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上的沙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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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走私

我按照团长的吩咐直接去边贸公司找到老戴。说好提取利润的10%,可是拿到支票一看,老戴他们扣下了将近50%的利润。我将支票退给老戴,大声问道:“戴经理,金额不对吧?”

老戴故意装湖涂:“咋啦?咋不对?”

“我们算来不止这么多啊”我说。

“我们算来就该这么多嘛,你又是咋算的?”老戴似乎故意要考考我。

我便掰着指头从羊毛的出售价到该扣除的运杂费等等,一样样地算给老戴听,这老狐狸见糊弄不了我,说:“这样,你先把支票拿回去,完了我再和你们团长说。”

我见老戴搬出团长搪塞,因为团长交待过,心里早就有底,说:“我来之前我们团长对我说了,一切让我全权处理。”

“小闻,你刚才的算法不对”老戴见搬出团长没有唬住我,就又说道:“你看啊,你只算了那些看得见的大笔费用,还有些看不见的和零星开支呢?”“比如说,羊毛的储存、消毒,还有管理费、报关手续费等等这些你都没有算进去……”

“好了,戴经理,你说的这些费用我都知道,但是咱不是有协议吗?那10%就包含这些费用了嘛”“再说,这事要说小呢,只是关系到我们两家,说大点可就是军民关系问题哦?”

我见老戴没再吭气,接着又说道:“每次我们团长政委见到书记和县长,他们可都非常热情地提出要帮我们解决问题呢,这就算是你帮我们好不好?”

这话等于提醒他:你要是不处理好,我们就让书记县长来找你。戴经理见我怎么也不松口,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叠五十元面值的钞票,笑眯眯地站起身走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说道:“小闻,这个你收着,你看,团长和处长都不懂怎么算帐,多点少点他们哪知道?再说,那个10%的协议只是口头上说了下,又没有签在纸上。”

我接过老戴递过来的钱,又轻轻地放回到他的办公桌上,说:“戴经理,我这人很怪,钱这东西啊,少了呢,我看不上,多了呢,我又不敢要。”

“你这个小闻,咋这么难缠呢?”老戴露出不高兴的样子说道。“你也不想想,就算我按你说的比例给你,你能得到多少?还不是全交给团里?你还不如就把这些拿上,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

我正色说道:“戴经理,话不能这么说啊”“团长处长再不懂算帐,可是赢亏总还是懂的吧?我们之所以挂靠在你们公司,弟兄们辛辛苦苦,就是想为团里挣点钱嘛,如果我只是个人得了好处,而把这么多利润让给你们,这怎么说得过去?再说,你们公司赚的钱也不是只由你一个人支配吧?”

老戴最后实在没话说了,只好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好好,你这个小闻,我算是服了你了”边说边叫财务上的人来把支票拿去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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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老戴重新开过的支票,我的心里很是得意,心想,你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任你怎么说,反正你不给够我就不走人。

然而,都快到团部门口了我才突然想起来,车辆出口,国家是要退税的,老戴并没有把这部分退税结算给部队,我不禁在心里暗骂道:“这老家伙太精了,费了这么多口舌还是让他占了个大便宜。”

经过这次交道以后,我有了提防老戴的心思,可这老戴反而很欣赏我了,几次对别人说,在部队上他就只认小闻这个人,并且交待手下:以后公司里的日常用品就到小闻老婆的商店里购买。我起先还以为老戴照顾我老婆的生意一定有什么目的,但又转念一想,你开着商店总不能拒绝人家来买东西吧?你在别的地方买是一样,在我这里买也是一样,我又没专门卖你高价,怕什么?

紧接着,八里庄的大米紧缺,老戴又正好与外方签定了一单大米换羊皮的合同,他找到我,让我帮他去四川运一批大米来,理由是我是四川人,知道四川哪儿的大米好。我因为以前调运过大白菜,了解铁路运输的相关程序,便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在和老戴谈好收购价之后,我跟团长和处长请了假,借口有点事需要处理,回到了趟老家。我先是跟一家粮食加工厂达成协议,随后发电报让老戴把款电汇过去,再联系好车皮将大米发运到哈州火车站,最后,老戴再派车到货场把大米拉回八里庄。除去一切费用之后,我轻轻松松地小赚了一笔。

十多年前,赵明钦让我为他背大米的时候,说四川的大米很好吃,没有菜也能吃下去几大碗,现在北方也产大米了,而且,比四川的大米更好吃,只是数量太少。那时,我仅仅是在背包里装了点大米,就给许多新兵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今我用火车皮运大米,却再没有人关注我了。

团里许多人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原委,以为只要是当地紧缺的东西,贩过来就能挣钱。于是,付军利

用探亲的机会去四川贩了一车皮生姜回来,可是,他的运气太不好了,运到哈州的时候正赶上寒流,许多生姜都冻坏了,最后还是找我帮忙,把一部分没有冻坏的处理给连队,才多少保住了点老本。张世材则去郑州拉来一车电器开关和插座,这批开关插座却都是些劣质产品,全部不能用,他仍然利用管着基建的便利,在基建款中报销了。

后来,也正是因为这一车开关和插座的事,直接改变了好几个人的命运。

精明的老戴让我在几乎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情况下发了点小财之后,终于向我提出,让我把团牧场的羊毛、羊绒全部收集起来卖给他,这对我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只需跟牧场场长打声招呼就可以了。

从表面上看,两个人都是公事公办,现钱现货,当地市面上的价钱是多少,老戴就按多少结算,我也是卖了多少钱就往团里交多少钱,部队并没有吃亏,而实际上,老戴将羊毛、羊绒集中销往外地,却可以赚取到很高的差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我将支票交给财务上的唐助理之后,向团长汇报了去边贸公司结帐的经过,只是省去了老戴想收买我的细节。老郑听了有点生气,骂道:“妈的,这个老家伙,下次进来的货我们直接联系厂家,看他还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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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电站的合同不能兑现了,但其它合同还得继续执行。我向老郑提出,干脆直接去县农场收购小麦来加工面粉,老郑说:“你先去了解一下,再算算看划不划算,如果划算的话,我们就自己加工。”

我要了车去县农场的时候,顺道去团农场转了转。

团农场的地里已经长满了杂草,几眼机井的井沿早就塌了,除了小水库边上因为新增加了一些建筑,从而显得点些生气以外,映入眼帘的大多是凋零的景像。回想当年,几百上千人齐齐向前推进收割麦子的场景,多么的壮观,短短几年时间,好端端一个农场,就让廖正天给折腾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见我的车子到来,留下来看守着几栋破败不堪的房屋的老尤,此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向我招呼道:“闻股长,来啦?进房子里坐吧。”

我说了声“不了”随即驱车去邻近的八里庄农场。在看了几个仓库的小麦之后,都已经给供销科的人谈好价钱正打算签合同了,这才突然想起来,万一外方的合同不能兑现,那加工出来的面粉以后怎么处理呢?只好又找个借口推掉了。

没料,这次和我们签订合同的几家公司又都比较讲信用,当几大卡车羊皮拉到三眼泉口岸的时候,我傻眼了,面粉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再去粮食局拉面粉已经来不及,再说,粮食局也不一定一次就能提供这么多面粉,我只好向对方提出:就用现金收购他们的羊皮。

人民币在m国就已经很流行了,他们自然很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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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人员、车辆、货物来往于边境、口岸、货场并非来去自由,一定要经过“一关四检”姑且不说,仅货场就有荷枪实弹的武警把守着。

一关四检中的一关三检人员并不是长期住在口岸上,而是开关的时候从迪城过来,闭了关又回到迪城去,来和去都要经过团部,多数时候都要在团里歇歇脚,团里也会好好款待他们,自然,我去报关的时候他们一般都是给予方便的。

负责边(安)检的武警就不同了,大家都是军人,只是所穿衣服不同、各自任务不同而已,人家买你的帐就买你的帐,不买你的帐你毫无办法。

那就要向他们陪笑脸,说好话了,上至大队长、政委,下至办理具体手续的边(安)检科科长、助理都得好好巴结着。

在大队长和政委跟前我是不敢提什么要求的,这得团长出面才够分量,我只能在他们跟前毕恭毕敬,等着他们给下属的科长助理下达指示,可是,这样的指示只是口头上的,不可能专门下个什么红头件,承办人员就要担当一定的风险了,万一上面查下来,领导可以一推二五六,而具体承办的人就有可能成为替罪羊。

所以,就是他们的大队长或政委向他们交待过了,我们去找他们放行的时候,也别指望看到他们的好脸色。

陶文在边检科长的办公桌旁等了半天,见那位科长仍然只是为别人办理手续,对陶文不理不睬,陶文只好来请示我咋办?

我首先想到的是给团长打电话,可是,打了电话之后团长也只能再去找他们的大队长,然后大队长再去交待他们的科长、助理,这就陷入下一个循环了。

这个时我想到了调白菜的经历,何不再次试试?

我从身上的皮夹子里的抽出五百元现金递给陶文,在陶文耳边交待了几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对科长说的,

只见陶文从边检科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科长也跟在他后面,我随及上前跟着科长来到货场的大门口,科长在哨兵跟前小声说了几句,陶文连忙跑去找我们的司机。

货场坐落在口岸办公区后面戈壁滩上,是由土坯垒成的围墙围成的一个大院子,院子内,整整齐齐地停放着上百辆苏制大卡车,每台车都用蓬布严严实实地盖着,我们的车子开到客户的卡车跟前,对方司机爬上车掀开蓬布,上面装的全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羊皮,我这才注意到,我们的车辆连牌照都没摘去,现在再去摘已经是欲盖弥彰了。

这次进来的羊皮直接就销售给了哈州皮革厂,因为既没经过熏蒸消毒,也没交纳别的费用,利润自是十分可观。

老郑听了我的汇报之后十分高兴,笑着说道:“哈哈,不错不错,就这样整。”

晚上陶松良到我家玩,他有点羡慕又有点嫉妒地说道:“股长,还是你牛啊,敢开着军车走私,我和你相比那就太小儿科了。”

我假装生气地说道:“别乱说哦,我可没干过那些事。”

又说:“你再小儿科可你是为自己,我再牛却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有”说完之后才想起,要说好处还是有的,这次因为生意顺利,对方一高兴,就送给我、陶文和巴图每人一张质地很好的豹子皮。

打这以后的两三年间,只要是来不及组织货源,我就直接用现金和外方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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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关的时候,我来往穿梭于两国的边境口岸,闭了关就去销售进来的货物,然后把结算回来的款子交到财务上。

就在我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挣钱的时候,其他人却在我背后悄悄地搞小动作。

有天小钟告诉我:“闻股长,你可要防着张股长点,他这人捣咕人太厉害了,那天他跟团长一起上边防,一路上都在说你的坏话”。

我不以为然:“说就让他说去吧,我是什么样,团长还不知道吗?”

小钟又说:“嗨!这你可就错了,团长了解你,可是别的领导不了解你啊,他能在团长跟前捣咕你,就能在别的领导跟前捣咕你。再说,不管啥事,说得多了,没有都变成有了。”

我说:“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可是,我现在也拿他没办法啊。”

之后不久,汪普辉提升为副团长,姚虎升为副政委,赵明钦升为政治处主任,张世材的职务改成了副处长兼营房股股长,副处长和股长虽然都是副营,可是,副处长属于部门领导。

后勤另外一个副处长是由连长提起来的,他不懂后勤业务,老婆又没有随军,提了副营没多久就闹着要转业,整天什么事也不管,没事就在走廊里大声喊:“谁要签字啊?谁有发票要签字?”他签的字可不是明星们签的字,一张发票上的金额是多少钱,他签的字就管多少钱呢。

明摆着,只要老冯一走,张世材就顺理成章地升为处长,就连财务上的会计唐助理也调到市武装部任后勤科长去了。同一批任命的八个半股长当中(张世材最开始是副股长代行股长职务),就剩下我和付军还在原地踏步。

在团大门口遇到汪晋辉,他叫住我问道:“小闻,在忙啥呢?”

我说:“我到团长那儿向他汇报一下这次开关的情况。”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下了班到我家里坐坐吧。”

从团长办公室出来,我就直接就去了他家。汪晋辉先是和我聊了会边贸上的情况,接着简单问了下股的里情况,我说:“我现在把主要心思都放在了生意上,股里的事情基本上没咋过问。”

他有点不满地说道:“你这个小闻啊,难道就不为你自己考虑考虑?”

心里话,要说没什么想法那是假的,考军校我还比他先考上,但他现在都已经是副团了,我却还是副营。当然,这是因为他本身就很优秀,很有能力,而且还打过仗,说他的今天是拿命换来的一点也不为过。但是,和张世材、唐助理这些人相比,我的内心还是很不平衡。

处长老冯把大部分工作都交给张世材处理,自己除了古捣他的红柳根以外,也偶尔和廖正天坐在小花园前面下像棋。一帮子司务长围在老冯和廖正天的四周专心地观看,我从他们身旁来来回回地走过,有时也伸长脖子观看一阵,这些司务长们却只是淡淡地跟我招呼一声,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热情。我这才注意到,已经是很久没有和小兄弟们一起出去拾过蘑菇、烤过羊肉了,他们是现实的,谁对他们最有用,就自然靠向谁,尽管他们每个节日领到的过节费里,有很大一部分是我的功劳。

看看眼前的情景,再想想自己的将来,我便没有了再干下去的**,也有点怨恨起老郑来:虽然我对你不是死心踏地,却也没特别倒向谁啊,我这么卖力为全团挣钱,你怎么就不为我的前途考虑考虑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