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_第十六章下(二)
一路上汪茹芬被汽车颠得只是没把五脏六腑都吐个干净了，晕晕乎乎，如同害了一场大病。是长文把她从吉普车上抱下来。下车后扶她走两步，她腿一软倒在长文怀中，走不了。长文没办法把她抱起，托付门卫，让她在门卫室椅子上躺着。长文这才随小王去见任木子。
五十年代县委县政府大多是一个大院，两排平房。一排是县委办公室，另一排是县政府办公室。江佑县也是如此。大院中两排向南的青砖灰瓦平房，左排是县委、右排是县政府。左排第一间是书记室。
“报告！”小王高声喊道。
“进来！”任木子答道，他正埋头看桌子上那张江佑县城地图。
“任哥，是我，长文呀！”
任木子一抬头，惊喜叫开了：“咦，咋个是你？你咋个回国了？”他三步两步冲过来，抱住长文，亲热得不得了。
“我们回国来汇报，后来我请假在辽远市完婚。爸爸，就是伯伯，妈妈，就是伯娘叫我带新娘回来看望岳父岳母的。谁知道你也在江佑，正好咱们哥俩可以相见了。”
“好呀，新娘子在哪儿？姓啥？”
“新娘子晕车，躺在门卫椅子上呢，她姓……”
“啊哟，咋个好这样，走，走，咱们把她给抬回家里躺才是。”说完他就要往外走。
小王拦住他：“任书记，这有一份文件，请查收签字。”
任木子只好先收文件，签了字。
“谢谢任书记，志愿军同志，我先走啦，祝你们幸福愉快！”小王走了。
长文带着任木子到了门卫室，见汪茹芬脸色苍白、疲惫不堪。任木子忙叫人从县卫生局弄来一付担架，把汪茹芬放在担架上抬回任木子的家。在县委后面还有三排灰瓦青砖的平房，前两排是办公室，最后一排是县级领导干部家属宿舍。任木子住在尽东头那一套。前面有个小院，有个篮球场那么大。院子中间是青砖铺的路，两边搭着葡萄架，院子里栽了些花草。正面三间，中间会客厅，东边是办公室兼书房，西边是卧室。在院子东面加盖了三间，中间是饭厅，南面那里是一间灶房，北间稍大一些是孩子们的卧室。
任木子一进院就喊：“李阿姨，带孩子出来，让援朝和胜利见见舅舅和舅母。”
李阿姨应声带着三岁的援朝和一岁的胜利出来，舅舅舅母的乱叫。
他们把汪茹芬抬进客厅，躺在长藤椅上。任木子吩咐道：“李阿姨，你把胜利放在圈椅上，去给舅母熬绿豆汤，她晕车了。”
“哥，这是晕车药，你给嫂子服两片，一会儿就回好的。我去叫渝梅回来陪你们。”任木子从药箱找出两包药递给长文，看见他给汪茹芬喂下，这才离开。
李阿姨很快熬好绿豆汤，汪茹芬喝了两碗，躺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先逗援朝玩了一会儿，然后抱过胜利亲亲，对孩子们特别亲热。
这时渝梅回来了。她在长寿是土改团秘书，县委秘书、办公室主任。到了这儿成了卫生局局长。当时江佑县只有一个小医院是县政府的，总共才六个大夫，十名护士，连x光机都没有。其余的都是私人诊所和药房。县里正在筹建一家正规的县人民医院，每个乡建一所卫生院。渝梅正带人筹划这项工作。
见到长文，渝梅抱着他“哥呀哥”的叫个不停，见了汪茹芬她更高兴了，抱在一起又蹦又跳，“汪姐，你成了我大嫂，我真高兴。其实在革大学习时我就看出来了。你对大哥早就有意了。现在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真高兴。”
坐下来，渝梅抱着胜利说：“大哥大嫂，你们这回回来看望汪老伯，可帮了我们大忙啦。”
长文有些奇怪，问道：“小梅，这话怎讲？”
小梅素来心直口快，说道：“是这么一回事。今年这儿是农业合作化**，处处都在走合作化。城里准备搞工商业公私合营，可是江佑县始终搞不起来，我们下去动员，他们都说城里最大的药房是保仁堂，不仅药铺大，还有好几处分店，还有诊所，老板就是你老岳父汪永直老先生。只要他肯公私合营，我们没得说的。”
“那我伯伯咋个说的？”汪茹芬问道。
“老先生说他要问问女儿，也就是你呀。”渝梅点道。
“我，我是女儿呀，我还有哥哥，干吗问我呀？”
“大嫂，你呀，太不了解你们汪家了。你们家老爷子是大好人。当年红四方面曾经攻下江佑，红军总指挥许前进负了重伤。红军曾经派人到保仁堂求医求药，你爷爷带着你伯伯上上给许总指挥疗伤。直到今天许总指挥进了北京，成了共和国开国元勋他还念念不忘你伯伯当年疗伤的情景，去年许总指挥写了三个“保仁堂”的大字送给你家老爷子。前面还有一行小字：“感谢救死扶伤，支援红军。”并且落了许前进的款，加盖了印章。当年红军撤离江佑后，蒋匪军回来之后，借口汪家给红军治病，杀死了你爷爷，又把你伯伯抓进大狱关了三年。还是你伯娘拿钱把你伯伯赎了出来。‘保仁堂’才重又开张。靠着原有信誉，很快“保仁堂”的生意越发红火。你哥哥也随父学医。解放前那年十一月解放军从陕西汉中攻下广元直逼江佑，国民党溃兵狼狈逃窜，沿途烧杀抢掠。一伙残兵，冲进‘保仁堂’的诊所逼迫你哥哥拿钱出来，你哥哥想保诊所里的病人和大夫护士的命，把诊所所有的现钱都拿出来了。不想残兵却兽性大发，抓住诊所的护士和女病人施行**，你哥哥气愤不过，大骂他们是禽兽、是畜生，这帮残兵就开枪打死了你哥哥……”渝梅讲道。
“我，我怎么不知道？”汪茹芬十分疑惑。
“当时你们还在成都读书呢。怕你分心没敢告诉你。后来听说你进了江津的教会学校教书，写信告诉你，你却连信都没回。后来才知道信叫特务们扣了，烧了。后来你去了重庆，进了革大，又去了东北……”渝梅说道，她似乎很熟悉这一切。
“渝梅，这些你都是咋个晓得的？”汪茹芬问道。
“都是你伯娘和我讲的。”
长文笑道：“亲爱的，这一下可有得事情干啦。”
汪茹芬摇摇头，说：“伯伯不是死脑筋，我小时候就听他讲过红军占江佑的事。说红军好，秋毫无犯，对老百姓可好呢，专杀土豪劣绅，共产党一定会得天下的。现在都要社会主义了，他决不会抱着那家中药店不放的。”
她拉住长文的手说：“亲爱的，咱们回家去！”
渝梅拦住她：“大嫂，天都晚了，不如明天上午让木子陪你们一齐回去。”她吩咐李阿姨快做饭。
不一会儿饭菜上桌了，渝梅招呼长文和汪茹芬入座吃饭。
任木子回来了，他大笑道：“吔，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哈哈，该我们吃肉喝酒。长文，来来，咱们哥俩来两盅。”
哥俩兴致勃勃地喝开了。汪茹芬很快吃完饭下来帮李阿姨给胜利喂饭，“小胜利，来，来，舅妈给你喂饭。”
汪茹芬一口菜一口饭给胜利喂饭，很有耐心很会喂。
渝梅见她喜欢小孩，就说：“大嫂，你就要一个孩子吧。长文还要去朝鲜的，就剩一个人守空房，不如要个孩子跟你作伴。”
汪茹芬脸涨得绯红，点点头，“我也这么想过，就不知能不能怀上。”
喝了几盅，任木子话也多了：“大哥，你让小汪回江佑来。今年秋天我们县正在筹办一所高级中学。我听说小汪是川大的，又教高中，还入了党。让小汪回江佑，一来可以照顾父母，二来你将来回国也可在这儿工作。”
长文很慎重，说：“那样行吗？东北那边缺人，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