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线上的沙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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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永远的伤痛

我去街上买了只卤猪肚,一只烧鸡,又切了些卤牛肉,还买了几瓶葡萄酒。

酒后都有点兴奋,小裴三妹提议:“小闻哥,我们晚上跳舞吧?”

还没等我答应,赵爱成就一连声说好,并自告奋勇去管理股找薛宏借录音机,我把自行车钥匙递给他,他一接过去打开院子门,就听外面传来一连串清脆的铃铛声!

可是,我在小裴家左等他不来,右等也不来,小裴的几个妹妹去院子外看了几次,仍不见他的身影,小裴也等得着急了,叫我:“小闻,要不你看看去吧,咋回事?”

我跨上小裴的自行车刚骑出去没多远,就见公路拐弯处一大群人在那儿闹轰轰的,我跳下车推着自行车来到人群跟前。只听有人喊道:“这是个军官儿,别让走了,让他说,伤了人咋办?”说着就有人来抓住我的自行车龙头。

只见赵爱成的头上脸上还有手上都在流血,衣服也被撕烂了;薛宏的两只手臂被人架着;另一个地方小伙的衣服破了个洞,肘部被擦破了皮,他正用一只手捂着他的肘部,冷眼瞧着我;我的自行车被摔倒在一边,横梁都成了拱型的了;一台双卡录音机在更远些的地上放着。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骂骂咧咧的:“他妈的黄萝卜(当地一些年轻人称当兵的为黄萝卜,空军和县中队的则叫半截子黄萝卜),就该狠狠揍。”

还有个中年男子也附和:“当兵的不好好在营房里呆着,成天出来骚情啥嘛?”

见这情景,我迅速思索着:是把自行车交给薛宏,想法使他脱身去团里叫人呢?还是临机应变就在这里把事情平息了?

我看了眼薛宏,见他正哭丧着一张脸看着我,看样子是挣脱不开了。我只得大声喊道:“听我说两句行吗?我是后勤上的,不是啥领导,他们两个是我的同乡,有啥事我可以做他们的主,你们也可以随时去团里面找我。我们先好好商量一下好不好?”

边上有个小伙子大声嚷嚷:“听球他那么多,先揍他一顿再说。”

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大声制止道:“银娃子,你咋就知道揍呀揍呀?整出事咋办,还不是要你爹妈给你擦沟子?人家是个当官儿的,说出话多少能算点数,该赔赔,该医医,你就让人家先说嘛,说不好再说嘛!”

大爷说完这话,没人再吭声了,扯着薛宏和赵爱成的人也松开了手。

我本来想先问一下事情的经过,如果真是赵爱成他们不对,就先陪个礼,道个歉,然后再说赔的事。可是看这情形根本就容不得赵爱成他们辩解,只好说道:“我看这位哥子和我老乡他们都在流血,要不这样,我们先不管谁对谁错,先去把伤口包扎一下再说,好不好?”

见没人反对,就又说:“这里离团部近,我们就去卫生队行不行?”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一下子就鸦鹊无声了。那位大爷对着受伤的小伙说道:“去嘛,军娃,先去包扎一下,要不行我们都跟你一起去?”

那个叫军娃的却出人意料地说了声:“算球,不去了”边说边扶起倒在边上的自行车,骑上车走了,众人也渐渐散去。

我问薛宏到底是咋回事,他说:赵爱成去找他借录音机的时候,他问赵爱成借来做啥,赵爱成说去小裴家跳舞,并说你也在,我就让他带上我一路。走到拐弯那个地方,本来我们是靠右边骑的,那小伙子走那边过来走的却是左面,两个人又都骑得快,让了几下没让开就撞上了,赵爱成骂了他一句:“日你妈,你咋骑的啊?”他不服气,两个人就打起来,我去把他们拉开,后面过来的几个人问也没问抓住我们就开打……

我说:“我看明显是你们吃亏了,咋他们还不依不饶的?”

“还不是要怪你们。”

我莫名其妙:“怪事,为啥要怪我们?”

薛宏气恨恨的说道:“我是说要怪你们这些当官的!当兵的又不准在驻地找对象,当然要怪你们喽,你们把八里庄漂亮点的丫头都挑走了,人家咋不气你们?

真是的怪了哉了,你们享艳福,我们来受过……”

我让薛宏陪赵爱成去卫生队包扎,自己骑车去小裴家告诉她们别等了。

小裴的几个妹妹听见开门声,全都跑了出来,小裴跟在她们后面,有点不高兴地问道:“咋你也去了这么久?就你一个人?小赵呢?”

我把刚才的事情跟她们讲了一遍,几个妹妹兴奋地围着我问这问那,小裴却默不作声地回她的房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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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爱成许久没给老家的对象去信了,老家的对象小黄好象感觉到了什么,专程从老家赶来看他,正好遇到赵爱成被人打伤住在卫生队。

因为赵爱成平时把老两口巴结得好,老裴得知小黄没地方可住,就让赵爱成把小黄安排到他们家去住。

赵爱成装了些米、面、油、肉等送给小裴母亲,母亲也就乐呵呵地为他们做饭,赵爱成整天在小裴家进进出出,严然就象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我反倒象个客人了。

这天上午,小裴家里的人上的上班

,上的上学,就留下赵爱成和小黄两人。赵爱成抓住得难得的机会和小黄亲热开了,正忘情地亲热着,没料到小裴妈妈到街上转了圈又回来了,正好碰见两个人在小裴几姊妹的炕上光着身子纠缠在一起。

小裴母亲随即将两人赶了出来。

赵爱成自从接手我的工作之后,眼里就只有连长指导员,而把其它连队干部全不放在眼里,在战士跟前又摆足了架子。他每次来到八里庄办事,万正勋都会好心好意地劝他做事别太过分了,否则,激起众怒谁也没有办法帮他,可他就是不听。果然,与薛宏他们一起复员的这批老兵临离开三连的时候,他们什么要求也不提,唯一的要求就是撤换军士长。

但赵爱成却去找副参谋长和军务股长替他说情,连里这才勉强把他留了下来。没想到,他到八里庄办事的时候,又是打架,又是长期不归队,还在百姓家丢人出丑。

连长指导员和副参谋长也保不住他了,团里将他作提前退伍处理。走的时候,他却不知道从哪儿弄了套干部服穿上,并欺骗小黄说:他提干了,请了探亲假顺便送她回去。

他走以后,万正勋才告诉我,我在师教导队训练的那段时间,赵爱成隔三差五就提着东西去小裴家,小裴的妈妈明白他的意图以后,曾经暗示过他,只要他转了志愿兵,就把小裴的一个女同学介绍给他,这同学也是长得挺漂亮的,可赵爱成就是不动心,只想纠缠着小裴。

有天晚上,赵爱成假装喝醉酒了,赖在小裴家不走,小裴的爸爸只好半夜三更去把老彭找来,让老彭把赵爱成背到他家去睡。

见赵爱成在打小裴的主意,万正勋曾经劝过他,说:人家闻平和小裴都好了快两年了,朋友妻,不可欺。况且闻平对你又那么好,你当军士长是闻平在连长跟前推荐的你,他还把他自己的自行车白给你骑,你下来办事多方便?你这样做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可是,赵爱成依然我行我素,并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不要说他们已经吹了,就是没有吹,我也可以和闻平公平竞争噻。”

听了万正勋的一番话,我这才总算明白了,原来是赵爱成一直在我和小裴之间捣鬼。

过后,小裴还把我也责备了一通:“你看你都给连里推荐的啥人嘛?可见你的眼光也不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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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骑着自行车从后勤处去服务社,刚出大门,遇到了龙世奎,他穿了身展新的干部服得意洋洋地对我大声吼道:“下来!”我跳下自行车,他从我手里接过车子,抬腿跨上车就风快地朝县城方向骑去。过了会,他来到服务社把车子还给我,说:“哥们儿,晚上我们聚聚吧?”

我说:“好啊,转了志愿兵当然要请客喽,你跟万正勋两个,一个人请我一顿。”

他嚷嚷道:“我们两个打伙请你就算不错了,没那么安逸。老子们才领了衣服,工资都还没拿到手呢。”

我说:“跟你开玩笑呢,还是我请你们吧,晚上叫上万正勋一起。”

“这还差不多,这样吗才像个军官儿的样子噻。”

龙世奎从三连调下来接替薛宏以后,却不会种蘑菇,司令部只好让他还干他的老本行__当炊事员。

机关的招待多,几个留下来的老乡常常跑到他那儿揩油,拈坨猪蹄、捞块鸡块什么的。有一次,赵爱成竟将龙世奎准备好的一只整鸡的鸡大腿给撕了下来,气得龙世奎举着菜刀将他追出去好远。

龙世奎也差点跟薛宏一样与志愿兵失之交臂,但是他的运气要比薛宏好得多。

有天晚上开过饭刚刚下班,却又从边防下来了几名战士,副参谋长钟志伟就叫龙世奎重新给这几名战士做饭,龙世奎极不情愿地嘟哝道:“火都已经压了”。

脾气十分暴躁的钟志伟当即对龙世奎大声吼道:“火压了你不会再撬开?”

这龙世奎拿出当新兵时顶撞汪晋辉的劲头,出人意料地回答道:“火封死了,撬不开!”

只见钟副参谋长提起一桶水就泼到灶上,接着再问他:“这下能撬开了吧?”

龙世奎脖子一梗,发起了牛脾气:“撬不开就撬不开,反正我不做!”

钟副参谋长没有料到竟有战士敢如此顶撞他,气极败坏地对着龙世奎大吼:“不做?不做你就给我滚!马上就滚!滚到步二连去!”

到了这一步,龙世奎只好硬充好汉了,也对着他大吼:“滚就滚!”说完就开始打背包。

但是一想到步二连是施工连队,正在戈壁滩上修公路呢。在炊事班再怎么样不好,也比在戈壁滩上顶着烈日推沙子、拉石头强啊!龙世奎一边打背包一边掉眼泪,抽抽噎噎显得很伤心。

钟副参谋长的脾气虽然很暴躁,但是心肠却很软,见他这样,又有点于心不忍了,再想到龙世奎做的饭菜也挺合他胃口的,就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嘛,下次注意啊!”

龙世奎这才转悲为喜,将尚未打好的背包扔在**,去重新生火给边防下来的几名战士做饭去了。

由于这批志愿兵的名额比较多,留下来的三个老

乡中,龙世奎和万正勋才到第五年,就与早一年入伍的河南兵们一起转为志愿兵了。尽管副参谋长对龙世奎,参谋长对万正勋都多少有点看法,但最终还是给他们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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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下午快开饭的时候,我先是在服务社打电话给龙世奎,然后又去卫生队叫上万正勋,三个人在大门口会齐以后,一起来到街上的一家小饭馆里。

此时的八里庄县城已经比几年前热闹多了,工商银行、商业局等单位都盖起了四五层以上的楼房,街道拓宽了,各种商店接二连三地出现。饭馆里的主副食种类也比过去丰富得多。

我叫了七八个菜,又要了一瓶“班超大曲”,三个人随即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来。

几杯酒下肚,龙世奎突然叹了口气说道:“他妈的,不知道咋回事,这段时间老是梦到卢国强。”

“万正勋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梦到他叫去弹药库里面玩了?”

“去你娘的”龙世奎向万正勋举了下拳头,万正勋假意躲了下又说:“你打我啥嘛?他就是站在跟前我都不会害怕,不要说做梦了。”

我看龙世奎似乎有点心有余悸的样子,就说:“那我看你干脆还是回边防去算了,要不,哪天真的把你请到弹药库和他做伴儿,你不好玩,我们也不好玩了。”

三个人正在边喝酒边说笑,见小裴的爸爸从饭馆外面走过,我便出去叫他进来一起喝酒,小裴父亲平时自己在家都要喝几盅,见我叫他,很高兴就跟着进来了。没料,刚喝了几杯就见小裴的妈妈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她看也不看我们三个人一眼,直直对着小裴父亲吼道:“还以为你死到哪儿去了,到处找你吃饭找不到人,你却跑到这儿灌马尿!”一边骂一边当众就“啪”的一声给了小裴爸爸一耳光。

小裴爸爸一下子从坐位上站起来,衣袖拂过桌上的碗筷,一只碗“当”的一声掉到地上摔碎了。他面向爱人怒目圆睁,像是马上就要发着的样子,可一见小裴妈妈正做势上前要与他撕打,便又沮丧地坐了下去。

万正勋和龙世奎一个劲地劝解道:“算了,算了……”我则尴尬地站在那里,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再也没有喝酒的兴致,我结了帐,三个人慢慢走着回到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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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裴母亲的这一耳光,让我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之中,我躺在**越想越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万一和小裴结婚以后,她也这样对我,那我受得了吗?我借着酒劲有点冲动地来到小裴家。老两口刚才还闹成那个样子,才这么一小会儿,好像已经什么事也没有了。我也不管她母亲同不同意,就把小裴叫了出来,两人默默地一直走到县城边上的冷库门口,我仍然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

终于,我站了下来面对着小裴,犹豫着对她说道:“小裴,我们分手吧?”

小裴没有料到我会提出分手的事,问我:“你咋啦?”

我很想对她说,我不喜欢看你妈妈那张黑脸;还想说,现在不当司务长了,无法满足你们这样那样的要求了;更想说,怕你将来也像你妈妈对你爸爸那样对我。然而,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

她有点急了,拉着我的手摇晃着说道:“我哪里不好嘛?”

见她这样,我的心又软了,其实我也是深深地喜欢她。便改口说道:“那我们结婚好吗?”

小裴叹了口气说:“唉,我们现在啥也没有,用啥结啊?再说,就是我同意我妈妈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我说:“那我们走,现在就去和你妈妈商量一下看行不行?”

回到小裴家,小裴母亲很不高兴,又像是对小裴又像是对我,说:“有啥子话不能在家里说?漆黑的天非要到外面去!”

小裴没有吭声就进了她的屋子里,她母亲随后也跟了进去。出来的时候,小裴母亲面无表情地问我:“听丫头说你要结婚?”

在小裴母亲面前,我身不由己地就会发怵。听她这样问,我连忙说道:“大妈,要不就让小裴和我一起回趟老家吧?快两年了,我父母亲都想见见她。”

小裴母亲哼了一声说道:“没有结婚就跟你一起回老家?她算你啥子人?”又接连说道:“结婚?说得轻巧,你说,你准备了些啥子?结婚以后住哪里?你的床呢?你的家具呢?要不要办几桌?你存了多少钱?什么都没有就提结婚,你以为找个媳妇就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被问得哑口无言,小裴的三个妹妹静静地望着我,说不出是同情还是怜悯。

我的思想激烈地斗争了一晚上。早晨起床以后我写了张纸条,让万正勋骑我的自行车给小裴捎了过去。我在纸条上写道:“对不起,看来我们是无缘了,这并非是你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祝你幸福。”

或许,如果小裴带句什么话给我,我又要后悔我的举动了,但是她没有,只是听万正勋回来以后讲,她看到纸条以后长叹了口气,说:“本来我妈妈就对小闻有意见,现在意见更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