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上的沙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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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老郑其人

老郑在主持全团工作之前,除了正式场合之外,他基本没个正形,但他又不是那种整天嘻嘻哈哈、射雕英雄传里周伯通似的那一类型,而是表面一本正经,骨子里却充满幽默感并贪玩好耍的人。

他经常在衣服口袋里装把削铅笔用的小刀子,见了谁家小孩儿,就掏出小刀假装要割小孩的耳朵,很多小孩见他虎着一张脸,特别害怕,只要在路上遇到他,都会规规矩矩地站住,乖乖地叫声:“伯伯好”!

他则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并用当地方言夹杂着哈萨克话问小孩:“羊冈子(女孩子)好的哩吧(好吗)?”

小孩老老实实地回答:“好的咧(好着呢)”

他又问:“巴郎子(男孩子)好的哩吧?”

小孩又答:“好的咧。”

“海买斯(全部)好的哩吧?”

“好的咧,海买斯好的咧。”

问完了,老郑这才挥挥手:“嗯!不错,去玩儿吧!”小孩儿这才如遇大赦般地跑开玩去了。

有次郑副团长到边防连队检查连队的阅兵训练。按条例规定,首长在检阅部队的时候应该先喊:“同志们好!”

部队齐声回答:“首-长-好-!”

首长接着再喊:“同志们辛苦了!”

部队再答:“为-人民-服务-!”

他按照程序先喊:“同志们好,”下边部队齐声大喊:“首-长-好-!”

接下来他却喊道:“为人民服务!”他把本应由部队喊的给喊了,受检部队就不知道该喊什么了,一个个呆若木鸡地望着他。而他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喊错了,见部队没有反应,他还诧异地大声质问:“你们为啥不吭气?”

待队列里发出轰然大笑,他才一下子明白过来,只好自嘲道:“你们他妈的就不知道喊首长辛苦了啊?”

只要我和张世材等几个曾经在师教导队训练过的人与他在一起,他便会拿那时候发生过的那些趣事来取笑我们:“怎么样?‘哈大’的同志们,咱今晚来盘‘辣子球’?”要不就说:“张大虾,你他妈的那枪就是厉害啊,五发子弹竟能穿七个眼儿,咋就没一枪嘣出个儿子来呢?”凡是参加过改行训练的人,都戏称师教导队为哈州大学,简称“哈大”。

每次下边防,他还总爱让我陪着他,有时从边防连喝了点酒,在回程路上,他会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唱:“马王庙,真热闹,又有老鼠又有猫,苍蝇跳蚤加臭虫,更有蚊子与小咬……”

有次从马王庙回来,闲聊起马王庙还是很出人才的,他说:“你看,上有赵副师长,中有闵来富、赵明钦和汪晋辉,后有你、张世材、廖正天和梁红军等人,别小瞧咱庙里的这些个和尚,那可都不比一般人差。”

一会又指着我说道:“你和张世材几个日八叉都是在我手下考起军校的,咋样,咱那连长当的还行吧?”说罢,脸上露出非常的得意的表情。

我讲到有次差点打死张世材的事,他从副驾驶位置上扭过头说道:“啊!咋没听说过呢?当时把你们两个放一个班,本来是想重点培养你们的,没想到差点整出大事来,我当时要是知道,你小子肯定就完蛋了。”

接着又说起当文化教员的事,我问他:“当时连里是不是本来打算让别人当文化教员呢?”

“咋?啥意思?你以为是赵明钦让你当教员的?给你说,你们那批新兵一来,我就挨个观察你们了,你当数学教员、给你们几个单独找屋子复习,那

都是连里面决定的,只不过让他具体负责落实,他却跑你们跟前充大头?

哼!你小子肯定没少孝敬他吧?

咱真不他妈不划算,就喝了你一次酒,啥球好处没落着,白砍儿付出那么多心血”他假装忿忿不平地抱怨道。

我无法答他的话,只好嘿嘿嘿地干笑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其实,这也不能怪我啊,那时我乃一介小兵,哪能了解到连首长决定的许多事情?

他与刚才提到的几个人基本都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和我、汪晋辉则尤为亲近一些,但唯独反感廖正天,而廖正天似乎也天生就与他犯冲,很少看到廖正天毕恭毕敬地对老郑说过话,按说,开始时一个是连长,一个是战士,后来又成一个是分管后勤的副团长,一个是被管的后勤处小助理员,实力对比是相当悬殊的,可以这样说,一般的情况下老郑完全可以决定廖正天一生的命运。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或许是老郑心太慈,或许是廖正天太狡猾,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每当老郑要对廖正天下手的时候,他都象泥鳅一样蹓掉了。

老郑的爱好比较广泛,尤其是爱钓鱼和抓麻雀。农场就有个小水库,但廖正天在农场当场长的时候,老郑却很少去,廖正天调离了农场,他这才隔三差五地叫上我,也是方便我为他准备这样,准备那样。

有天他打电话问我:库房里有没有帆布水桶?我说:“有呀,多的是”放下电话,我就叫保管员从被装库房里拿了两个给他送去,保管员把水桶递给他以后,听他骂道:“他妈的!廖正天不是说没有吗,咋又有了?”

此前我并不知道他曾让廖正天找过帆布水桶,明明库房里堆着一大堆,廖正天却告诉他“一个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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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小麻雀们会通过窗户飞进后勤的给养库里,里面既温暖又有粮食,老郑就约上几个人把库房的窗户堵上,然后用大扫把扑打,刚开始麻雀会吓得满屋子乱飞,一会儿功夫麻雀就飞累了,一扫把下去可以打死十几甚至几十只,等把库房里的麻雀打完,一次可以满满装一水桶,提回家,去毛、去内脏,然后洗净放入温油锅里慢慢炸熟、炸脆,或者加上辣子、花椒干烧,用四川人的话说那是“真的不摆喽”。

过一段时间再去,又是一屋子的麻雀。库房里还有几十年的老阵酿,什么“茅枝”,“郎双”这些我听都没听到过的酒名,一小口入嘴,你能感觉到这酒从嗓子眼一直流到胃里去。

酒喝高兴了,也会搓上几盘麻将,在老郑看来,打麻将是小赌,是颐情,而且麻将只要四个人,又比较清静,汪晋辉也玩,但他只在自己家里玩,从不去别的地方。“四个少校”走了两个之后,老郑仍常常不顾身份“与民同乐”。连副团长都好这一口,下面人的胆子也就渐渐大起来,基本上一到周末,许多随了军的军官家里都会传来阵阵麻将声,待“砸金花”这门赌艺被我带到部队之后,又变成了吵吵嚷嚷的砸金花声。

先说说这“四个少校”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授军衔老郑在“哈大”当“校长”,那时他就是少校,团里另外还有三个他的同年兵开始是上尉,后来才升的少校,一个是老冯,一个是机要参谋万义军,另一个是管理股协理员唐茂材,老郑因为老婆在县印刷厂上班,所以就经常回八里庄,这四个同年兵老乡又爱凑在一起玩,但又各有各的偏好:老冯爱喝酒,老唐

爱去草湖上捞泥鳅,而老万则不走大路经常翻墙回家,有次刘团长全团点名的时候,一提起这四个少校就来气:“一个少校翻墙头,一个少校抓麻雀,一个少校喝烧酒,一个少校捞泥鳅”说起来朗朗上口,他本来是在批评这四个人成天不务正业,专搞些不挨边的名堂,结果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

这四个人中,老郑跟老万是两隔壁,他们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房子又不隔音,一边夫妻有点啥动静,另一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次两人喝了酒以后,相约回去比比谁弄的时间最长,谁的时间短谁就下次请客,结果老郑把老婆骗去另一间屋子里睡,自己一个人把床摇得吱嘎乱响,那边的老万完事之后都收拾好想睡觉了,他还在那儿摇,摇得老万心虚发慌觉也睡不成,只得用脚揣了两下墙壁,隔着墙喊道:“我服你了行不行啊?别他妈为了一顿酒把身子骨都折腾散架了!”联想到他讲过的一晚上就一次的笑话,可不是咋的?

当然,老郑早就是中校了,另三个除老冯还在以外,其余两个早就转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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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刘团长转业,就不得不提提牧场场长图尔斯。图尔斯因为家属没有随军,便常常留宿在牧民的蒙古包里,时间一长,终于把持不住与一名未婚女子发生了关系,该女子生下一个小男孩后,牧民们让女孩抱着孩子,骑上头上戴了大红绸的高头大马,簇拥着来到部队上报喜,说是他们也有“小解放军”了。

图尔斯不仅精通哈语,管理牧民也很有一套,他最大的特点是一顿能吃下去一洗脸盆羊肉。

牧民的放牧地一般分为冬草场、夏草场和秋草场。冬草场又称“冬窝子”。每到季节交替的时候,牧民们都要转移放牧场地,称为“转场”。平时,场长图尔斯在生活上尽量照顾到每一户牧民,但如果有谁不听招呼,到转场的时候他就在早上吃得饱饱的,然后让这家牧民不停地赶着羊群走路,一整天不休息也不吃东西,牧民们最怕他这一招。

因为只有五连才开有专门的清真食堂,他吃饭不太方便,几乎就把牧场当成了自己的家,除了少数的一两户牧民欠着债外,牧场年年都完成了承包任务。牧民们很拥戴他,称他为“红太阳”,部队领导也信任他,每隔两三年就提升他一级,眼看就快提成正营级,有的人已经在和他开玩笑戏称他为“**长”了,他却没有管住自己的小家伙弄出了事情。

牧民报喜的事惊动了地方政府和上级领导,图尔斯由副营降为副连,调到邻县武装部后勤科任助理员去了。已经熬了这么多年,眼看就快熬成副师的刘团长,也因为此事的牵连而转业了。

因为刘团长的脸上长了许多斑点,平日里军官们打麻将就用团长代替九饼,副团长自然被人叫成了八饼。出九饼就叫声“团长”,出八饼则叫声“副团长”。老郑因为工作关系常到后勤来,一见他,许多人就会悄声说道:“八饼来了”刘团长一走,打麻将的时候就再没有人团长副团长地叫了,然而老郑这八饼的称谓却是被人叫了好久。

师里没有任命新的团长,就暂由郑副团长主持工作。

别人叫他郑副团长,他佯装不高兴,说:“又是正又是副的,多别扭嘛。”叫他郑团长,他又说:“别这样叫啊,我是副团长”。团里另外还有名副团长,如果遇到两个副团长都在场的话,就只好在另一个副团长前冠以姓,而直接称呼他副团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