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使龙城飞将在_第二百一十六节 放虎归山
孟翔自信一笑：“委员长、陈部长，英国人的态度是很暧昧的。一来，缅甸仅仅是英属印度殖民地的一个邦而已，英国人并不在乎丢掉缅甸，只要能保住印度，伦敦方面就能忍受日本在东南亚的扩张；二来，英国人跟我们一样，都很依赖美国人的势力。因此英国人会把最后咸鱼翻身的希望寄托在了美国的身上。英国高层的如意算盘肯定是这样的，他们会认为，美国人虽然在珍珠港突袭中被打个措手不及，但经过几个月的喘息，肯定会恢复还击的能力，而日本人在吞下东南亚大片地区后，起码会需要一段时间来慢慢消化如此巨大的战果，那英国人不妨就先用缅甸把日本人喂饱了，暂时保住印度，同时也能赢得一段喘息的时间，等美国人恢复力气后，那美国人自然会帮助英国人夺回缅甸，因此中国出兵不出兵缅甸，对英国来说并不重要。因为英国人也捏准了我们的脉，缅甸事关我国滇缅公路这条国际援助大动脉，英国人知道，我们中国比他们更加不会坐视缅甸落入日军之手的。缅甸一旦沦陷了，中国就要全面被日军封锁了。因此英国人百分之百断定，我们肯定会派遣远征军去缅甸参战，去帮助他们充当抵抗日本人的战车的替死鬼。还有，缅甸的战局十分错综复杂、不容小觑。英国人在那里长期的高压统治，已经让整个缅甸成为了一个大火药桶，我军出兵缅甸，肯定会被缅甸人看成英国人的帮凶，必然得不到当地人的支持，而日本人要是再在当地以‘民族自由’、‘独立建国’之类的鬼话哄骗蛊惑当地人，那么缅甸当地的民族独立武装与我们兵戎相见也是必然的事情了。日本人还比较好对付，而英国人就居心不轨了。委员长、陈部长，我相信英国人宁愿把缅甸丢给日本人也不愿意丢给我们。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日本人是入侵者，最终肯定要被打败的，那么英国人最后拿回缅甸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我们中国是什么？是缅甸的宗主国！当初在缅甸的卖身契上签字的，就是清朝的皇帝。中国和缅甸的历史渊源，又岂是从欧洲万里迢迢跑来殖民统治的英国所比得上的？中国是东亚传统历史上的宗主国，历史影响力非同寻常，一旦让中国再次控制了缅甸，英国人以后想要再拿回缅甸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一点，我们清楚，英国人也清楚。还有，缅甸这个国家的地理形势、天文气象、民族风情、山川水文等，我们都是盲人骑瞎马，什么都不知道。因此，出兵缅甸，天时在我，但地利与人和都不在我，再加上身边还有英国这么一个居心叵测的盟友，这仗可不好打呀！”
陈上将目光一闪，露出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啊！区区一个缅甸，英国人肯定并不怎么在乎，而且对于他们来说，美国人早晚会帮他们夺回去，那么我们现在出不出兵，英国人确实会不在乎。”
委员长和陈先生互相交换着目光，脸上都浮出了一丝阴郁，他们也认同了孟翔的分析。
孟翔继续道：“英国人不但不在乎我们出兵缅甸，甚至会反感和排斥。委员长、陈部长，缅甸是我们中国几百年来的传统藩属国，近百年才被英国人抢走，因此英国人会担心我们会乘机收回缅甸，他们邀请我们出兵缅甸，会成为引狼入室、开门揖盗的行为。所以，我们的远征军队在进入缅甸后，不会得到英国人强有力的援助，甚至还会被处处刁难。”
“一针见血！言之有理！”陈上将频频点头，脸上尽是醍醐灌顶、拨云见日的神色，“困龙，那么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才能既不给英国人做嫁衣，同时又能最大化地实现我们的利益呢？”
“选择好出兵的关键时刻！”孟翔一锤定音道，“委员长、陈部长，你们记得三国演义里刘备进西川的那一出吗？益州牧刘璋面对汉中强敌张鲁咄咄逼人的攻势，于是邀请刘备入川，想协同自己一起抗击张鲁，结果却引狼入室。刘备在击败了张鲁后索性鹊巢鸠占，把刘璋的西川也给顺手拿下了，最终成就了蜀汉三国鼎立的基业。而现在的缅甸局势，日本人就是张鲁，英国人和法国人就是刘璋，而我们何乐不为地做一回刘备呢？”
听到这里时，委员长眼中霎那间精光四射。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从孟翔这番话里嗅到了极其诱人的前景。是啊，远征军出征缅甸，确实可以反客为主、鹊巢鸠占，把原本就属于中国的缅甸给重新吞回来。这叫什么？这叫开疆拓土！委员长目前已经是“受命于天、唯我独尊”，身在权力顶峰上的他，没有什么比开疆拓土、青史留名更吸引他的了。中国积弱百年，一直是个弱国，能保住本土就是谢天谢地了，如果他还能领导中国变成一个拥有海外殖民地的新列强，那他必定会成为秦皇汉武那样具有雄才大略的“千古一帝”。想到这里，委员长眼里都燃烧起火苗了，可见他内心里激动成什么样子了。
“困龙，你说缅甸战事的关键在于我们出兵的时刻，那究竟什么时候出兵最有利于我们？”心痒难耐的委员长都等不及陈上将代他发话了，直接开口询问。
孟翔微微一笑：“在日本人把英国人彻底打垮的前一刻！那时候，我们不但会师出有名，而且能够在这场三方争霸中捞到最大的好处。英国人一蹶不振，而日本人必然打得筋疲力尽，而我们则以逸待劳、渔翁得利。那时候，我们出兵的理由可是冠冕
堂皇啊！帮助我们的英法盟友驱逐日寇，同时则趁机将我们的势力根深蒂固在当地。”
陈上将也听得激动不已：“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出兵缅甸可就是一箭双雕了。”
一直没说话的陈先生开口道：“孟将军，你的设想确实很美妙，但恐怕没那么容易实现。即使我们能够算准日本人和英国人，那缅甸的本地人怎么办？他们如果在日本人的煽动下和我们为敌，我们如何是好？还有，缅甸可不小，按照缅甸的面积和人口，我们保守估计也要在当地驻扎三个集团军以上的兵力，否则不但容易被日本人重新夺走，而且搞不好还会被我们扶植起来的缅甸傀儡政府给挤走。如果我们把握不住分寸，那我们殖民缅甸的结局说不定比英国人此时更尴尬，食之无肉，弃之可惜。另外，三个集团军的兵力在缅甸，必然对国内的抗日大局造成很大的影响，这就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了。一切的一切，我们还是要先保卫本土的安全，把日本人赶出我们的本土，然后再考虑对外殖民。否则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们就成国际笑柄了。”
陈先生如此冷静的分析，让委员长和陈上将心潮澎湃的思绪也都冷却了下来。
孟翔胸有成竹地道：“陈先生，我们能不能占领缅甸，只需要投其所好、对症下药即可。缅甸人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缅甸人望眼欲穿就是‘独立’二字，英国人给不起，我们则给得起！我估计，日本人奴役缅甸也会假消息地使用‘驱逐西方殖民者、日本帮助缅甸独立、东亚是东亚民族的东亚’等具有民族煽动性的口号来欺骗缅甸人。我们也一样。我们不明火执仗地吞并缅甸，而是建议一个以我中华为核心的‘中华联邦’机构，效仿英国人创建的‘大英联邦’，将归顺我中华的国家以邦国的身份加盟我大中华联邦。一来，明面上这些国家得到了民族独立和自主建国；二来，这些国家从此将彻底庇佑在我中华的赫赫国威之下！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
“中华联邦？”听到这个令人浮想联翩、热血沸腾的词语后，委员长和陈上将原先冷却了的眼神再度炙热燃烧了起来。
“至于驻军问题，不需要三个集团军，一个军就够了！”孟翔再度语出惊人，“主要控制住缅甸的首都和其他一两个核心城市，哪怕有变，国军也可以从本土从容不迫地出兵以‘镇压叛乱’。委员长、陈部长、陈先生，你们别忘了，在东南亚地区，当地华侨以及华人后裔何止上千万！只要我们在当地的统治基础扎根在和我们同一个祖先、同一个血缘的华人华侨的身上，那我们在当地就拥有源源不绝的兵源！我们对当地的渗透、控制就无孔不入、根深蒂固！况且，我们汉族的同化能力是举世无与伦比的！顶多五十年的民族大融合，就足以让缅甸对我们大中华死心塌地！真正地成为我中华之土！”当最后说到“真正地成为我中华之土”的时候，孟翔的神情几乎是意气风发，豪气冲天。
委员长的眼睛已经像两个一百瓦的电灯泡了。现场人都看得出，委员长此时是何等的激动和兴奋。
“委员长、陈部长、陈先生，我们想要入缅甸参战，必须要做好先期准备。缅甸是一个陌生的战场，气候、地理、水文、风俗、民情、宗教、种族、人口...等等，各种资料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空白。我提议，在正式参战前，组建一个百人左右的军官考察团，前往缅甸实地考察，为我们大军开路。”孟翔又补充道。
“很好，这个建议很好。”委员长连连点头，显然，他已经被孟翔说得心悦诚服了，“辞修、恩彦，这两件事交给你们去做。你们立刻组织一批最优秀的参谋军官和军事专家，认真地研究孟翔刚才的构思，同时组建一个军官考察团，前往缅甸实地考察。”
“是！”陈上将和陈先生一起受命。陈上将又笑道：“委员长，看来我们把困龙找来商谈这件事算是找对人了，他确实眼光独到啊，犀利而深刻地指出了很多我们没有想到的问题，并且还提出了对我们最有力的最佳作战方案。”
“嗯，是啊。”委员长轻轻点点头，“对了，困龙啊。”委员长突然看着孟翔，眼神深邃，“你觉得国军出征缅甸，需要派多少人？国内几百万军队，哪支去缅甸最合适啊？史迪威可是三番五次推荐你的第33集团军哟。”
随着委员长这句看似不咸不淡甚至还带着亲昵语气的询问，现场气氛陡然间变得诡谲而古怪起来，陈上将看孟翔的眼神也不对了。孟翔顿时浑身一紧，他知道，图穷匕首见的时候来了。定了定神，孟翔回答道：“回委员长，根据我的估计，出征缅甸的国军必须要二十万以上。至于具体是哪支部队，我个人认为杜聿明将军的第五军最合适。至于我的第33集团军，我认为并不合适。”
“哦？为什么？”委员长神色波澜不惊地问道。
现场气氛顿时更紧绷了，陈上将和委员长的眼神都更加不对劲了。孟翔也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此次来到重庆，委员长不但是征询自己关于缅甸作战的建议，同时也是准备跟自己清算自己在豫西大力发展地方势力的问题的，很明显，第二个是非常**的事情。委员长刚才的询问，实际上是试探，试探孟翔愿不愿意去缅甸。如果孟翔愿意去，这说明孟翔愿意放弃豫西的根据地，
对中央是忠诚的，是没有“反意”的；如果孟翔拒绝去，那问题就复杂了，说明孟翔想要长期霸占豫西，并且消极避战、保存实力。委员长对孟翔刚刚产生的不少信任瞬间便烟消云散。如果没有给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那孟翔拒绝前往缅甸的动机就很可疑了。
孟翔努力稳定住七上八下的心情：“委员长、陈部长，缅甸的作战环境主要是热带丛林，而我的部队长期在华中丘陵和华北平原地区作战，贸然调到几千公里外的缅甸，官兵们肯定会水土不服、难以适应，光是因为对气候环境的不适应就会造成部队的大量减员，对最终的胜利肯定有很大影响。如果想要把第33集团军给训练成适合热带丛林作战的山地步兵部队，起码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而国军出征缅甸已经是迫在眉睫，肯定没有三个月的时间给我的部队做准备。杜聿明将军的第五军则非常适合，他的部队长期驻守在云南，而云南的地理气候与缅甸十分相似，相信第五军已经是一支具有热带丛林作战能力的部队了，并且杜聿明将军也是国军的精英。这样综合而言，第五军是国军几百万部队里最佳的人选。因此我建议远征缅甸的部队，以第五军为主体，再抽调在西南地区组建的部队与之混编成一个集团军，毕竟，西南地区出身的官兵是比较适合热带丛林作战的。”
说完这些“借口”后，孟翔硬着头皮等待回应。实际上，孟翔为了明哲保身，刚才可以一口答应的，但他知道把第33集团军仓促间送到缅甸战场上会是什么下场，病死的官兵恐怕比战死的还要多，第33集团军去缅甸一趟后基本就损失殆尽了。这确实不是闹着玩的。孟翔可不愿意为了个人的安危而那全集团军十几万弟兄的人命开玩笑。
房间里足足沉默了一分钟，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角那台一人高的吊钟在滴答响着。陈上将目光含意不明地看着委员长和孟翔，委员长则用古井不波的眼神看着孟翔，似乎是在回味孟翔刚才那番话，又似乎是在心里思考着孟翔的“忠诚程度”并给孟翔下最后的评论。这一分钟内，孟翔几乎是战战栗栗、噤若寒蝉，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说的确实有道理。”委员长最终微微一笑，然后看了看那吊钟，“哟，都凌晨三点了。辞修、恩彦、困龙，你们都辛苦了。特别是困龙，今天刚到重庆，下飞机都没有睡个好觉就被连夜叫来，确实是辛苦了。困龙啊，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叫你来。”
“是，委员长！我先告退了。”孟翔也不知道自己过关了没有，只好向委员长和陈上将逐个敬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刚刚一出门，孟翔霎那间便大汗淋漓。
“老子应该过关了吧？要是老头子用莫须有的罪名来扣押老子，那老子可就比岳飞还冤枉了！”孟翔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着。
原以为接下来会被频频召见“入宫面圣”的孟翔却意外地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一直在未来岳父家里闲居。但这几天可不是好过的，孟翔每天都生活在煎熬中，不知道会等来放自己回豫西的通知，还是一张调自己去坐冷板凳的委任状。这种生活在吉凶未知阴影中的滋味，让孟翔每天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煎熬中，孟翔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仔细想想，猛然醒悟：当初高考结束后，自己在家里等待成绩时也是这种心情。
五天后，也就是1942年元旦这天，最终“成绩单”终于出来了。中午时分，孟翔看到蒋纬国的笑脸出现在门口，顿时心里的千钧大石一下子落地了。
“副座，我带了军委会的通知，我和你可以回豫西了。”蒋纬国满面春风，“我这几天在我父亲耳边不停地说你的好话，把我父亲都吵得嫌烦了。嗯，一些话我不太方便跟你说。但反正就是没事了！我们可以回豫西了。”
“纬国老弟，多谢了！”孟翔感动地道。
“副座，客气啥？你本来就不是那种人，我父亲要是冤枉你，不但搞得很多人都会心寒齿冷，说不定对他的名声也有影响的。”蒋纬国很豁达地道，“这样最好，大家都皆大欢喜。”
“谢天谢地！”孟翔在心里抹了一把冷汗。
元月三日，孟翔跟蒋百里将军告个别后，带着蒋纬国乘飞机返回了豫西，总算逃出了重庆这个神满为患的龙潭虎穴，回到了自己的地盘。飞机降落在洛阳时，孟翔踩在自己地盘的土地上，真有种自己被“放虎归山”的感觉。看来，还是在自己的地盘最安全。
1942年1月，中国入缅作战的远征军正式组建，原先被撤职的第一战区司令卫立煌上将担任远征军总司令，杜聿明的第五军为远征军主力；2月中旬，远征军开始分批入缅参战。
远在豫西的孟翔虽然主动推却了这次前往缅甸参战的机会，但仍然密切地关注着这场中国军队自甲午战争后的首次出境参战。但是从四月开始，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和败仗报告从缅甸陆续飞来，远征军的第一次入缅作战陷入了败局。就在孟翔为自己未能再次改变历史而极度痛苦和“扼腕叹息”的时候，他脚下的中原大地则迎来了一场巨大的灾难。而这场大灾难也彻底改变了孟翔的命运，让他走上一条始料未及的新道路。
1942年春夏时节，河南大饥荒爆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