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上的沙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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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田大榜”之死

这几天,看守弹药库的军犬只要一放军号它就伸长了脖子呜呜呜地叫,很像是在哭,又像是狼嚎,把整个团部笼罩在一片阴森恐怖的气氛中。

我猜想,“鬼哭狼嚎”这个词的原意应该是“狗哭狼嚎”才对,否则,谁真正听到过鬼哭呀?

汪崇启调走之后军需上一直没再配人,他的工作就由我一直兼着,团里马上又要召开党代会,主要保障工作是由军需股承担,廖正天是负责被服装具的助理员,即便不是,我也呼不动他,说起军需财务股是团里最大的一个股,实际上,可以机动出来的就我一个人。

我记起团长说过过段时间再给军需上调人的话,就去找团长,不料,他却两手一摊说道:“你看,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调谁嘛?”那意思分明就是不想给我调人了,知道他是对我心存芥蒂,却也毫无办法。

郑团长跟林处长收拾下属的办法如出一辙,都是给下属压工作,还可以冠冕堂皇地说是信任你,是对你的一种考验。考验是不假,因为干得多出现差错的机率就大,他找你麻烦的机会也就更多,但不知他们想没想过,如果我真的出什么差错,我自然是该挨板子,可是,作为上级能脱得了干系吗?就比如接待大首长这样的工作,如果我抱着应付的思想去干,真的惹得首长不高兴,最终受影响的可不止是我一个人。

可悲的是,我只有用很强的责任心去干好工作这一条路可走,别无他路,除非我也想成为第二个陶松良,更为可悲的是,并不是我有责任心、想把工作干好就一定能干好。

既然正式调调不了人,那就先借调吧,借调可以不下命令,也不需要办理任何手续,于是我去找处长商量:“干脆军需上再借调个人来吧?我一个人实在拉不开栓了。”

“行,你看着办,要干部就找赵副主任,要抽志愿兵你给汪副参谋长说一声就行了”老冯正在专心弄他的红柳根,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便找汪晋辉说想从连队借调一名司务长,汪晋辉满口答应,说着就拿起电话叫总机接步兵连:“步兵连吗?叫你们连长接电话。”

停了会又听他说道:“是连长吗?把你们连的司务长借用一段时间,没啥意见吧?”“那好,让他把工作交接一下明天去后勤处找闻股长报到。”

步兵连的志愿兵司务长田俊林是个活宝似的人物,平时比较喜欢独自晕两杯,所以,他的鼻头经常都是红红的。因为电视里正在热播《乌龙山剿匪记》,好多人就都叫他“田大榜”。

田大榜总是把喝水说成“喝匪”、睡觉说成“废觉”。有天,他正趴在桌上写什么,写了会突然抬起头问我:“股长,废道的废字怎么写?”

我知道他说的是隧道的“隧”字,但一时想不起来,就顺手一推旁边的字典:“我也想不起,你自己查吧。”

他一边翻着字典,一边在嘴里念叨:“乎鄂非,乎鄂非……股长,怪得太,这个字连字典里都查不到……”

我把汪助理原来负责的那一部分工作交给了他,自己也就轻松了许多。经常在外面就能听到他大声

地跟连队打电话:“喂!我军需财务股啊,你找一下陶司务长接电话……”

但是不知道田大榜何时得罪过廖正天,自他调来以后,廖正天的脸就总是阴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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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代会结束会了餐之后,我把没有用完的鸡鸭鱼肉等各样带了些回家,又把剩余的一条中华烟打开,分给临时叫来帮忙的几个司务长。还剩下五瓶茅台酒,却想不出办法如何处理了,我先是打电话问团长老郑:“团长,还有几瓶酒,给你放你车上吧?”

团长说:“算啦,我不要,你问下政委看他要不要吧。”

我又打电话问政委,政委兴许因为不怎么喝酒,他也不要。

我明显是为了巴结他们、讨好他们,但他们就是不领情,这让我心里十分难受,以为他们两人都还在记恨我。但后来一想,也不全是这个原因,因为这些东西大家都是看见了的,谁要了,谁就会落个“爱贪小便宜”的名声。假设我不是先问他们,而是悄悄告诉驾驶员,放到他们其中一个人的车上,或者干脆就分开一人一半,那就说不定了,毕竟几瓶酒也价值上千呢,而且以后会慢慢改变对我的印象也未可知,只是,想到这些的时候都已经是好久以后了。

我于是吩咐田大榜把酒拿到后勤放自己办公室去,心想,你们不要算球,等过段时间如果没有人过问,就要么邀几个人一起喝掉,要么拿回家去。

不料,正走到后勤处大门口遇到了处长,老冯望着田大榜肩上的纸箱子,说:“呵,好东西啊,还剩这么多?”

我只好顺水推舟对他说道:“就是,正准备给你搬到你办公室去呢。”

老冯一听挺高兴的:“哈,好啊,就暂时放我那儿吧,等哪天合适了弟兄们一起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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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药库的军犬仍是一放军号就嚎叫,听着那糁人的声音,我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要一走近弹药库,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卢国强死后那血淋淋的模样。

平时也很少到弹药库跟前去。

我与张世材开玩笑:“大虾,快去,弹药库那条母狗想你了。”

张世材笑骂道:“去你娘的,你连公母都分不清,那是条公狗。”

说完,又神情怪异地对我说道:“等着瞧吧,要出事啦。”

我连忙问:“咋回事?你咋知道要出事?”

“俺听老辈人说过,只要狗像哭一样地叫,必定会出事。”

我也很迷信,对张世材的话深信不疑,就把这话告诉了团长老郑,想提醒他在会上多讲讲,让部队在执勤训练,出动车辆时多注意安全,老郑却不以为然,说:“信球他胡说八道!这有啥必然联系啊?”

好像专门为了验证张世材的话一样,田大榜竟然离奇地失踪了。

头天晚上吃过晚饭以后,老冯给我打电话:“小闻,干啥呢?没事过来我们把那几瓶酒给干掉吧?

我答应了一声随即来到后勤院子,先是去大棚里转了转,往回走时,遇到廖正天从冷库提了两只羊腿往办公室走,见到我,他招呼道:“别回了,走,咱涮羊肉去。”

我即和他一起来到财务室,处长、财务上的两个助理员还有张世材,付军等人都已经在场了,田大榜不知才说了件或听了件什么好笑的事,手里拿了颗大蒜正哈哈哈地笑得打颤,他的边上就是那个装了茅台酒的纸箱子。

众人一边吃着涮羊肉一边划拳,田大榜的拳划得特别臭,几乎是通官应官全都输,慢慢地舌头就有点拐不了弯了,当他又输了三杯酒以后,只好央求大伙:“我不喝酒了,吃块羊尾巴油行不行?”

众人都说:“好啊,要么喝酒,要么吃油。”

只见田大榜将一块已经煮得发软的羊尾巴油放入嘴里咀嚼,那油汁立即就从两个嘴角流了下来,正要强行往下咽,却哇的一声把羊油吐了出来,只好又伸手去接住,可怜巴巴地看着众人,廖正天说:“咋弄?要不,还是把那三杯酒喝啦?”

田大榜看了看桌上的三杯酒,又看了看手里的羊油,皱着眉头权衡了一下,站起身来,右腿向前曲,左腿向后伸,像是在用力锄地似的。掌心里摊着羊油,他将手直直地伸出去老远,几次把羊油拿到嘴边又拿了开去,最后一次,他猛地把手里的羊油往嘴里一送,囫囵着咕的一声咽了下去,紧接着,他转过身去,像高压水枪似地,把肚里的东西一气喷到了唐助理的铺上。

不管多好的酒,只要喝进肚子里再吐出来,全都是臭不可闻,熏得众人只好散伙。老冯一边往外走,一边大骂:“他娘的,可惜了老子的茅台哦。”

早晨上班我见田大榜没有来,以为他在连里睡懒觉呢,到了中午还没来,下午仍是不见人,我便打电话问连里,连长反问我:“田大榜不是在你们后勤上班吗?”

我这才感觉不对劲,连忙报告了处长,处长一听也着急起来,又报告了团里。

全团出动搜寻了大院里所有的角落仍是没有找着,又派人去他的老家,两天后,去的人打电话回来说他自上次探亲过后,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去过了。

而就在这几天,一大群乌鸦老是在城墙跟前那口水井的上空盘旋,不知是谁提出到井里打捞一下试试,这一打捞还真把人给捞上来,尸体已泡得发白快腐烂了。

师保卫科来人侦查,结论是酒后失足落水,我却总是感觉很蹊跷,但是又想不出什么原因。

几天前还和大伙说说笑笑的一个大活宝,一下子说没就没了。凡是捉弄过他或是与他开过玩笑的人,心里都内疚不已。见着小田伤心欲绝的父母和他那哭哭啼啼的对象,我很是自责:如果不把他借调来,兴许他就不会掉进井里去了。

张世材却还到处卖弄:“你看咋着?咱说要出事吧,还有人不信!”

一大堆工作又落到了我一个人头上。

刚死了人,不好再去找处长或是汪晋辉借调,只好强撑着,但我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决不再象刚改行时那样傻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