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欲静而风不止_二十八 意外推迟（一）



进入1931年后日本关东军的战前准备动作越来越频繁，判断其何时动手是个棘手的问题。这时潜伏在日本满铁株式会社中的鼹鼠便起到了无法代替的作用。

这个代号“暗影”的鼹鼠叫端文，是满族正黄旗人，1926年在东京帝国大学毕业后经荣臻的日本军校老师介绍加入满铁调查科作外围工作。很快端文便显现出才华，对1927年以来中国国内事态变化的预测，包括刘宗汉对中东路事件的态度大都符合真实的形势发展，这让满铁高层对端文刮目相看。而且端文表面上一直热心于借助日本势力建立满洲帝国让满铁总裁仙石贡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便重点加以培养。在1929年的中东路事件中端文很准确的预测了苏俄、南京政府和人民军的反应以及事件的发展方向——这是刘宗汉和整个人民军参谋总部作出的判断能不准确吗。在日本人惊讶于人民军航空队装备先进的时候端文又适时抛出了一份分析报告指出：人民军能白手起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生产出先进装备得益于大量引进外国资金和技术人员并建造新技术企业，相比之下日本虽然工业基础雄厚但大量的加工仍是采用家庭作坊式的生产，不利于采用新技术和扩大产能，日本必须向第九集团军学习引进外资和技术实施集约化生产。这个报告引起了日本富士、鲇川等财阀的高度重视，满铁高层认为发掘到一个宝贝，不但让端文加入日本籍还破格任命端文为高级调查员。由此端文能够接触满铁高层和一般机密的文件。满铁不仅是一个铁道公司，还是日本侵华的主要爪牙和特务机关，其与关东军合作密切，所以端文也能通过满铁内部的信息了解日本关东军的动态甚至日本政府高层的信息，这对于判断日本方面的动向十分重要。

从端文获取的情报来看由于1927年日本第六师团在山东被陈同宇痛扁一顿，接着美英的干涉让日本失去山东的事件造成日本国内民粹主义逐渐发酵，政府中外相币原为代表的主张与列强协调政策解决中国问题的温和派迅速式微，政客们为了迎合选民的压力集体右转，武力入侵中国的要求甚嚣尘上。有了这样的民意基础加上经济危机的催化，1930年4月激进的日本陆军皇道派军官发动兵变，虽然兵变被陆军的统治派镇压但是政府和军队中几个主张等待时机按部就班扩大侵略的高级官员被杀，陆军借机扩大了在政府中的话语权为大举侵略中国铺平了道路，首先侵占东北已经被非正式的提上了日程。

不过日本垂涎东北也并非没有顾忌，其第一顾忌美英苏干涉，第二顾忌中国会以举国之力对抗日本使战争久拖不决，那是日本国力无法承受的，所以对此事日本是很慎重的，关东军特地成立了一个由石原莞尔为首，有满铁调查科参加的研究小组对武力夺取东北会导致的后果进行预判。端文也被点名参加了这个小组，虽然他由于不是真正的日本人不能接近核心机密，但是通过与小组其他成员的接触基本可以实时掌握其动态。

到了1931年5月满铁调查组已经拿出结论，如果日本军队发动“满洲事变”张学良的东北军没有作战的决心将不会成为障碍，蒋介石的南京政府将因为要防范广西李宗仁、广东陈济棠和人民军的势力以及围剿红军不会援助东北军；美国曾经与日本有过石井-兰辛协定不反对日本对东北的侵略估计反应不会过分强烈；英国因为需要应付国内问题无法强力干涉；苏联由于中东路事件与张学良交恶，而且正忙于在外蒙镇压起义也不会出兵干涉日本的行动。唯一无法预测的只有人民军的反应，虽然自3月始新疆发生动乱后人民军一部兵出新疆，但是仍有三个军集结在河北、山东和河南郑州随时可以北上出关。石原莞尔认为一旦东北发生事变刘宗汉出兵的可能性非常大。1929年陈同宇在东北的武装游行让关东军的印象非常深刻，他们都意识到人民军从精神面貌来说是一支与东北军完全不同的军队，仅以关东军之力是无法对付的。所以如果刘宗汉出兵关东军需要更多的支援。

中国实在是太大了，即使东三省对日本来说也太大。关东军想一举吞并东北无疑是一场豪赌，虽然关东军的参谋们悄悄进行了大量论证但是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赢。而且日本已经丢失了青岛，如果发动侵占东北的行动再不能成功后果将是灾难性的，光是日本国内的压力无论是政府还是陆军都承受不了。正是认识到这一点没有一个高官敢承担发动东三省的侵略战争的责任，当然更不能把天皇扯进来，如果失败了天皇肯定威信大损。可不敢承担责任并不代表不支持发动战争，占领东北对日本的**实在太大。就这样日本军内和政府高层达成了一种默契，虽然人人都清楚关东军想干什么但是大家就是不说，对于关东军的要求也是尽量满足但都装作不明白关东军的目的。虽然日本上下都在支持关东军但由于这种支持不是明目张胆的所以有些掣肘，比如说石原莞尔要求朝鲜军配合就不能走高层路线协调起来就绕了些弯子，从参谋本部保证到时从国内增兵就更麻烦些，必须要找好借口把握好时机不显山不漏水，为以后把高官们和天皇撇清关系做好准备。

正是由于有了对第九集团军的顾及，日本关东军和满铁的特务机关开始加紧挑动日侨、韩侨在东北制造事端为增兵制造借口，不过据总参判断在日军在大连大量增兵之前不会采取实质性行动。

事实证明与总参的判断基本一致。6月21日端文向仙石贡递交了一份备忘录，提醒如果关东军在东北采取军事行动，中国老百姓由于受到越来越高涨的民族主义影响会采取对日本不利的行动，日本从中国输入原料和在东北的工矿业都会受到严重打击，满铁和各财团必须考虑原料产地多元化。端文特别提到八幡制铁所使用的中国铁砂可能断绝，应该尽快建立从澳洲进口高品质铁矿石的渠道

。

仙石贡对端文的研究很重视，专门召见了端文一次。仙石贡虽然觉得端文这次有些危言耸听但仍然亲切的亲自把他送出办公室并且安慰他“你的建议董事会会仔细研究，不要着急，还有很多时间。”说完他又一副把端文视为心腹的样子说“关东军石原莞尔参谋将带一些人进行一次参谋履行，我会提醒他留意你说的情况。”石原莞尔为研究关东军在东三省发动事变后如何以最快速度占领整个东北进行关东军参谋旅行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不是什么秘密，端文只是作为一个普通情报上报。

董志勇拿到石原莞尔参谋旅行的情报立刻打电话把刘宗汉、江天阔和陈同宇叫到刘宗汉那里的秘密会议室。等他到时三个人都在等他，他一关好门就说“太好了，我这里得到情报石原莞尔正在进行参谋旅行。我想可以让东北挺进纵队控制的胡子找到石原把他绑票，以所要赎金为由不让他回关东军。石原是侵略计划的主要制定者，关东军突然失去智囊就会打乱计划。我们更可以浑水摸鱼。”

陈同宇问“直接干掉石原不是更利索吗？”

江天阔摇头“日本侵占东北的野心由来已久，石原死了还会有其他人接手计划，所以石原死不死影响不大。而且石原一死关东军反而能从石原之死找到动手的借口。杀掉石原并非最好的办法。”

董志勇说“我们的判断也是如此。”

刘宗汉最后拍板“石原这时候跑出来是给了我们一个好机会。就按情报部门的方案办，抓住他耐心敲关东军的竹杠。我还想石原莞尔以后策划进攻南洋甚至印度和夏威夷的计划呢，暂时先留着他吧。”

事情决定了，一道命令便发了下去。一时间东北挺进纵队控制的情报网都在找石原莞尔，可明明已经穿上便衣离开奉天日本关东军司令部的石原莞尔和一大群鬼子却好像蒸发了一样根本不见了踪迹。

6月25日东北挺进纵队的归山虎刚从鞍山抢了一家朝鲜人开的大烟馆回到驻地才拿到命令，一听是要抓日本关东军的参谋旅行团他便问二当家“关东军高级参谋？参谋旅行？还是秘密的？是不是就是虎头绑的那几个家伙啊？”

二当家也是东北挺进纵队队员前几天到长春城边上把一个大地主的儿子给绑了，刚往回走了没多远路上正碰上一帮人远远对着长春北面两公里的宽城子兵营指指点点。军人的**让二当家留了意，发现其中几个人特别矮，走路的姿势明显是日本军人的步伐，穿的却是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东北挺进纵队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干扰日本在东北的一切活动，二当家见机会合适就指挥手下把这伙人也给绑了。果然这伙人是日本人，一开口就露馅了嘛，翻译当即表示说他们是满铁勘察铁路路线的人员，只要把他们放了满铁愿意出钱。可二当家是老兵，一翻这些人的图囊就看出他们使用的是军用地图，地图上标的也绝对是行军路线而非铁路线，再说勘察铁路用望远镜观察北军兵营干什么。

其实日本军人化妆刺探情报的事情东北军早就知道，只是不敢管而已。就日本人那欲盖弥彰的伪装，东北军都不好意思说“我识破了日本人的伪装。”

回到山寨以后归山虎也同意二当家的分析，俩人断定这些人是日本特务借着满铁的掩护来刺探情报的。他们过去绑过不少日本毒贩子，也绑过满铁的勘测人员，但是绑正牌的日本特务还是第一次，所以他们不准备立刻出手而是想看看日本人是否着急然后待价而沽。这样他们就不急于和满铁联系赎人，因为筹划着抢鞍山的大烟馆把这事给放下了。

现在既然怀疑这些人中就有石原莞尔二当家就把那些人的翻译给单独提溜了出来，再次详细询问。这个翻译承认这几个人中确实有一个叫石原的，还有一个叫板垣的，这俩人是头儿，但他只知道这些人是满铁工作人员，虽然他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些人。这下归山虎就有了底，审问几个日本人却问不出什么来，几个家伙咬定自己是满铁的。可归山虎怎么看他们都是日本军人，便立刻上报东北挺进纵队在长春的负责人。

东北挺进纵队的命令一下去各部队把日本人绑了不少，可就是没有见日本参谋旅行团，这让大家很是奇怪。日本人自从5月开始就一直在东北挑动事端呢，现在这么有日本人被绑票正好给他们制造了借口，日本内阁决议增加关东军数量保护东北日侨。但是一直策划如何发动事变的石原莞尔和板垣征四郎两人却下落不明，没有了这两个马前卒很多事情都没了着落，关东军也在发动一切力量寻找消失的参谋旅行团。

而且这么多日本人被绑架东北军一开始还以为是日本人又在耍什么花样，虽然张学良严令不得和日本人发生冲突但派出部队搜索这些被绑的日本人是应该的吧？特别是辽宁警务处长兼沈阳警察局长黄显声命令所有警察枕戈待旦，到处戒严让关东军的准备工作受到很大的影响。后来在他被任命为沈阳卫戍司令后还任命张永年为警备团长率领一团人马协助他保卫沈阳。

6月27日归山虎和二当家正在“聚义堂”琢磨手里几个日本人的事情，手下来报有人求见。来人见面和归山虎对上暗号便从礼帽夹层里取出迷信，归山虎才得知原来此人是东北挺进纵队总部特派员李达生。

李达生开门见山“派我来是为了你们手里的几个日本人。总部认为他们极有可能就是关东军参谋旅行团。现在日本人也正在着急的查找他们的下落。据总部估计如果关东军认为这些人已经死了可能会狗急跳墙，为了稳住关东军必须让他们知道这些人还活着。但是必须尽可能拖延将这些个人交还关东军。”

见归山虎他们听得有些头大，李达生说“这些总部自有安排。现在首要问题是确定石原莞尔和板垣征四郎是否确实在这些人之中。我见过这两

人的照片，要辨认一下。”

归山虎忙带李达生到看押日本人处，李达生把每个日本人仔细端详一番后回到“聚义堂”说“没错，就是石原莞尔和板垣征四郎。这下可好了，两个日本大佐，应该还有一个少佐几个尉官，可以狠狠敲日本人一笔竹杠。”他对归山虎说“你立刻让那个翻译去报信，就说让满铁拿钱赎人，九个人让他们拿两支驳壳枪、四百发子弹和一万大洋。”

二当家以为自己没停清楚“是不是太少了？两个大佐啊，就是两个团长，再加上七个，才换这么点儿东西，这不是寒碜人家嘛。小鬼子有的是钱呐。”

李达生笑着摆摆手“放心吧，这次敲鬼子的竹杠绝对轻饶不了鬼子。第一次要价低些可以认为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些鬼子的价值。等他们拿钱来赎人的时候我们已经发现原来这些鬼子应该很值钱的，那时我们的开价将会非常离谱，日本人小算盘从来都打得山响一定会讨价还价，到时候就谈判呗，谈到哪天算哪天呗。”

这下归山虎和二当家算是明白了，第二天一早就把中国翻译带到长春让他给满铁带信七月四日拿钱赎人。这个翻译不敢怠慢连滚带爬跑到长春日本领事馆报告，关东军这才知道参谋旅行团被胡子给绑票了。关东军司令本庄繁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连忙命令务必尽快把这些人安全弄回来，既然胡子要价不高就拿钱赎人。

到了七月四日满铁的一个特务科长在中人带领下早早就带着武器弹药和大洋来到赎人的地点，可到了时间只有一个满嘴大黄牙的男人懒洋洋的走来。对上暗号以后大黄牙只说了一句“我们当家的说了，东西你们先拿回去，上次价码定低了，等我们定好价码再找你们。”说完转身就走。慌得特务科长忙拉住大黄牙用不太流利的中国话问“这位先生，不是说好了的事吗？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特务科长带来的中人也帮着腔“是啊，是啊。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大黄牙摇头晃脑的中人说“规矩当然不能坏，可是这些小鬼子蒙了我们可是他们先坏了规矩。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满铁，让我们当家的查出来是关东军。这个价码能一样吗？”他又转向特务科长“你说是不是？要不你告诉我他们是什么官？我好让当家的定个价，我也少跑两趟？”

特务科长心里这个苦啊，心想要是胡子把这事宣扬出去，满世界都知道关东军高级参谋冒充满铁人员在北满实施侦察行动还让土匪给绑了票笑话就大了。虽然日本特务在东北到处乱窜，但这是大家心知肚明却不能说的事情。他连忙问道“请你们现在就报个价，我在这里等着行不行？”

大黄牙嘿嘿一笑“看你急的。当家的说还不知道这几个日本人到底是什么官呢，怎么定价？大当家的说要好好查明白了，不能亏了。”

中人一看连忙给特务科长递了个眼色，然后塞给大黄牙几块大洋求他给个准期限。大黄牙似乎看在大洋的份上让他们五天以后还在这里等着，他回去看是否能向大当家求下情来。

特务科长回报胡子已经知道石原莞尔他们是日军，本庄繁也很害怕这事被捅出去。发动侵略东北的战争实在需要这两个马前卒在万一不成功的时候来背黑锅，不能不把他们捞出来，他只能心急如焚的等待消息。

五天后特务科长又巴巴的来到老地方。大金牙带着几个人也是准时来到还带来了日本翻译，见面就说“你们这几个人里边有两个大官吧。要是按原来的价我们不是亏大了？”然后拿出一张纸扬了扬“这是大当家开出的价码。”

特务科长展开纸一看吓了一跳，只见上面写着“二十响毛瑟自来得手枪五十支，左插梭连发枪十支，毛瑟步枪五十支，手枪子弹十万发，步枪子弹十万发，迫击炮一门，炮弹一百发。黄金五百两。”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特务科长虽然知道石原莞尔和板垣征四郎现在在关东军甚至陆军省眼里说不定真值这个钱，可是这个要价确实太高而且牵扯大宗武器，自己真要是答应下来会显得很无能。他连忙说在这个要价太高，自己无法答应，请求再商量商量。

大金牙也好像觉得要价确实太高，同意再商量，可是又说这个价码是大当家定的只能和大当家谈，现在大当家下山了，要三天以后才能回来，让特务科长三天以后在一家大车店等着自己会带他上山和大当家谈判。

特务科长回去向本庄繁、仙石贡等人报告，仙石贡那种日本人爱打小算盘的心理又占了上风。他觉得一个土匪是不会明白关东军两个大佐的真正作用的，土匪只是漫天要价而已，这次土匪没有把话说死就说明这么高的要价只是个试探，只要耐心砍价总会以合理的价格把人捞回来。本庄繁也同意仙石贡的分析，于是三天后特务科长按照约定来到大车店被大金牙蒙上眼睛带上山寨。不过第一天归山虎没有露面，只是让特务科长见了石原等人一面。又等了一天归山虎才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出现在特务科长面前，俩人就开始一个漫天要价一个坐地还钱，土匪和特务突然都变成了生意人。这样你来我往耗了一天最终赎人的价格定在毛瑟自来得十支，左插梭冲锋枪五支，步枪十支，子弹共一万发，黄金一百两还要加一万大洋。

特务科长很高兴说我这就回去准备赎人。可归山虎却说慢着，我还要找个人问问呢，你再等一天。这样就又耗了一天归山虎却告诉特务科长谈定的价格太低，要加码，一口价全新毛瑟手枪二十支，全新左插梭十支、全新步枪十支，全新捷克轻机枪两挺，子弹共五万发，黄金二百两。一下子涨了这么多让特务科长目瞪口呆，只得继续砍价，归山虎假装让他磨叽烦了，一瞪眼“一口价不再变了。十天之后拿东西和金子赎人，晚一天我砍他们每个人一根手指头，砍完手指头我砍他们脑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