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上的沙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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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祸兮福兮

团长为什么不想放过付军呢?因为他还了解到,付军不光捣腾212,还卖油和轮胎,不仅这样,在老郑的心里,还为付军记着一笔旧帐呢。

老郑在会谈会晤站当站长的时候,有次去找付军要车为会晤站置办生活用品,他想利用返空车顺便从边防打车柴火回家,所以,就要求付军给派台大车,付军却没有同意,两人因此闹得有点不愉快。还有次廖正天骑车带着一个女的在街上闲逛,被人看成是付军报告了老郑,老郑私下对处长老冯说过,付军因此知道老郑因为派车的事还他心存芥蒂。

几件事连在一起,看样子付军就凶多吉少了,但是付军却出奇地躲过了这一劫。

部队精简整编八年之后,团一级机关又要恢复股的建制了。

精简之前,军需和财务分别是单独设立的股室,现在则合而为一了,同时还增设了技术保障处,团里由原来的三大机关变成了四大机半,许多在裁军的时候改由战士担任的职务也恢复成了干部。

动输上以前的老股长早就转业了,目前就付军一个人,全团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懂得车辆管理的来。而付军在政委找他询问过之后,就赶紧收手没再和老黄搅在一起,所以,在研究付军任运输股长的时候,就只有团长一个人反对,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自然顺利通过了。

而在军需和财务上的几个助理员中,因为我任正连时间最长,也只有我懂得财务,由我出任股长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张世材则因为任正连的时间还没有达到规定的年限,他的命令就只是营房股代理股长。

对于我来说,如果廖正天没有喝醉酒撒酒疯,如果我没有为处长出具那张证明,那么,这个股长就不一定是我。股长属于副营级,相当于地方上的副科级,如果回到地方,却连副股级都算不上,仅管这样,这也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的**。

股里总共四个人:被装助理廖正天、出纳唐志海、接兵的时候就是我的排长的给养助理汪崇启。虽然,他们有的职务比我低,但是他们的资历全都比我老。

有的人天生就对权力充满欲望,假设是他职权管理范围内的事情,哪怕是点点权力他都要抓在手里,如果没有通过他的首肯,你是绝对办不成事的,他不仅会把这点权力用到极致,更是想方设法使手中的权力越变越大,为了达到这一点目的甚至不择手段。我甚至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当他有事求着你的时候,脸上现出的是灿烂的阳光,而你有事求他的时候,他的脸却阴得象要出水一样。

我同样喜欢有权的感觉,手里有权,别人就会尊重你,巴结你,而手里没权,别人就会轻视你,冷落你。但我又崇尚自然,追求心安理得,从来没想过要去刻意追求什么权力。因为我知道,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有得就有失,当你得到权力、得到实利的时候,说不定也会失去一些别的、你并不愿意失去的东西。

当我在办公大楼二楼的大会议室里听到团长老郑手拿文件,用他那有点特别的嗓音宣布:“任命:……闻平为××军区××师××团后勤处军需财务股股长……”的时候,心里不仅没有半点喜悦,反倒是沉甸甸的,我任副班长的命令也是老郑宣读的,但那时听他宣读命令却要令人欢欣鼓舞得多,因为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和希望。

不管是团长的关照也好,政委的关照也好,亦或是我自己的原因也好,总之现在是得到了这个股长的职位,但天知道,我又会失去些什么?

散了会,廖正天、汪崇启和唐志海三人一起走出会议室,我跟在他们后面边往外走边沉思着。听见主席台上的老郑大声叫我:“小闻,你等一下”老郑走过来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说:“走,到我办公室。”

进了门他就直接称呼我的新职务:“闻股长,怎么样啊?这么年轻就副营了,感觉如何?”

他这是在暗示我:是他把我提起来的。正想说些感激的话,却听老郑接着问我:“你下一步有啥打算呢?”

一想到廖正天等人我就满面愁容:“连长,暂时还没有想好怎么做,等哪天我专门向你汇报好不好?”

“多动心思,多动脑子,大胆工作就是,在后勤呆了这么多年,至少业务上你还是可以的吧”他说。

我点了下头,说:“明白了,连长。”

老郑从鼻子里嗯了一下,说:“好,你回去吧,好好干!”

后勤的小花园边上,廖正天,张世材等人正在议论着什么,见到我立即停止了议论,还隔着好几步,张世材就大声说道:“哥们,你他妈的高升了该请客哦?”

我说:“你不也一样吗?”

他说:“你耳朵不好是咋的?老子们是代理,你才是正式!”玩笑中有股酸酸的味道。

我笑笑说:“代理股长还是股长嘛,要请我们一起请。”

廖正天说:“不行,就该闻股长你请,这么多人就你高升了你不请谁请?”

汪崇启也帮腔道:“小闻,你要不请客小心我不叫你股长,叫你‘新兵蛋子’哈!”

我连忙笑着说道:“好好好,没问题,下午下班以后到刘大师扒肉馆,咱们吃扒羊肉去,怎么样?”

汪崇启说:“这样嘛还差不多。”

边说着话边来到处长办公室,处长见到我也是呵呵笑着说:“呵呵,闻助理高升了,要请客哦。”

我说:“我就是来请处长的,今晚下班后刘大师扒肉馆,请处长一定去哈!”

即便他们不提,我也打算请大伙热闹热闹,不为别的,就为和他

们搞好关系,方便以后开展工作。但是,他们这样一提,反倒有点象是被他们逼着请客似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其实人的心理活动要远比说出来和表现出来的复杂得多。就拿这次职务晋升来说,尽管你认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也未表现出趾高气扬的样子,甚至有时还曲意应承着别人,但只要你比别人强,你就对别人形成了伤害和威胁,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被放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出头的椽子先烂,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当有机会出头的时候,却没有多少人抵挡得住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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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冯的同年兵都当了团长,他接的新兵已经提为副营了,而他仍然还在正营的位置上踏步,所以早就心灰意冷了,大小事情全部交给副处长处理,自己成天鼓捣一些从边防找来的奇形怪状的红柳根,昔日身上那股豪爽劲头再也见不到了。

当我为老冯打掩护的时候,原本是做好了以自己的前途做代价的心理准备的,却没料到因此而提前晋职。若非提前调为正连,那么,这个股长就有可能是那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人了。

汪崇启被一个自己接来的新兵领导着,自然是万分不自在。

这人干什么都不行,但是孤立起人来却是十分内行。他要么和廖正天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嘀嘀咕咕,要么邀约其他几个助理员去饭馆吃饭故意不叫我,吃饱喝足以后,一群人面红耳赤、嘻嘻哈哈地从街上回来。

对待汪崇启,我虽然一直尊重他,事事都与他商量着办,但他仍是不买帐,今天找处长明天找团长,强烈要求换个股室。

我翻过他的帐,对上对下都从未核对过,库存相不相符说不定他自己都不清楚。如果想找他的麻烦那是非常容易的事,但考虑到他是个老同志,混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很倒霉了,便任由他去,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要别耽误了连队的供应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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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里召开第一次会议,我把服务中心、服务社还有农场和牧场的负责人都叫了来,还请老冯也参加了。

简单讲了几句之后,我在会上提出:一周之内各单位仔细盘点一次,财务上与各连对一次帐,最后把清理和核对情况报给我。

我是想通过查帐全面了解一下股室的情况,以便做到心中有数,老冯表态要大家全力支持我的工作,廖正天和汪崇启他们看在老冯的面子上,也都老老实实答应下来。

在所有的帐务中,财务方面要数农场最为复杂,特别是农场的成本核算,尤其不容易做到精确计算。财务帐只用一个币种记帐,还时常把我弄得焦头烂额,而给养帐却要分为许多品种,比如大米、面粉、黄豆、清油等等,就更加复杂了。汪助理从来没有学过记帐,他所记的帐是个什么样,想都能想象得出,但是,给养帐还不是最难的,最难要算被装帐。

大到帐篷、被褥、皮大衣、皮帽子,小到领章、帽徽、针线包,仅品种就有几十上百种,而且许多品种还要分出不同的规格和型号,如衣服、鞋帽等等就要分为一二三四号直至特号。有的品种还规定了从一到八年不等的穿用年限,这就需要统计出不同年度的兵应该发放的不同品种。人用的如此,牲畜用的也大同小异。而在这些物品中,还分了价拨类和调拨类,所谓“价拨”就是掏钱买。

如非一个很专业同时又很有责任心的人,是难以将这么复杂的被装帐务处理得十分清楚的,每盘点一次也至少要一个星期时间。

然而,开完会不到半天功夫,廖正天就给了我一份他负责的被装帐余额表,这明显就是在敷衍我,估计连库房都没有去过。

我接过余额表看了看,不经意地问道:“与库存核对过了吧?”廖正天嗨了声说道:“都对着呢,就那么些东西,有啥对头?”

我“哦”了一声,然后大声地叫隔壁的保管员:“小景,把钥匙拿上,我们一起到库房去看看”却见廖正天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大声说道:“股长,这就没有必要了吧?”

我看着他的脸平静地问道:“怎么没有必要呢?”

廖双手一摊,说:“你这是明摆着不相信我嘛。”

我说:“老廖,这你就扯远了。我去库房也就是随便看看,主要是想有个大体的了解,要不,哪天团里或上级部门来检查,我什么也不清楚,怎么向他们汇报呢?”

他见我执意要去,只好说道:“要不,我叫一下处长我们一起去?”

我说:“也好,那你先把另外一套钥匙给我”(库房要求双人双锁)。廖正天很不情愿地把一大串钥匙递给小景,然后向处长办公室走去,我则让小景随我一同去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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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短时间内将这么多种类的物品全部清点一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如针线包之类的差几个就差几个,也算不上多大的事。

因为曾经看到过廖正天往车上装这马匹装具,我就只是让小景打开了马匹装具库房,库房内的马鞍只剩下了两三具,并且已经破损无法使用,而余额表上却显示还有相当数量的马鞍___显然是有问题。

我想先向处长汇报一下,毕竟他是直接领导,而且,说不定他也清楚事情的原委,但是,我从库房回来以后,却始终都没有见到他和廖正天的

身影,于是我就直接就去了团长办公室。老郑听完我的汇报,神色严峻地站起身在我肩上重重拍了两下,说:“你现在就回去,写个书面的东西给我。”

我在微机房里简要写了份情况汇报,正要准备打印出来的时候,下班的号声响了,团长打电话问我:“小闻,怎么样啊,写完没有?”

我说:“团长,快好了,正在打印。”

老郑在那方沉吟了一下说道:“好吧,明天一上班就给我。”

我说声:“好的。”

然而,团长还没来得及召开会议研究我所反映的问题,师军需科的杨助理就已经带着一台大卡车,直接就开进了后勤库区。

紧接着,处长让通信员来叫我到他的办公室开会,我一坐下,杨助理直截了当地说道:“以后团里就不要再设马匹装具帐了,所有余额归零,库房里的装具我今天全部拉走”“马都没有了还要这些装具做啥?”

我没吭气,处长和廖正天都说:“杨助理说咋办就咋办吧。”看样子,他们处理马匹装具是得到了师后勤部首肯的,至少是杨助理知情,但是收入却不知去向。

老郑知道以后,气得他将我写的那份情况汇报揉成一团,重重地扔进废纸篓里,恨恨地骂了声:“操他娘!”

没有了帐和实物,马匹装具的事也就无法查下去了。我仔细核对了一遍各个点上报过来的帐户余额表和库存清单,除了服务社以外,其余各点的库存清单都只有库存数,而没有具体的单价和金额__等于没有帐,我便打算先从规范这些地方的帐目入手开展工作。

然而,处长却要派我去军区学习搭建塑料大棚,他说:“闻股长,军区通知在二团召开大棚搭建现场会,养猪种菜是你们军需上负责的事,你去吧。”

我只好答应:“好吧,我去。”

过去,北方人过冬只有老三样:洋芋、白菜和萝卜,偶尔能见到菜贩子从南方贩过去的蔬菜,价格却比肉还贵。人们待客时不是比餐桌上有多少山珍海味,而是比谁家的新鲜蔬菜多。自从兴起种植反季节蔬菜以来,北方到处都可以见到用塑料薄膜覆盖的温室和大棚,凡是南方生长的蔬菜北方也能种出来了。

从二团学习回来,我就带着从连队抽调来的十几名战士组成的种植班,用军区免费供给的钢架和薄膜,在炊事班旁边的大菜地里搭建起几十座大棚。

公路边上那两排在我新兵入伍时还只有一人多高的小白杨,现在已经长成几十米高的大树了,为便于采光,不得不将白杨树砍掉,留下间栽在白杨树之间的沙枣树阻挡风沙,这个时候,沙枣树所起的作用反而要比文人笔下赞誉有嘉的白杨树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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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我在经过后勤大门的时候,总会遇到一个中等个子的哨兵微笑着跟我打招呼:“股长好,上班了?”、“股长好,下班了?”开始我只是随意地朝他点下头还个礼,时间一长我便留意起这个哨兵来,见这个哨兵虽然长得比较黑,但还挺精神的。这天下了班,我便特意在他跟前停下来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叫庞大伟,我又问他家是哪儿的,他说四川的。

我猜想他是想调到后勤来。

在连队,白天黑夜都要站哨,晚上不能睡个囫囵觉,白天则像根木头似的一杵就是一两个小时。于是我问他:“你是不是想调到后勤来?”

果然他说道:“嗯,就是。”

我问:“那你会种菜吗?”

他说:“会,我们连的温室就是由我负责呢。”

我说:“那好,来后勤种菜吧,到种植班当班长。”

我每天在菜地里跑上跑下,找民工、量角度、指挥战士运这运那。不久,我的脸上就留下了一道比拇指还宽的斑痕,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蝴蝶趴在鼻梁上。万正勋遇到我,指着我的脸说道:“你娃当心点,最近好像在走霉运。”

记得在团教导队训练的时候,那时满大街全是些戴着口罩的妇女,她们凡是户外活动时都将自己那张脸捂得严严的,就怕被晒黑了。如今,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们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身材气质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们也不再戴着大大的口罩了,而是露出一张比一张漂亮的脸蛋。

她们经常在太阳底下晒却一点事都没有,而我只是这么点时间就被晒成了这样!按说,升了职,应该算是走好运吧,可是我却真的象是在走霉运似的。

天气渐渐转暖,大棚里的黄瓜西红柿挂起了果,菜地也就成为官兵们饭后消遣的去处。团长、政委、主任、汪副参谋长等领导一拔拔地来到大棚区,我也就一次次地陪着他们。从他们称赞的语气中,我预感到自己可能要当几年的“生产队长”了。

赵明钦副主任也许是因为工作性质与后勤的养猪种菜并不怎么搭边,也许是因为我与他之间的芥蒂,领导中只有他很少到后勤来。

有天我和处长边看边聊,处长说:“要是在冬天里也能用大棚种菜就好了。”

我附和道:“是啊,大棚不能用覆盖帘子的办法来保温,要想在冬天种蔬菜,就必须建温室才行。”

他停下来问我:“那你会吗?”

我说:“这我可不会,得请教那些有经验的人才行。”

他说:“那我们去找个懂行的人来指导一下,再建几座温室?”“这样一来冬天里也有新鲜蔬菜,种植班的这些战士也不会闲着了”随后他又补充道。

我只好说:“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