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湖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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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六十八、我家出了牛鬼蛇神

六十八、我家出了牛鬼蛇神

随着运动的推进,爸爸的胆子越来越小,贴大字报的人也越来越多,听到的都是谁谁揭发出来了,谁谁揪出来了,什么黄胡叶李邱,什么彭罗陆杨,都用黑墨水或者石灰水东到西歪地刷到茅坑的墙上,社屋的墙上,哪里有空那里刷,哪里醒目刷哪里,上面还打着红色的大叉叉。公社里的干部基本上都靠边站了,供销社里的领导也打倒了,几个造反派成了新的主任,当了家。老爸已不说什么话了,恐怕发生什么事。他反右的时候已经被打成右派过了,对运动特别惧怕,就象被蛇咬过人怕见烂绳子一样。

我家的一楼,约二十个平方大。用一道薄薄的砖墙分隔成二间,里面的一间是灶间,一只大灶头,边上是水缸,再边上堆着柴草。外面的一间就成了厅堂。有一张八仙桌,四条长板凳。隔墙上糊着报纸,上面贴毛主席像,像的左右二边是一副对联: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一次,我见家里的糊墙纸上印着许多的名字,一时手痒,就顺手在报纸上也写了几个的字。老爸一见,赶忙小心翼翼地在我写的三个字后面补上了主席二个字。他就象一只惊弓的鸟,小心翼翼,避免任何一个细小的过失。他把家里的毛主席石膏像放在厅堂上首,经常常掸拂,不沾一点灰尘,但任凭他怎么小心谨慎,后来还是成了什么资产阶级的走资派、特务、国民党的残渣余孽、牛鬼蛇神,揪了出来。

运动的不断深入,就是互相揭发批判,公社成了革命委员会,下面的十多个大队都成立了造反派队伍,分成了好几派,红暴,省联总,全无敌战斗队,五花入门,动不动就搞武斗,用钉满长铁钉的木棍包上一块布,半夜三更去抓人,捉住了就打。我们那时还小,但也做了几根红缨枪,背在肩上去上学。高年级的学生很活跃,学校里也常

开批斗大会,我们上课时也要喊几声口号,有时押几个坏人进来,胡乱批判一通。很久我都想不明白,一个农村的小山村,政治运动也会这样热烈。

一天,我正在*场玩,一个同学跑来告诉我,说街上贴着打倒我爸爸的大字报,我跑去一看,还真的,爸爸的名字写得东倒西歪,上面还有一个大红的叉,我胆颤心惊地看着大字报的内容,上面写着我爸爸是一个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分子,十六岁当国民党兵,十八岁就是少尉排长,很多很多,我已记不清了。这一下子把我弄懵了,爸爸原来是一个特务。这一下子把我们坑苦了,接下来的日子爸爸常挨批,陪斗,揪着头发坐飞机送上台,又常戴着高帽子游街,后来爸爸又被下放到农村劳动,过着清贫和屈辱的日子。

我们家这时期是最苦的时候,我们姐弟四个要上学,妈妈没有了工作,爸爸下放到一个附近的一个村子劳动改造,不供吃,我们常要送饭去,日子过得相当艰难,家里清贫如洗,想起来让人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在那个时代,做一个人也真不容易。

自从老爸被揪出来以后,我都不想去上学了,也不敢去,一些出身好的同学常嘲弄和欺侮我和弟弟,孤立我们,不准我俩与他们一起玩。记得有一次,学校在大礼堂里开会,老师在上面说着,忽然,有一个叫阿六的同学站起来高呼:打倒陈某某,也就是高呼打倒我老爸,大家楞了一下,也跟着喊,眼光都看着我和弟弟。我和弟弟也只得违心地张开嘴跟着喊,不得不喊,但心里很难受,低着头。后来台上一个老师说了,今天不是批斗会,无关的口号最好不要喊。阿六后来才没有继续喊。我很感谢这位老师,没有让我们继续出丑。

公社的批斗会经常开,一般都是在学校旁边的那块晒谷场地上,那里搭有一个台子。开批斗会的时候,上面挂着横幅标语

,台上摆一排桌子,设有主席台,坐着公社的造反派领导和上面来的干部,台边上有一个桌子,是工作人员用的,主要是在会上带着喊口号。主持人说一句把反革命分子某某某带上来,就有两个民兵从后台把被斗的人押上来。这押上来也有许多手法,常用的是两个民兵把那人的手反转在背后,胸前挂一块牌子,然后各执一只手,另一只手抓住那人的头发,飞快地从后台地上通过简易楼梯押到台上,这叫坐飞机。因押上来的速度很快,有时会让被斗者跌个嘴啃泥,满嘴是血,牙齿也会掉下来。罪名重的要跪在地上,我曾经在爬在台前近距离地观察过那跪着的人,手被反绑着,浑身发抖,血和汗水不停地从脸上滴下来。罪名轻点的是挂着牌站着,低着头,表示低头认罪。有的是主要批斗对象,有的则是拉来陪斗的,壮大一下气势。老爸因为是历史问题,又不是当官的人,所以主要是陪斗的角色。接着有人上台揭发批斗,历数罪状。那工作人员瞅准时机,带头喊起口号。从打倒刘少奇,将**进行到底,到打倒台上被批斗的人,这口号一般是写好的,一遍遍照着高呼就行。村民们说,这喊口号也有学问和水平,某某地方,曾经出现过领喊口号的人喊错了名字,而被当场拿下揪出来,当成反革命分子批斗的。从批斗别人到自己被别人批斗,就这么快。

批斗会完了,接着往往是游街,从这个村游到那个村,村民们围观着,指点着。有时不开批斗会,也会组织游街。把一些地、富、反、坏、右和牛鬼蛇神集中起来,胸前挂一个牌子,写上罪名身份和名字,打上红叉,戴着纸糊的高帽,一个个用绳子拴着,自敲着锣,嘴里说着认罪的话,沿着一个个的村子转。我总是独自远远地看着,不敢走近,因为老爸他也在这队伍里面。

我们习惯了天灾与人祸,也习惯了人性的扭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