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使龙城飞将在_第二百五十一节 唇枪舌剑（1）
新豫系的不断崛起，终于迎来了日军的全面大围剿。畑俊六大将的军事思想向来是“不打无准备的仗”，性格沉稳冷静的他并没有因为第12军的覆灭而失去理智，而是有条不紊地调兵遣将并着手进行最全面和最充分的战前准备，力求一举铲除掉新豫系，吞并整个河南省，彻底扫灭这个心腹大患和障碍，实现兵临重庆城下的战略目的。换而言之，日军此战的目的共有两个，第一是铲除新豫系，第二是乘机吞并河南并威逼重庆。正因为此战的战略意义是如此巨大，因此畑俊六大将没有任何的马虎。华北和华中的日占区内，铁路线和公路线尽皆陷入繁忙，一部部日军络绎不绝地开拔和集结向河南边境，一列列军列源源不断地向集结爆发战事的前线运输堆积如山的辎重物资；“满洲国”和华北日占区交界处，从关外调来的关东军部队大举入关，满载着关东军的火车穿过山海关，直向河南边境，处处山雨欲来风满楼。
日军如此大规模的调兵自然瞒不过各方情报机构的眼睛，直接听命于孟翔本人的新豫系情报部对此自然是最**的。新豫系情报部在365旅时期时就被孟翔大力培养，发展至今，规模自然已经是很不小了。新豫系情报部向来以日伪为主要目标，在陕北和国统区极少活动。孟翔对延安和重庆的情报没什么兴趣，他也清楚自己的情报部要是跟本国其他情报机构搞起内斗来只会造成中国抗日力量的损失，是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因此新豫系情报部仅仅在国统区和陕北设立一些工作站用于在关键时刻进行自保，从来不主动挑起纷争，即便和军统、中统、中共特科发生一些龃龉矛盾，也都退避三舍、息事宁人。但对日伪的情报活动，新豫系情报部则向来是不遗余力。正因为舒国生、林天宇的努力工作，使得日军这次箭在弦上的全面大围剿计划在一开始就被孟翔察觉到了。
根据舒国生的调查报告，日军这次针对新豫系的全面围剿将会投入二十万以上的兵力，战事爆发时间应该在两个月后。严峻的现实让孟翔深深感到负担的沉重。由于时间已经不多，他更加是宵衣旰食、争分夺秒地展开手里的各项战备工作。
十二月上旬，孟翔正式在平顶山建立了一个属于新豫系的军校，主要用来培养装甲兵、炮兵、飞行员等技术性兵种，学校里的教官基本都是德国援华军人或豫军里富有经验的军官，后期还会慢慢地发展为培养豫军的职业军官。军校取名为“长城军校”，意在培养国之长城。校长由战区司令蒋百里中将担任，他以前本来就是国民党陆军大学的代理校长，干这一行自然是驾轻就熟。另外，孟翔又把德国援华来豫的那批石油勘探专家、地址资源专家组织起来，并向孙越崎博士、翁文灏博士“借”了百十名石油勘探工作人员，在河南境内寻找石油资源。当孟翔如火如荼地完成这几项意义深远的工作时，舒国生前来报告道：有密使要求见到孟翔。
“密使？”孟翔一头雾水，“哪一方的？”他警觉地道，“不会是日本人的吧？”
“差不多。”舒国生笑了笑，“是南京汪精卫政府派来的，规格还不低，这个密使正是汪伪政府的宣传部副部长胡兰成。”
孟翔露出一个吃了苍蝇的表情：“告诉那个胡兰成，叫他从哪来就滚回哪去。要不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老子已经把他抓起来送到重庆去了，好歹也是功劳一件。”
“明白！”舒国生点点头，转身而去。
“等等！”旁边的赵海军急忙凑过来，他耳朵很尖，“那个密使就是胡兰成？”
“是啊，怎么了？”舒国生奇怪地道。
“这个王八蛋！”赵海军咬牙切齿，一蹦三尺高，“他认贼作父、卖国求荣也就拉倒了，最可恨的是他居然还抢老子的女人，现在竟敢到老子的地盘来？找死！”
“抢你的女人？”孟翔听得一头雾水，然后醒悟过来，顿时啼笑皆非，“怎么？你还没有搞定那个张煐？这都几年了？你居然还在原地踏步踏？”
赵海军懊恼地道：“没办法，张煐住在上海，那个地方完全是日伪的地盘，并且这个胡兰成还派人整天看着她，明面上是保护，实际上是监视。这个胡兰成花言巧语，又会写几篇酸文章哄女人。我既不会舞文弄墨，又不在张煐的身边，怎么竞争得过他？现在倒好，这混蛋主动送到老子的枪口上，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老子现在就去崩了他！”
“行了！行了！”孟翔拉住赵海军，“你胡闹什么？你好歹也是堂堂的少将军长，还愁找不到老婆？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他摸摸下巴，“也是啊，你是抗日英雄，胡兰成是臭名昭著的大汉奸，张煐不选你却选他，难道还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啧啧，看来每个时代的怀春少女都是一样的幼稚肤浅，被几句花言巧语一哄，就以为自己寻找到了真挚的‘爱情’，然后爱得死去活来。同时，老赵，你的经历也再次证明了一个道理，异地恋是没有好结果的。”
赵海军拉着张苦瓜脸：“孟老大，看在我这几年跟着你出生入死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呗！”
孟翔收起笑容：“我怎么帮你？我们一开始就定下原则，绝不和日伪有任何来往，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违背。还有，我们要是跟汪精卫有来往，被重庆方面知道了，蒋委员长会怎么想？你想过这个后果吗？我们虽然不听老蒋的，但也不能跟汉奸有任何关系。”
舒国生在旁边道：“钧座，根据我们
的情报，随着中日战争的发展以及世界格局的变化，日本方面正计划准备帮助汪伪政府组建和扩编包括正规军、保安队、警察在内的100万伪军。目前，日军正在磨刀霍霍准备铲除我们，而日军在华兵力有些不足，更使得汪伪政府的扩军计划进一步地得到了日本的支持。日本政府刚刚向侵华日军总司令部发出了第1454号指令，该指令为《中国方面武装团体整备指导纲要》，主要内容就是整顿汪伪政府名义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各路伪军，使之正规化，并进行全面的扩建和整训。扩编和整训后的汪伪军队在性质上将得到提升。以前的汪伪军只是负责维持日军占领区的秩序，偶尔参加扫荡工作，基本没有大规模参加和国军的交战，而在这以后，汪伪军将逐渐转变为野战军，协同日军对华作战，甚至会发展成具有独立对华作战的能力。”
孟翔点点头：“这不意外。日本人此时已经清楚他们无法彻底灭亡中国，因此加大扶植汪伪政府的力度，试图躲在后面操控汪伪政府以华治华。同时，日本要把有限的国力和军力投入对美国的战事里，想要逐步地从中国战场脱身，不再深陷中国泥潭，因此自然要强化汪伪军队的战斗力和汪伪政府的统治，使其变成伪满洲国那样明面上‘独立自主’的傀儡政权。”
舒国生补充道：“据悉，此次日军要展开对我们的全面围剿，汪伪政府可能也要出动大规模的军队参战，兵力起码十万以上。虽然伪军的战斗力很低下，但如果真的来这么多伪军，我们的压力肯定会更加沉重。”
孟翔沉默不语，陷入思索。
舒国生望着孟翔：“钧座，接下来的这场大战，对我们来说，是生死存亡之战。但我们的处境是非常艰难的。我们虽然是在为国而战，但却得不到中央政府的支持。重庆方面巴不得看到我们跟日军打个两败俱伤，甚至拼个同归于尽。我们只能靠自己，我们真的很不容易。因此，钧座，我有个想法。”
“你说。”孟翔点点头。
“重庆，我们是指望不上的，那我们是否单独地跟南京建立某种...”舒国生顿了顿，“某种微妙的联系呢？”他意味深长地道。
“老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孟翔瞪了舒国生一眼，“我们当初在自立山头的时候，就定下一个原则性的规定，那就是绝不能跟日伪有任何联系。日伪军虽然大兵压境，但我们怎么能因此而丧失原则呢？”
“钧座，我很理解你的想法。”舒国生神色凛然地道，“原则，我们当然要坚守。但我们可以做得更灵活一点，更变通一点。不客气地讲，如果我们真的被消灭了，那必定是整个中国的损失。所以，为了自保，为了中国的整体利益，我们必须要做出一些灵活变通的措施。比如山西的阎锡山，他就一直跟日本人保持暧昧的来往，但阎锡山能算是汉奸吗？别说他了，就是蒋委员长本人，也一直跟日本人有着秘密接触。从抗战开始到现在，东京和重庆的暗中来往就一直没有停顿过，即便现在中日互相宣战了，蒋委员长仍然没有放弃通过‘和谈’的方式来结束战争。双方的百万大军在明面上浴血厮杀，而双方的外交官和政府特使仍然暗通取款。至于我们，实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完全也可以使用那种手段，因为我们现在确实是非常危险啊！”
孟翔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跟南京方面秘密接触？”
“如果我们能跟南京方面达成某种微妙条约，起码可以减轻十几万伪军对我们的压力。这又何乐不为呢？胜利，并不仅仅只能通过战争的方式来获得。”舒国生很认真地道。
孟翔再次陷入沉默，他内心也掀起了阵阵漪澜：舒国生其实说得对，胜利是最终目标，而手段则无所谓，战争虽是最直接的手段，但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因此在这场战争里，各方势力不仅使用军事手段，也频频使用政治手段。重庆、南京、东京...包括陕北黄土高坡某地，各方之间在这场战争期间的秘密来往一直持续不断，关系错综复杂。日本人还试图策反桂系、滇系等中国地方派系。这潭浑水，确实非常浑。自己坚定不移地坚守自己的原则，固然是正确的，但在这种大事上，则显得有些意气之争。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师长或军长了，以前自己只要负责在战场上打胜仗就可以了，但现在，自己是一方派系的首脑，考虑问题就要从多个角度展开了。孟翔虽然从心里已经默认舒国生言之有理，但仍然有些反感和排斥，毕竟汪伪政府是个不折不扣的汉奸机构，自己要是跟他们搞上什么关系，那说不定就洗不干净了。
足足思考了半晌，孟翔仍然有些取舍不定，他问道：“胡兰成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舒国生道：“他说，汪先生希望能跟我们合作。”
“合作？”孟翔讽刺地笑了，“让我们跟他一起搞‘曲线救国’？”他冷笑道，“这样吧！如果汪精卫要跟我合作，就必须拿出他的诚意。”
“什么诚意？”舒国生问道。
“叫他亲自来跟我谈。”
“这...这跟直接拒绝有区别吗？”
“那就看他自己了。”孟翔冷笑。
孟翔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此时的他满脑都是战备事务。在这生死存亡时刻，孟翔也顾不了“以下犯上”的逾权后果了。他急匆匆飞回缅北，找到史迪威，把日军即将对河南全面进攻的情报对史迪威和盘托出。孟翔知道，此时最能给他帮助的，只有史迪威了。史迪威听得非常吃惊：“日军既然要展开
如此庞大规模的战事，那重庆为什么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孟翔耸耸肩：“你说呢？”
史迪威艰难地转着脑子，他在孟翔身边这么长时间，对中国复杂的国情以及各派势力之间的尔虞我诈已经有了充分的认识，因此他思考后一语中的：“因为那个花生米在装糊涂。他想要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或者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既憎恨日本人，同时又忌惮河南派系的发展，所以希望你们跟日本人拼个你死我活，因此，他故意装聋作哑，在暗中等着看你们跟日本人火拼得头破血流。”
孟翔表扬道：“史迪威将军，你的思维终于已经变成中国人式的了。”他换上一副愁容，推心置腹地道，“你说得没错。所以，接下来的战事，我的豫军集团是得不到重庆的支持的，只能孤军奋战。因此，我和我的袍泽弟兄们的处境是非常危险的，不但要面对几十万日伪军的正面攻击，搞不好还要被中央军在背后捅一刀。在这个关头能够给我们帮助的，只有你了。”
史迪威陷入思索，然后道：“孟将军，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来中国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日本人，这也是美国在华利益的核心和重点。其他的，我并不在乎。既然你的部队即将独力抗击日本人，那我会给予你更多的援助。”他说得很真诚，神色肃然而认真。
“史迪威将军，你永远是我的朋友。”孟翔感动地道。
从史迪威这里捞取了大批的好处后，孟翔再度急匆匆地飞回了河南，开始扩军以及消化新占领区的事务。虽然日伪军即将大举反扑，但豫军仍然通过上次的胜利而在鲁南苏北得到了一大片新的地盘，包括苏北的徐州、宿迁、连云港这三市十五县以及鲁南的菏泽、济宁、枣庄这三市二十二县，新增人口700余万。地盘增大了，财政收入自然水涨船高；人口多了，兵员数量自然也多了。由于军委会并没有给豫军增加新的番号，孟翔只能在鲁南苏北这六市三十七县内建立三十七个保安团，以保安团的名义扩军。不计在缅北的第55军和第66军，豫军的本土正规军和保安团加起来达到50余万。几十万大军需要的武器装备以及辎重粮饷，外加调动部署问题，自然浩如烟海。
12月底，舒国生再次送过来一个新的报告。
“啥？”孟翔吃了一惊，“汪精卫要亲自来见我？”
“嗯。”舒国生点点头，“胡兰成再次过来当然密使，他说汪精卫愿意来徐州附近跟钧座您见面。”
孟翔真的吃惊了，他上次提出的这个条件完全是变相地拒绝汪精卫，没想到他还真的有这个胆识和魄力，这顿时倒让孟翔有点不知如何应付了。
凝神思索了一下后，孟翔问道：“汪精卫要来见我，是日本人授意的吗？”
舒国生道：“不。根据汪精卫那边说，这是汪精卫本人和汪伪政府的单方面行为，日本人毫不知情。其实，汪精卫没理由说谎，因为他要来我们的地盘。”
“他好大的胆子啊！”孟翔笑了，“他也不怕我把他绑起来直接送到重庆？对了，汪精卫究竟什么意思？”
“胡兰成说，汪精卫就是单纯地想跟我们合作，没其他意思。他说，既然钧座您要看到汪先生的诚意，那汪先生就拿出你需要的诚意。”
“汪精卫在南京做日本人的儿皇帝，他怎么能跑到徐州来？”孟翔大惑不解。
“钧座，根据日本人的意思，汪伪政府这次也要调动伪军参加这场战事。目前已经有数个师的伪军从苏南地区抵达苏中前线。汪精卫准备在元旦这天去视察前线，鼓舞伪军士气，同时趁着这个借口，暗地里潜入徐州地区跟钧座您见面。”
“看来他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孟翔愈发感兴趣了，“我就想不通，他为什么选中我呢？”
“钧座，原因很简单。”舒国生分析道，“当初汪精卫逃离重庆到越南，试图煽动西南的桂系、滇系、川系等地方实力派军阀跟着他一起成立‘新中国’，但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目前，全国上下仅存的地方实力派，只剩下桂系、滇系、晋绥军、马家军、新疆盛世才以及我们这几家了。而最靠近汪伪政府‘领土’的是我们，并且我们的实力和影响力也不同凡响。自然而然，汪精卫对我们很感兴趣，决心拉拢我们。钧座，说实话，我觉得他有点书呆子气，让他过来还真的过来了。不过，看来他倒是有一番‘诚意’。”
“这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在里面？”孟翔摩挲着下巴思考着。
“不会。地点是我们选择的，周围全是我们的弟兄，他耍不出什么花招，并且这场会面也是秘密的。”舒国生很有把握。
孟翔沉默不语。足足思考了半个小时后，孟翔终于下定决心：“好。我愿意见他。时间定在元旦晚上十点，地点定在徐州附近。”
“好！我马上去办！”舒国生急匆匆而去。
秘密会见这个中国近代史上最大的汉奸，是孟翔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事情。但由于此时局势过于特殊，新豫系即将遭到几十万日伪军的联合进攻，生死存亡系于一线，而国民政府对新豫系不闻不问，甚至巴不得其自生自灭，为了自身的生存，孟翔不得不要违反自己的原则，做一些特殊的举措来争取生机。况且，汪精卫此人既然这么有“诚意”，那自己也该会会他。
看来，能不能退下那十几万伪军，又要靠自己这张三寸不烂之舌了！孟翔暗暗道。
料峭的寒风中，1943年到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