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使龙城飞将在_第二百三十五节 国外战场（4）
“困龙，你在河南做的事情，我们海外各华侨团体已经都知道了。”在澳门再次见面后，陈嘉庚先生直接开门见山地挑起了这个话题。他这句话一出，顿时把孟翔吓了一跳。孟翔暗暗紧张，陈嘉庚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反对自己的行为或是对自己反叛国民政府而感到反感和厌恶，那自己就要倒霉了。一旦自己和陈嘉庚先生以及以他为首的海外侨胞组织之间产生龃龉，那意味着自己要丧失一个巨大的后盾和一条巨大的财路。失去了海外侨胞的支持，孟翔的“事业”必定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这不得不让他惴惴不安。但事实证明，孟翔的胡乱猜测完全是杞人忧天，因为陈嘉庚先生的下一句话是：
“你做得太对了！做得好！”
孟翔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
陈嘉庚显得非常激动：“河南事变，虽然国民政府千方百计掩盖事实，但我们对事情的来龙去脉是非常清楚的！哼！委员长身为全国最高领导人，国民政府作为全国最高领导机构，饥荒来袭之际，却对河南上千万灾民不闻不问，任凭自己的国民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而漠然置之，这样的领导人，这样的领导机构，已经丧失得到人民拥护的资格了！领导人就必须要爱民如子，国家政府也必须要为民做主，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人民养他们又有什么用！”在说这番话时，陈嘉庚先生义愤填膺，“河南饥大荒的新闻报道和流露出的照片资料，我都看了，看得我真是摧肝裂胆、痛心疾首哪！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国民政府明明知道河南的百姓正在垂死挣扎，却装聋作哑！政府高官个个推卸责任，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委员长明明知道他的得意学生汤恩伯是豫东饥荒的罪魁祸首，却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简直是岂有此理！大旱灾年，中央国府一不拨粮赈灾，二不减免粮赋，却还继续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式地压榨河南！放眼全世界，如此人神共愤的政府，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困龙，你做得非常对！你虽然反叛了国民政府，但却救了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人民！我举双手赞成你的做法！我和诸海外侨胞也都坚定不移地赞成你，并继续坚定不移地支持你！”
孟翔隐隐觉得陈嘉庚的思想好像变得很激进。记得抗战初始，陈嘉庚是非常支持国民政府和委员长的，可现在听他的语气，他此时对国民政府和委员长十分反感，前后变化非常大。这其中难道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孟翔小心翼翼地道：“甲公，您是不是回过国内了？”
陈嘉庚点点头：“是的，我年初的时候曾率领南洋华侨总会组织的‘南洋华侨回国慰问考察团’回国慰劳前线的抗日将士和后方的军民。此行，我不但去了重庆，还去了一趟延安。”
孟翔吃了一惊：“甲公，您去过延安了？”
陈嘉庚颔首：“是的。延安一行，我真是受益匪浅哪！延安的种种见闻，让我眼前一新，心灵震撼。再对比国民政府的种种不作为和丑陋现象，我发现我以前坚定不移地拥护国民政府真是鼠目寸光！国府大后方腐败成风、硕鼠横行，政府高官只知道滥发国难财，不思进取、坐等外援，民众疾苦无人过问，军事前线连连失利，政府无视民心民意，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国难当头，我们这些海外游子尚知要毁家纾难，而那些中央大员们却只知道中饱私囊！这如何不让人齿冷心寒！所以，困龙，你在河南干得那一手，我是发自肺腑支持的！人民，是国家的根基！没有人民，哪来的国家？而国民政府倒行逆施、本末倒置，只知官僚权贵之裨益，无视人民群众之根基，真是荒唐之极！还有委员长，我以前是非常拥戴和尊重他的，但现在，他真的太让我失望了！”陈嘉庚一开始的语气还比较缓和，但说到最后，他简直是声色俱厉。
孟翔再度暗暗吃惊，因为陈嘉庚的思想变化太大了。
陈嘉庚又非常感慨地道：“我在延安的时候，中共毛先生曾向我阐述了未来由中共领导的新中国的蓝图，新中国将会一没有贪官污吏，二没有土豪劣绅，三没有赌博，四没有妓女，五官员没有小老婆，六没有乞丐流民，七没有结党营私之徒，八没有萎靡不振风气，九没有人吃摩擦饭，十没有人发国难财。听到这些，我当时的心情别提多激动了！要是我们的国家真的变成那样，那泱泱中华又何愁不富强崛起？延安之行，让我深感中国的希望并不在重庆。困龙，虽说你并非党派中人，但你现在把河南就给治理得很不错，你不但把河南从日本人的铁蹄下解救了出来，还把河南从国民党的手里也解救了出来，这很好！我非常支持你的做法！”
孟翔心头的惊讶顿时变成了暗喜：陈嘉庚既然已经对国民政府没好感，并且认为自己在河南做得对，那自己就不需要担心他会因为政见不同而跟自己一刀两断了。这对孟翔来说，确实是一件大好事。而陈嘉庚先生下面的话则证实了孟翔的想法：
“困龙，国民政府太让人失望了！真是令人怒其不争！我和司徒公已经商量过，以后我们援助
国内的资金和物资，会抽调出更多的比例额外给你，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们的心血，好好地努力！”陈嘉庚先生语重心长。显然，那趟国内之行让他对国民政府的态度大为失望，自然而然地加强了对孟翔的支持。
按捺住异常激动的心情，孟翔向陈嘉庚先生再度致谢。
“甲公，实不相瞒，我的部队根据国府的命令，要抽调两个军前往缅甸参战。”寒暄后，孟翔说起了自己此行的本意，“缅甸对于中国此时抗日大局的重要性，是不言自明的。滇缅公路已经是中国获得外援的唯一通道，所以缅甸是不能被日本人占领的。年初的时候，由中央军第五军等部队组成的第一次远征军入缅作战，结果遭到惨败，缅甸此时也差不多全境都被日本人占领了；而眼下，我的部队接到命令，要组成第二次远征军入缅作战。为了夺回缅甸以及防止重蹈上次的覆辙，我认真研究，觉得缅甸是异国战场，入缅作战是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也很难得到当地缅甸居民的支持，所以，我们在缅甸就只能依靠缅甸境内的华侨同胞了。此次我来见您和胡先生，就是为了商谈这方面的事情。”
陈嘉庚和坐在他身边的胡文虎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陈嘉庚道：“我虽然被众同胞推选为南洋侨胞的总领头人，但缅甸那的上百万华侨都是以胡老弟为领袖，因此你这次去缅甸打仗，我虽然会竭尽全力支持你，但更多的，你还是要依靠胡老弟。”
胡文虎年正五旬，浓眉星目、相貌堂堂，他是缅甸的“中药大王”、“报业巨擎”，著名的医药企业家、报社家、慈善家，更是南洋华侨领袖之一和缅甸华侨的领头人。听到孟翔和陈嘉庚的对话后，胡文虎神色肃然地点点头，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我等缅甸华侨虽身在异国，但也无不望眼欲穿渴望祖国富强。眼看祖国大军能入缅作战，我们都激动不已。上次的远征失败，我们也痛惜得五内俱焚。眼下二次作战，我等缅甸华侨肯定是要倾其所有来支持祖国大军的。孟将军，你放心！有什么我们帮得上忙的，我们缅甸侨胞绝对义不容辞！”
“那真是太好了！”孟翔喜上眉梢。
“缅甸共有三千余万人口，其中主体缅族占五分之三左右，纯血统华侨约有二百余万，看似不多，但缅甸境内好几个民族都和我们中华有着割断不绝的关系。占缅甸全国人口15%的缅甸第二大民族克钦族，实际上就是我国境内的景颇族；占缅甸全国人口12%的缅甸第三大民族掸族，实际上就是我国西南地区的傣族。毕竟，缅甸做我中华的番邦已经有八百余年的历史，和我国有着千丝万缕的文化渊源和血脉关系，别看英国人百年来占了缅甸，但实际上，中国对缅甸的传统影响力绝非那些西来的洋鬼子能比的，当初在割让缅甸的条约上签字的，还是中国清朝的光绪皇帝。另外，缅甸北部有个果敢区，生活在里面的果敢族其实就是汉族！所以，我们只要团结好缅甸的华侨、掸族、克钦族、果敢族等民族势力，就能形成一股左右缅甸全国局势的强劲力量。在这一点上，我们缅甸华侨组织可以帮上忙的。”胡文虎显得非常有自信（缅甸此时的华侨人口比例要比后世高很多，这是因为在六七十年代缅甸当局曾大规模地展开“去华化”运动，废除汉字并驱逐华人，导致缅甸境内的华人数量和华人影响力陷入历史低谷并持续至今）。
孟翔点点头，其实胡文虎的想法和孟翔的打算不谋而合。缅甸虽是异国，但它却是中国的传统藩邦国，因此缅甸境内的华人势力和华人后裔可谓多如牛毛，即便缅甸主体的缅族，也深受中华文明的熏陶，只要团结好这些被中华文明已经同化得差不多的异族，就照样能让远征军在缅甸境内也如在国内。缅甸掸邦，也许这个名字有点默默无闻，但它的另一个名字则恐怕就无人不知了，那就是大名鼎鼎的金三角。在孟翔的算盘里，如果出击缅甸的远征军能够抢先拿下这片毗邻中国本土的要塞地区，那对于接下来的缅甸战事必定意义无穷。掸族毕竟就是中国境内的傣族。另一方面，早日控制住这里还能使得后来对全世界祸害无穷的“金三角”在此时还没有形成气候就能彻底铲除，也是善莫大焉的一件好事。除此之外，掸邦所靠近的果敢区也是中国远征军的同盟力量，因为在果敢区内生活的果敢族就是缅甸境内的汉族，同是汉族，同是炎黄子孙，血管里流淌着同样的华夏血，必定使得当地果敢族对来自祖国的远征大军夹道欢迎。一旦先下手为强地控制了掸邦和果敢区，就取得了这场远征的先机。
“昂山怎么样？”孟翔问起了这个缅甸抵抗势力的首脑。英日开战前，英国对缅甸的殖民统治已经让缅甸境内产生了各种抵抗势力，其中以这个昂山为首的“我缅甸人协会”和“缅甸出路协会”组织为为最大的一家抵抗势力，昂山俨然也已经是缅甸独立运动的领头人。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昂山就是后世著名的缅甸女民主主义者昂山素季的父亲。
“此人无法为我所用！”胡文虎坚决地
摇了摇头，“这个昂山，明面上是缅甸独立运动的领头人，但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典型的政治投机者！他一开始加入缅甸共产党时，还很热情地跟我们缅甸华侨组织合作，并希望能得到延安方面的支持，但后来，日本人大兵压境，他立刻见风使舵，选择投靠日本人，缅甸共产党也已经开除了他的党籍。昂山投靠日本人后，成立所谓的缅甸独立军，其实就是日本人所控制的缅甸伪军。在上次中国远征军入缅参战中，这支缅甸独立军为虎作伥，死心塌地地充当日本人的走狗爪牙，协助日军打击中国的远征军。昂山对中国远征军的手段十分残忍，比起日本人也有之过而无不及！在曼德勒，昂山的傀儡军攻占了一座中国远征军的野战医院，里面的一千五百多名远征军伤兵在昂山军队的凌辱逼迫下，集体自焚殉国！这个昂山，反复无常、投机钻营，绝不可靠！此时的他，是日占缅甸傀儡政府的军方一把手，是日本人庇护下的缅甸儿皇帝！而且他的手上也沾了我们中国人的鲜血，因此孟将军，你绝不能跟他合作！”
孟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实际上，昂山在后世被誉为“缅甸国父”、“缅甸独立运动领导人”、“缅甸联邦共和国和缅甸国防军的缔造者及领导人”，头衔还真是不少。在1945年初，昂山眼看着日本人大势已去、败局已定，他立刻带缅甸傀儡军举行抗日起义。用后世眼光看，昂山当初投靠日本人，究竟是忍辱负重、曲线救国，还是认贼作父、卖国求荣？根本很难说。不客气地讲，尽管后世的缅甸把昂山吹捧成国家大救星，但昂山在本质上等同于“缅甸的汪精卫”，只不过，他侥幸地成功了。也因为这样，这个缅甸的汪精卫反而流芳百世，而中国的汪精卫则是遗臭万年。想到这里，孟翔忍不住一阵阵感叹：历史啊历史，还真是成王败寇。但是反过来想想，如果汪精卫当初搞的“曲线救国”成功了呢？那么后世的中国会不会把他也塑造成“忍辱负重、坚持救国”的国家英雄？孟翔不敢想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昂山既然手上沾了中国远征军的血，那就不能作为合作伙伴，只能消灭他，或者...利用他并在利用完后卸磨杀驴。孟翔摸摸下巴，脑中隐隐有了构思。
孟翔跟陈嘉庚先生、胡文虎先生的这番谈话进行得很满意，两位南洋华侨领袖都慨然郑重地承诺会在接下来的战事里竭尽全力帮助孟翔的远征军。另一方面，孟翔也愈发为自己的河南地盘没有出海口而深深懊恼，没有出海口，新豫系就没办法得到来自海外的各方援助，如果真的搞“自力更生、自己动手”哪一套，吃饱饭没问题，但想要茁壮发展，就不可能了。想到这里，孟翔再次发了一份电报给第一战区司令部，要求赵海军他们迅速拿下山东。
谈妥了与陈嘉庚先生、胡文虎先生接下来的合作事务后，满载而归的孟翔回到了一干人在澳门的住所。张轸等人早已经集结一堂地在等着孟翔。孟翔看他们的样子，忍不住哑然失笑，这一干职业军人们，尽管此时都已经换装便衣，但身上仍然无处不流露着军人的作风。
“冀三兄，你看看你的样子！这正襟危坐、腰板挺直的坐姿，瞎子都看得出你是军人！还有，你也太夸张了把！你穿的是西服，但你见过谁像你这样把西服上的每个纽扣都扣得整整齐齐的？还有你们大家，也都是一个德行。别说日本间谍了，就是稍微有点心计的普通人，都能看出你们的真实身份。”孟翔苦笑着道，“看你们这一个个杀气腾腾的，该不会想靠我们这区区二三十个人就拿下整个缅甸吧？”
尽管孟翔的年龄是现场众人里最小的，但大伙挨他的“训斥”都挨得心悦诚服，都没有因此而闹出不愉快。张轸一边手忙脚乱地解着他的纽扣，一边问道：“谈得怎么样？”
“放心！缅甸境内的侨胞绝对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孟翔自得地道，“但日本人扶植起来的傀儡政府已经有了雏形，并且这个傀儡政府在名义和正统上对缅甸普通民众还是有着不小影响力的，所以我们很难和缅甸人进行合作。光靠侨胞的力量，还是略有些单薄，所以我们还要依靠缅甸的少数民族，重点就是缅甸的第二大民族克钦族和缅甸的第三大民族掸族。接下来，我们要亲自去缅北，去和那些地方土皇帝们谈谈合作事务。”
“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吧！”张轸兴奋地道。
随后历时大半个月的“缅北之行”十分顺利，盘踞缅北的那几支克钦族、掸族、果敢族等反英抗日势力都对以孟翔为代表的中国势力表示了欢迎，毕竟中国对缅甸的传统影响力绝非英日等东西方暴发户相比，而且克钦族、掸族、果敢族与华族的关系本来就很深厚。得到孟翔开出的关于“独立自主”政治空头支票以及大批老式的枪支弹药等礼物后，双方一拍即合，很爽快地签署了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的合作协议以及战后的政治联盟条约。
十月底，万事俱备后，以豫军为主力的中国第二批入缅远征军正式重新出境参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