没有听说过这个姓氏。

然而马上这个汉子听罢西门云飞的话,翻动着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子,骨碌碌打了一个转儿。

“抱歉!”这个人冷冷地笑着,“在下跟朋友还有约会,不能在此逗留……”声音虽低,却带着磁性口音——一种本地很少听见的“关西”音韵。

西门云飞怔了一下:“那倒巧得很,我等也在等位朋友,足下是——”浓眉汉子忽然岔口道:“在下是跟人约定,要取一样东西。

那东西至为名贵,绝不能跑光露脸,这地方只怕是不太适合……”这个人那双黑光铮亮的眸子瞄了正在掌勺的驼子一眼。

这时,驼子也在看他。

两个人四只眼睛,有意无意地凑在了一块儿。

浓眉汉子赶忙把头往下低了一些,驼子更是急着把脸偏向一旁,似乎双方都不愿意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

那浓眉汉子说了这几句话,向着马前的西门云飞注视了一眼,即调转马头,哼了一声,陡地驰马而去!随着马股之后,腾扬起大片黄尘,把对方这一人一马吞噬了个干净!西门云飞望着那汉子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道了声“怪事”,蜘蹰着走回亭子里。

西门云飞刚刚踏进亭子,他爹爹西门举站了起来,喝道:“掌柜的算账!”驼子嘻嘻一笑,两只油手在下身围裙上擦着,嘴里讷讷道:“贵人光临,这顿酒菜让我驼子请了吧!”驼子的老婆也嚷着:“我们绝不能要西门大爷的钱,绝不能要!”西门举嘿嘿笑道:“笑话,我们岂有白吃白喝的道理?玉英给钱!”那个俏丽的小媳妇答应一声,取出一些碎银。

西门举哈哈笑道:“怎生这等小家子气?”说时随即由摊开的银包里,拿出了一块重有二十两的银子,转身双手递上。

“老哥,西门举承你们夫妇盛情招待。

这一点银子,不成敬意……”驼子嘻嘻一笑,道:“不过几十个小钱的酒菜,大爷你却给上这么多。

好家伙,二十两!我驼子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呢。”

他摇着两只手,足下频频向后退着,那副样子真是惹人发笑。

单手托塔西门举哪能听不出对方的弦外之音,当下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笑道:“掌柜的这是嫌少了!今天事忙,改天自当会有一番人心,老夫等这就告辞了!”说罢,当即把那锭银子向石头桌子上一放,平手一抚;待他手掌离开时,那锭重约二十两的银子,已深深陷入石面之内,最上面与桌面一般平齐!这一手功夫,虽然是一般江湖武林人物惯施的伎俩,却大有不尽相同之处!即以眼前情形而论,坚硬的青石台面到底较诸一般木质桌面要硬上许多,是以西门举这一手功力,也就越加显得惊人!西门举朗声大笑着:“打扰,打扰,”与家人陆续地翻身上马。

驼子追出来躬身哈腰地打着拱,他女儿睁着一双挺机灵的眸子骨碌碌地转着,驼子的老婆,却一时行踪飘渺,不知到哪里去了。

眼看着驼子频频地打躬道:“老爷子好走、好走,不送、不送……”单手托塔西门举一家三日早已抖动缰绳,三匹马箭矢也似地飞驰而去。

一直看到他们走得没有了影,驼子才眨着两只三角眼,慢吞吞地转回来。

郭彤一直是个冷眼旁观者,这一切都不曾逃开过他的眼睛。

他曾经注意到了西门举手掌压银锭,也注意到了驼子婆婆假借拣柴而溜进树林……现在他的注意力却集中在驼子拿着刀在石桌子上挖银子。

当然,这不过是掩饰而已!过了一会儿,驼子的老婆回到了亭子里,郭彤注意到她头发上沾满了树叶。

回来之后,她一声不响地低下身子去在木桶里洗碗,驼子借着送碗之便把身子凑了过去,两口子嘀嘀咕咕说了起来。

忽然,驼子回过身来大声道:“丫头,把那头小驴子牵出来,我要进城去买肉。”

大姑娘答应了一声,到后面牵驴子去了。

郭彤这才注意到后面还拴着三头小毛驴。

驴子牵出来,驼子收拾了一下身上,脱下了围裙,背了一个蓝布包袱。

老婆婆叮嘱道:“这边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一切都有我照顾着,可不要把到手的大肥猪让人家弄走了。”

驼子哼了一声道:“他跑不了的。”

老婆婆送他上了驴,又道:“要不要丫头跟着你去一趟?”驼子摇摇头:“用不着。”

休看他个头儿不高,身子可处处透着利落。

他单手在驴背上轻轻一按,“呼”一下子坐在了驴背上。

坐定之后,驼子才道:“明天晌午要是我没信儿,你就到城里去接应……”老婆婆道:“我知道。”

她左右看了一眼,放低声音道,“多半是住在快活斋,入夜我就……”驼子不耐烦地道:“知道啦,照顾你的生意去吧!”他边说边策动缰绳,**小毛驴甩开四蹄,一溜风似地向前奔驰而去。

郭彤看到这里,即站起来道:“算账!”老婆婆回身道:“客人要走么?”郭彤点点头,手指前面问道:“借问这条路通向哪里?怎么走法?”婆子沙哑地干笑了几声,道:“你大概是刚由外地来的吧?敢情连汉阳府也没来过呀!”郭彤这才知道,前面镇市竟是汉阳府城大镇,当下道了谢,结了酒资,拿起了棍杖。

那婆子又道:“客人是起旱,还是走水?”郭彤笑道:“当然是起旱!”婆子笑道:“啊,那你只怕不好走啊,从这里到府城,少说还有百八十里路呢,这会子天可是不早了呀!”郭彤道:“这个,我还没有想到呀。”

那婆子嘿嘿怪笑道:“这要等个机会,看看是不是有骡子车经过,运气好的话,你还可以搭个便车坐坐!”郭彤告了扰,步出亭外,无巧不巧,一辆篷车风驰电掣般地奔过来。

婆子笑道:“客人你好福气,想什么就来什么,这下省了走路了!”说话之间,那辆大骡车已乒乒乓乓地来到了近前。

郭彤忙自上前挥手令车子停住,赶车的五旬开外的一个小个子,头上戴着破毡帽,一只手把着老长的一根旱烟袋杆子,另只手拢着两匹牲口的缰绳。

老远的地方,就见他用力地扯着缰,喊着牲口:“吁——吁——”骡车停了下来,郭彤上前抱拳道:“老乡,是往汉阳府去的车么?”赶车的那个小老头挤着一双小眼睛,想是早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便看着郭彤道:“就你一个人么?”郭彤点点头,小老头翘起鞋底,一面磕着烟灰:“你去汉阳府?那就上车吧!”郭彤抱拳告了扰,遂攀上了车座。

车把式重新装上了一袋烟,向着老婆婆笑道:“大婶子,给我来两张油饼,半只鸡。”

老婆婆招呼女儿把饼送去,收了钱。

赶车的把壶里灌满了水,甩起大鞭,“叭”地响了一声,那辆骡车才骨骨碌碌地向前移动起来。

这时候,太阳已微微有些个偏西。

虽说是秋高气爽的时令,但是仍然十分燠热。

一阵阵暖风由水面上飘过来,江上有几只白鹭缓缓地飞着,景象极为宁静。

车把式又耍了两个响鞭,把长鞭插向座旁,拿起烟袋继续就口抽着。

“我说,”车把式眯着一双小眼,徐徐地喷出了一口烟,道:“这位客人,你府上是——”郭彤道:“我是南方来的。”

“啊,南方是好地方!”车把式笑道,“那地方山明水秀、鸟语花香,我早年去过一回。

嗯,说起来该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

郭彤道:“你老贵姓呀?”车把式笑道:“姓郭,郭子仪的郭,你呢?”郭彤微微一笑,“那倒是巧,我也姓郭!”“咦,巧得很!”赶车的笑道,“原来,咱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呀。

我说,郭东家,你上汉阳是投亲还是办事?”郭彤摇摇头道:“都不是,只是找个人!”赶车的嘿嘿笑道:“啊啊……客人你进了城住在哪里?”郭彤道:“有一家叫快活斋的客栈,你知不知道?”赶车的“啊”了一声,回头看了郭彤几眼,道:“快活斋?那是城里第一块大字号,我当然知道,怎么,你要住在那里?”郭彤点点头道:“不错,我打算住在那里。”

赶车的听后情不自禁地回过头,频频打量了他几眼:“倒看不出,东家老弟台你还是个土财主呀!失敬,失敬!”郭彤道:“怎么,我又怎么会是土财主?”赶车的道:“能在快活斋里面住下的,都是有鼻子有眼的人物,再不就是有钱有势,你老弟一定差不到哪里去……哈哈……幸会,幸会!”郭彤这才知道那快活斋是专为豪门所设,自己别只顾了跟踪人家看热闹,而忽略了眼前任务,想着不禁有些气馁。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所要寻觅的那个叫崔奇的前辈,所居住的狠牙山在汉阳之北,此行亦是顺路。

眼前既然自己无意间发觉了黑道劫财的勾当,站在侠义的立场来说,纵不便插手干预,也应该设法暗中向物主点明,让他提高警觉。

这正是郭彤此行的打算,因为方才小食亭人多口杂,那单手托塔西门举一家人又走得张皇,没有说话之机;后来又见驼子夫妇的一番勾搭,才使他发觉到这件事态的严重,不得不随后赶上。

如能找到西门家人相机进言,点破驼子的阴谋诡计,也算是善事一桩!他想到这里,遂向赶车的问道:“刚才亭子里卖酒的那一家人,他们一直都在这里做生意么?”“可不是!”车把式道:“那个驼子姓岳,这里人都喊他是岳老六,一家三口人,手都巧得很。

你别瞧他们开着这么个小店,生意可是好得很呢!尤其是他们卖的酒,都是亲手酿制,味道醇极了,叫做‘汉阳红’,一年出土一次,客人你刚才喝的就是那种酒,味道怎么样?”郭彤点点头道:“怪不得呢,味道确是不错。

当家的,你们认识很久了?”“敢情是很有些年了!”车把式咳嗽了一声,道:“那一年涨大水,这一家子人说是祖产被水给淹了,后来就飘落到了这里……”“说也奇怪,”车把式又道,“照说,这爷娘三个这些年该是存了不少钱了,满可以开个像样子的大酒馆,用上几个伙计,何必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

这可真是‘要钱不要命’了!”郭彤本想由这个车把式嘴里,打探出驼子的一些怪异行踪,却没有想到出诸他嘴里的却是一些家常废话,也就没有兴趣再去多问。

骡车在铺着平平一层黄沙的地上放速前进,郭彤靠着车上载的软软的棉花,耳中听着“嗒嗒”的蹄音,心情略一松弛,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车把式还在有一句没一名地说着话,没有听见郭彤的回话。

扭过头一看,才知道他睡着了。

傍晚时分,骡车在一条宽敞的石板巷道口停了下来。

郭彤抱了一下拳,拿起棍杖和随身衣囊由车上跳下来。

车把式手指着巷口对面的那座巍峨建筑道:“喏,那就是这里最讲究的快活斋。”

说话时,正有一辆四轮马车,驶向那客栈的正门。

两个身穿长大褂的听差,赶上前拉开车门,迎接着车厢里一个大腹便便的白胖客人。

天色才入暮,快活斋门前的一溜子高挑长灯可都点着了。

八名身穿青布长大褂的茶房,分两列站立在门侧左右。

透过敞开的门,往里面看,各种鲜花开得五彩斑斓,高悬的鸟宠子里面的八哥鸟不时地跳上跃下。

郭彤看了几眼,摸出一块碎银赏与赶车的把式,道了声谢,即将行囊挑在棍棒上,大摇大摆地走向快活斋。

站在快活斋门前的几个伙计,眼看着来了这么一个布衣少年,气势堂堂,一时还真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只当他是先进去的那个白胖子的跟班儿,倒也未加阻拦就让他神气活现地走了进去。

远远注视着他的那个车把式,只当他无论如何也进不了快活斋的大门,见状不由得大感惊奇,摇着头赶着骡车走了。

郭彤扛着行囊,摇摇摆摆地走进快活斋的大门,见里面好大的一片地方,假山、花圃、亭台楼榭,无不齐全,大别于一般客栈。

鸟语花香声中,郭彤一径来到廊舍尽头,迎面走过来一个穿着青布长大褂的伙计。

郭彤叫住他,道:“喂,伙计!”那个伙计站是站住了,却现出瞧不起人的样子,斜过眼睛问:“什么事?”郭彤瞪着眼睛道:“我是来住店的,竟然没有人来照顾我,岂有此理!”那个伙计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不屑地道:“你是来住店的?”“当然。”

郭彤怒声道,“我是跟着前面那辆马车一块来的,你们是顾前不顾后!”那个伙计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哈腰道:“噢噢噢……原来是崔五爷手下的人,你怎么不早说呢。

对不起,对不起,请跟我来吧!”郭彤把眼睛一瞪,正待发作,转念一想,自己果真表明身份,很可能对方根本不予接纳,倒不如将错就错,先住下来再说。

这么一想,他也就不再辩白,冷笑了一声,遂跟在那个伙计身后向前步进。

穿过了一个洞门,脚下踩着花岗石甬道,来到了一排房舍。

那个伙计回过脸陪笑道:“是小的疏忽了,以为崔五爷只带来了两个人,原来还有一个,请教贵姓?”郭彤道:“我姓郭!”那个伙计抱拳笑道:“郭爷还请多原谅!”一指那排房舍,“其实空房多的是,咱们掌柜的只当崔五爷身边一定带着很多人,所以把整排房子都事先空了下来,郭爷你请!”伙计随即掏出钥匙开了门,把郭彤请进了房里。

那房子虽不似正房那般宽敞阔气,但在郭彤眼里已是十分难得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坐了下来。

当下,那个伙计忙着给他打水洗脸,沏茶铺床,忙成一团。

郭彤问道:“这里住栈,一夜房钱多少?”伙计龇牙一笑道:“郭爷还用问这个?这整个的客栈一总还不都是崔五爷的吗,只要郭爷你乐意,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说白了,还不都是一家人吗?”郭彤心知,伙计误会他是那个崔五爷的身边人。

听口气,那个崔五爷原来竟是他们这所客栈的大东家,这就难怪了。

想想不禁好笑,也就不与说破,有了这层关系,那伙计自然百般巴结讨好。

一会送茶,一会送饭,郭彤也就老下脸皮,来个样样享受。

等到吃完了饭,那个伙计兀自赖在房子里不走。

几经犹豫之后,他才讷讷地道:“郭爷,小的有一事相托……不知道……郭爷肯不肯帮忙?”郭彤怔了一下道:“是什么事?”那个伙计龇牙笑了一下,搓着两只手道:“是这么回事,小的姓张叫张有财,来到快活斋也有五六年了……”郭彤点点头道:“怎么样呢?”张有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是这么回事,郭爷,小的听说襄阳快活斋有一个账房先生出了缺,不瞒郭爷说,小的自幼念过几年书,也学过几天算学,自信记个账什么的还不会误事,只是……嘿嘿……”他汗颜地笑了一下,接下去道:“小的如今这个身份,别说在崔五爷身前说话了,简直难得见上一面。

郭爷是五爷跟前的人,见面的机会非常多,所以小的是想……是想……”郭彤这才明白对方是什么心意,当下冷笑了一声,道:“你是说襄阳那家分号,有一个账房先生出了缺,张老兄是不是想顶那个缺?”张有财鞠躬打揖地道:“是是……全赖郭爷大力成全、大力成全!”郭彤眼见对方一脸谄媚之态,心里大生恶感。

他听罢,缓缓地点了一下头,道:“好吧,这件事,就看你是不是有造化了。

过两天崔五爷正好要去襄阳,我就见机给你说上一说,可不一定能成功。”

张有财听了,顿时大为欣喜,千恩万谢不已。

郭彤趁机道:“噢,对了,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可知道?”张有财立刻道:“谁呀?”郭彤说:“这个人大大有名,就是人称单手托塔的西门举,不知是否住在这个店里?”张有财道:“是父子媳妇三个人一块来的,是不是?”郭彤点点头道:“不错,他们住在哪里?”张有财想了一下,说道:“在北院里,郭爷找他们有事么?我这就找他们去!”郭彤道:“使不得,你千万不要惊动他们,只把他们下榻的地方告诉我就行了。

这件事是崔五爷暗中关照我办的,可不能出岔子!”张有财连口答应道:“是么……既然这样,郭爷请随小人走上一趟,容小人指点西门一家住宿之处也就是了!”郭彤点点头道:“这倒可以。”

二人出了栈房,天色早已大黑,只是这快活斋里外一片通明,处处笙歌管弦,交织出此刻的欢乐今宵!张有财眉开眼笑地同郭彤来到了所谓的“北院”。

这虽不若前院那般华丽雅致,却极为宁静,不似前院那般乱嚣。

当他们走到一个亭子时,张有财左右打量了几眼,指着前面一排栈房道:“努,如果小的记得不差,西门举一家人就在第二第三两间房里……”话方出口,即见那第二扇房门“咿呀”一声敞了开来,由里面出来一个红衣少妇。

郭彤眼尖,一眼看出了这红衣少妇正是西门举的媳妇儿,人称红尾蜂的沈云英。

由于方才郭彤与她在小食亭子里共同进食,彼此总算照过面。

在事情还没弄清之前,郭彤还不打算同她见面。

不意,他方自转过脸来,却出乎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看年岁约在三旬上下,一身黑色长衣,长到几乎可以垂落地面,白惨惨的一张长脸,活似一具僵尸,那深深嵌在眶子里的一双瞳子,更具阴森之感。

郭彤原以为亭子里空无一人,乍然发觉,不免吃了一惊。

黑衣人那双深邃的眸子,原是眨也不眨地向正面那排房舍注视着,这时却情不自禁地落在了郭彤身上。

四只眼睛对视之下,黑衣人森森地笑了笑。

“朋友贵姓?”这人拱了一下手,点头道:“幸会幸会!”郭彤道:“郭——”他说了这个字,向张有财道:“我们走吧!”即步出亭外。

方自跨出亭外,耳边却听得亭内那个黑衣瘦子发出了阴森森的一声冷笑。

“凡事可有个先来后到!”黑衣人嘴里喃喃地道:“朋友,你晚来了一步。”

这几句话虽像是自言自语,却是有所为而发。

郭彤一听,登时大吃一惊,倏地回过头来。

黑衣人见状,轻声道:“这买卖可是张飞卖刺猬——人强货扎手,要想动人家,可得先衡量一下自己啊!”他边说边自暗中站起,抖了一下身上的黑绸子长衫,向另一面步出。

郭彤不禁怔了一下,一时弄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

张有财也跟着在一旁发愣,郭彤向他挥了一下手,道:“你走吧,我要一个人在这里静一会!”那个张有财答应了一声,打躬而去。

郭彤独自个在亭子一角坐下,先时由对面房中步出的那个红尾蜂沈云英,一路姗姗地来到了近前。

郭彤不自然地笑了笑,欠了一下身子,正想开口说话,红尾蜂沈云英却冷笑了一声:“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她一只手叉着腰,怒视着郭彤,“白天吃饭的时候我就注意你了,你到底想干什么?”郭彤情知她是误会了,便深深一揖道:“西门娘子请了,在下姓郭,单名为彤……”“我不管你叫什么名字。”

沈云英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知道我的姓氏?”郭彤愕了一下,道:“西门娘子不要误会,在下是白天用饭时,听到了你的名字。”

沈云英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敢心生歹念!不给你一点厉害,怕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她话声出口,身躯略晃,捷若电闪般地闪了过来。

郭彤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小妇人已扬手一掌,直向郭彤脸上打来。

郭彤身子向下一矮,一股疾风直由头顶上掠了过去。

沈云英一掌落空之下,紧跟着她玉手轻翻,由上而上,直向着郭彤当头直拍过来。

这一手翻天掌,小妇人施展得极见火候。

郭彤只觉得一股压力,直贯顶门而下。

此时此刻,只要略显犹豫,定将为其击中。

惊心之下,郭彤不假思索地霍然亮起掌心,向对方扣了过去——“叭”一声迎了个正着。

郭彤一时性急,绝没丝毫轻薄之心;等到双方手掌接触,才忽然想到了对方乃女子身份,却已收势不及。

他心中一急,猛地用力拧手,施出了全身劲道,猝然向外甩出。

须知,郭彤虽然不具有什么特殊功力,但是他早年在家曾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