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者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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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长征人未还_第一百八十四节 狭路相逢(2)



六月十日爆发于宜昌的这场恶战,由于攻守的中日双方以及中国军队的援军都是长途行军或准备不足,再加上数日激战使得双方基本都弹药耗尽,因此这场恶战直接演变为抗战以来也是整个抗战八年间甚至是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间规模最大的一场白刃战。守城的中国军队第11师的六千余兵力、攻城的日军第25师团的九千余兵力以及增援而来的中国军队第38师和第179师的一万五千余兵力使得这场白刃战的双方参战人数达到三万人,战场包括宜昌的部分城区和长江两岸延绵十多公里的狭窄江滩。此战的同时,中日航空兵在宜昌上空又爆发了堪比八一三空战的激烈空战。战况之惨烈,任何正面描述都不足概括其万一。当时有十多名中外记者在战场上冒着生命危险进行采访和拍照,给世人留下了充满血腥的报道。

《扫荡报》记者张剑心在他的新闻报道是这样写的:

“...日本兵拼刺刀的技术无疑是过硬而强悍的,日俄战争期间,日军和俄军为了争夺‘东亚第一要塞’旅顺的203高地,双方曾展开万人级别的白刃战,并且最终的胜利者是日本人。抗战以来,国军的很多将军们也承认,在实战中拼刺刀,起码三五个中国兵才能打得过一个日本兵。而眼下,坚守宜昌的第11师和增援宜昌的第38师、第179师却毫无惧色与日军展开规模空前的刺刀战,这既是无奈之举,也是悲壮之举。参战的每个将士都知道,宜昌失守后,陪都重庆就会危在旦夕,全中国都会危在旦夕,因此在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浴血搏杀中,三个师的将士们都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和魄力。开战前,指挥第38师和第179师的孟翔将军在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后,把全军所有的余粮都扔进了长江里,以此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孟将军和胡师长也绝非蛮干之辈,他们知道硬拼是很难取胜的,因此采取了很多制胜的措施。由蒋委员长次子蒋纬国中校率领的装甲团化整为零,将每辆坦克和每辆装甲车都分配到了连排级的步兵部队里,开战后,英勇无畏的装甲兵们开动坦克和装甲车,以自身的钢铁身躯掩护炮兵和步兵紧随其后发动冲锋。为了达到重大杀伤日军的目的,配备了冲锋枪的士兵一马当先,机枪手们则把轻机枪当做冲锋枪使用,猛烈扫射以打击日军和掩护己方步兵,重机枪过于沉重,便由四名士兵抬着支架冲锋,射手和弹药手一边奔跑一边射击和装弹,每挺重机枪的身后还跟着四五名后备士兵。枪林弹雨间,抬着重机枪支架的士兵不断中弹倒地,后备士兵立刻冲上去,接过阵亡士兵手里的机枪支架,继续抬着机枪奋勇冲锋。重机枪威力强大,因此遭到日军重点打击,簇拥在机枪身边的士兵接连不断倒地,但后续士兵毫不畏惧地前赴后继。操控迫击炮和掷弹筒的炮手们也同样舍生忘死,他们依靠着坦克躲避日军火力,在坦克后面发射炮弹轰击日军。但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坦克是不断移动的,一旦坦克移动开走,他们就完全暴露在日军火力网里,同时,有时候遇到危险的坦克还会倒车,结果这样导致很多来不及躲避的炮手或步兵活生生被己方坦克撞倒甚至碾死。坦克也是日军的重点打击对象,雨点般的子弹飞来后,坦克的钢铁身躯上绽放出密密麻麻的火光,跳弹犹如飞蝗般四处乱溅,这让依托在坦克后面正聚精会神开火射击或投掷手榴弹的步兵极其容易被跳弹击中。我还看见,38师和179师的很多炮手使用着一种前所未见的奇怪火炮,这种火炮从外观上看就像一个汽油桶,其貌不扬。操控一门这样的火炮需要一个炮兵班,足足有上百个这样的炮兵班合力抬着这样一门门汽油桶般的火炮冲向日军,冲到距离日军人群或日军火力点只有区区两三百米的地方,然后就地放下火炮并往炮筒里装填集束手榴弹或一种圆饼状的炸药包。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开火,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日军的子弹疯狂扫射,炮兵们一个接一个中弹倒地,但其余的人仍然从容不迫地继续着手里的工作,在上百米甚至几十米的距离上对日军开火,神情专注而认真,似乎完全忘记了危险和死亡。我匍匐着爬向一个炮兵班,试图看清楚那种奇怪火炮的具体情况,但那个炮兵班长在看到我后立刻大喝‘别过来!危险!’

‘危险?’我大惑不解。我只能在二三十米外看着这个班的炮兵们开火。火炮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大震动和刺眼的火光,二三百米外,一个日军碉堡被炸飞上了天,伴随着无数的人体碎片。‘打得好!’我忍不住喝彩。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明白他们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了。接连发射了四五炮后,这个汽油桶般的火炮突然间在我面前迸发出一团滚雷般的火光,炸膛了!无数的碎石碎土打在我的面前,我抬起头,看到刚才还生龙活虎打击日军的这个班的炮兵们全部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包括那个炮兵班长。他们的死状很奇特,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但七窍流血、两眼暴凸。我明白了,他们是被活活震死的。他们说的‘危险’不是来自日军的危险,而是他们这种土造火炮的危险,这种火炮极其容易炸膛并炸死周围的炮兵。想到这么多我们的炮兵们,操控着这么危险的火炮打击日本侵略者,我忍不住感到痛彻心扉的悲伤,我忍不住泪流满面。弱国的军人在拼死保卫国家时,这是多么悲壮的战争啊!”

中央社记者胡定芬发来的报道是这样的:

“...天空中,我们英勇的空军飞行员与日寇空中强盗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被击落的飞机有的凌空爆炸,化为天空中的一团火球,有的拖着滚滚的浓烟一头载落,犹如一颗颗陨石般。地面上,我们的将士们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挥舞着无数白花花的刺刀,漫山遍野地扑向了这些侵略我们中华的日寇。我们的士兵们用的基本也是缴获的日制三八式步枪,这种步枪的枪膛里只能装填五发子弹,冲锋的过程就是打光这五发子弹的过程,子弹打光了,便是短兵相接,便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白刃战。灰色的国军人潮和黄色的日军人潮就像几百列对开的火车般猛地撞在了一起,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大能量,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愤怒至极的呐喊声、刀刃刺入人体的那特有的声音,在刺鼻的血腥味和刺刀撞击而迸发的火星里汇聚成震天的浪潮。被刺倒的双方士兵交相枕藉,尸体无不血如泉涌,伤兵们艰难地蠕动挣扎着、惨叫呻吟着,人群里不断绽放开一团团火球和被炸飞的残肢断臂,很多正在奋力拼杀的双方士气一起被炸成了血雾肉泥,那是双方的伤兵不断地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没人向后逃跑,因为士兵们都很明白这场战役的重要性,因为后面的督战队架着机枪正在等待着逃兵,因为高级军官们也都身先士卒地参战着。孟翔将军和蒋纬国挤在一辆威风凛凛的德国坦克里,蒋纬国负责开坦克,孟翔将军则操控着坦克上的速射机枪,两人配合得很默契。坦克机枪怒绽烈焰,射杀得一片片日军接连化为粉碎的肉片,被坦克撞倒和碾死的日本兵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凄厉哀嚎声。在孟翔将军和蒋纬国的带领下,我们的装甲兵们表现得十分出色,他们驾驶着那一辆辆披坚执锐的钢铁战车,所向披靡地冲入日军人群里猛烈扫射,子弹打光后,他们在日军人群里不断冲击驰骋,靠着坦克的冲击力和重量来杀死更多的日军。日军之顽悍,确实是举世罕见,面对国军的铁甲战车,大批日军身负炸弹发动自杀性进攻。这些‘肉弹’绝大部分都被击毙或自爆,但仍然少部分成功和一些装甲薄弱的装甲车或装甲汽车同归于尽,甚至有的日军‘肉弹’在断腿的情况下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装死,等着国军坦克碾压上来时

再猛地拉响炸药包。在战事结束后,战场上遗留了二三十辆轻型坦克或装甲车,都被炸得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履带齿轮间无不鲜血淋漓、碎肉如泥,里面的装甲兵尽皆战死。...如此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的罕见恶战,让双方都杀红了眼。很多局部战事在最殊死激烈的时候,军官们为了鼓舞士气而给士兵们发放了很多法币钞票,血脉喷张的士兵们纷纷大喊‘我们连命都不要了,还要钱干什么?’说完,纷纷撕碎钞票、抛向空中。血流漂杵、尸骸如麻的阵地上,漫天都是雪花般飞舞的钞票碎片,场面是何其壮观!士兵们的必死决心是何等的壮烈!一些小山包都是双方血战争夺的焦点,我们的士兵们端着刺刀犹如雪崩海啸般扑上去,攀爬的过程中阵亡士兵的尸体滚滚而落,但后续的士兵仍然眼睛眨都不眨地继续爬上去,阵地四周,阵亡官兵们的尸体层层叠叠堆积着,犹如金字塔般。不断发动进攻的士兵便直接踩着遍地的尸体继续往上爬!野地上、城垣间、长江边,到处都是我们的士兵在和日本侵略者以命相搏的场面。长江边涛声如雷、杀声如雷,搏杀的战斗使得江滩附近的江水都被染得一片殷红,双方官兵踏着齐膝深的红色江水奋力血战,被杀死的日本兵和阵亡的中国士兵的尸体在江面上犹如成捆成捆的木头般漂浮着,江面上死人如麻。很多比较陡峭的崖壁边,无路可退的士兵被敌军包围和冲杀得纷纷跳江自尽,而反之也一样,很多被打散了的日本兵被我们的士兵追杀到了江边,大部分被杀死在江边,少部分则在绝望的嗥叫声中跳入长江,瞬间便被怒涛给吞噬了。”

美国《星期六晚邮报》的驻华记者埃德加·斯诺在此战中拍下了很多触目惊心或催人泪下的照片,他把这些照片详细地公布在了报纸上,并配上了详尽的说明:

“...诸位读者朋友,特别是美国的读者,中国时间六月十日上午,此时绝大部分的美国人此时正准备睡觉,你们躺在柔软舒适的弹簧**,看着教导人更好享受生活的书刊,闲谈着发生在身边的无聊话题,讨论着州长的垃圾政策或某个女明星的八卦绯闻,抱怨着上司给的薪水还不够多,或者满腹牢骚地准备明天的工作或课程,但就在这同时,在地球的另一边,中国军队正在和日本军队展开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绝地血战。当你们沐浴在和平里并快进入梦乡的时候,数以万计的中国军人正在残酷的战场上受伤和死亡。这场战斗的残酷程度超过每个美国人的心理极限,一场小小的车祸就让你们大呼‘上帝啊,这是多么的血腥和可怕啊’,但在这里,上万具尸体遍布在野地上。飞机、大炮、军舰、坦克虽然会给人带来恐惧,但这些现代化的武器都远不如原始的冷兵器带来的心理震撼。是的,上万中国军人和上万日本军人正在美国人感慨生活是多么无聊的时候在用刺刀进行着残酷的血战。而我,就在战场边缘,目睹着这些血淋淋的场面。看到这张照片了吗?上面有三名正在搏斗的军人,一名日本军人、两名中国军人,日本军人的刺刀已经深深地捅入了其中一名中国军人的腹部,这名中国军人的脸上露出难以忍受的痛苦神色,他的肠子已经从伤口流出来了,他的两手死死地抓住刺刀,为的是拽住刺刀,不让日本军人拔出去,从而给旁边另一名中国军人制造杀死这名日本军人的机会。实际上,他成功了,第二名中国军人抓紧时间刺死了这名日本军人,但第一名中国军人也已经同时阵亡了。看到这张照片的美国人,请记住,当你们在优雅地喝着咖啡并且抱怨生活还不够美好的同时,这种残酷而悲壮的战斗还在中国战场上继续着。

请看这第二张照片。上面是一排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中国士兵,他们很年轻,如果他们生在美国,那他们现在应该在准备升入大学的考试。看到他们的笑容了吗?是的,他们的笑容真诚而阳光。告诉你们,这是这些从中国偏远小村庄里走出来的士兵们这辈子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照片。看到他们胸前和腹部缠着的手榴弹了吗?这十五名中国士兵即将用自杀性的攻击方式去炸毁日军的一座坚固堡垒。当你们看到这张照片时,他们已经都死了。也许你们会惊讶,为什么不用轰炸机去炸掉那个堡垒?为什么不用重炮?为什么不用坦克?中国政府怎么这么不爱惜士兵的生命呢?中国士兵的‘人权’怎么没有保障呢?很抱歉,中国因为没有工业基础,所以他们的军队极少有那些东西,所以他们保卫国家的方式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和肉体去阻挡日本军队的铁蹄。这十五名士兵来自中国湖南省的一个小村庄,他们一起参军,原本一共有十六人,最小的那个士兵没有参加这场自杀性进攻,因为其他士兵要求他好好活下去,把他们的遗书以及这张我为他们拍摄的照片送到他们的家乡,送到他们的父母手里。拍完这张照片后,这十五名中国士兵在‘中国必胜’的口号声中冲向了那个日军堡垒,成功摧毁了它并炸死了里面的八名日本兵,但他们自身也全部化为了散落一地的残肢断臂。

请看这个山坡,这是一个双方拼死争夺的阵地,上面已经飘扬起了中国的国旗,你们看到国旗边这位跪着的中国军人了吗?他是一位军官,是一名少校营长。他自杀了,为什么?因为他全营的士兵们都为了占领这个山坡而阵亡了,五百二十八条人命,这就是为了抢占这个山坡而付出的代价。所以这位营长在最后独自一人把国旗插上去后,便跪在士兵们的尸体开枪自杀了,他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士兵们。而促使他这样做的更深层的原因是:中国非常大,中国的人口非常多,因此各个地方的方言口音都是不同的,在中国军队里,军官们喜欢把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士兵全部编在一起,这样的话,他们的乡音就能成为最好的口令,在混战中能起到很好的敌我识别作用,另外,来自同一个家乡的士兵们互相间拥有非常顽强的团结性。但是,每当一场死伤惨重的战斗结束后,就会有一个地方家家户户都会戴孝。这个营的五百多名士兵,都来自江西省中部的一个小镇。我们可以想象,过几天后,这个小镇子将会彻底笼罩在一片白色中,白色的招魂幡、白色的孝服、白色的灵堂,以及五百多个披麻戴孝的中国母亲响彻全镇的痛哭声。这位营长也来自这个江西省的小镇,他有勇气面对日本人的进攻,但没勇气带着五百多封阵亡通知书和五百多个骨灰盒回到家乡并面对当初把孩子送到他手上的那些伟大的母亲。因此,他自杀了。”

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女)在她的新闻报道里描述了这样的一件事:

“...参加这场战斗的不仅仅有军人,还有当地的中国老百姓。战斗爆发后,宜昌附近几十个乡镇村庄的老百姓都自发地聚集了起来,竭尽他们所能地帮助本国的军队。青壮年们要么临时参军上战场,要么去充当军队的劳动力,帮助军队搬运弹药、挖掘战壕,妇女们也都出动了,她们以村庄为单位,组成一个个的队伍,帮助军队照顾伤员、清洗绷带、烹煮饭食。中国的妇女不像那些开放的西方女子,她们是很保守和很矜持的,也很拥有烈性,她们把贞洁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很多被日本军人**过的中国女子都会自杀或疯掉。一位中国将军曾告诉我,中国士兵最不知怎么处理的事情就是在很多日本军队占领的地方里解救出的那些本国女同胞,军队是不能带走那些女人的,而那些中国女人在遭到日本军人的凌辱后都会感到失魂落魄,都感到没有脸面回家,因此她们被解救出来后,都会集体地上吊或跳河。但此时,我看到的是中国妇女们身上最伟大和最光辉的一面。面对那些男性的中国伤兵,她们放

下了保守和矜持,认真地解开伤兵们的衣服,给他们擦洗身体或在伤口上敷药。我还在道路边看到很多的中国老人。道路上,武装整齐的中国士兵们视死如归地挺向远处那连魔鬼都会害怕的地狱战场;道路边,这些已经没有能力帮忙做事的中国老人们在非常郑重地用中国最传统的锣鼓、琴瑟、快板、二胡、唢呐等乐器,敲锣击鼓、吹吹打打,为本国的年轻士兵们送行。这一幕看上去也许有点滑稽,但现场却只有悲壮的庄严气氛。在老人们演奏出的古老音乐里,中国士兵们庄严地走上战场,为国家和民族的命运而奋战。我听到了一个民族不屈的呐喊声,我看到了一个民族不屈的灵魂,这样的民族,男人、女人、青年人、老年人,都在为国家而尽到自己的力量,那这样的民族又怎么会被征服呢?”

......

白刃战开始三个小时后,第38师和第179师先期投入的第一梯队四个团便尽皆拼得油尽灯枯。五内俱焚的凌兆尧和何基沣望眼欲穿,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孟翔开着坦克回来加油,两人火急火燎地走上前:“军座!前面四个团都快拼光了!快让第二梯队上吧!”

“根据他们的报告,伤亡率已经达到多少了?”孟翔问道。

“基本都超过了50%!有个团已经快达到70%了!”凌兆尧语气如火。

“等他们的伤亡率都超过80%的时候,第二梯队才能动用。”孟翔冷静地吩咐道,然后点上一根烟,狠狠地抽着。

“什么?”凌兆尧和何基沣都大吃一惊,“等到80%的伤亡率?这简直是开玩笑!这是要那四个团都拼光呀!”

“我就是要等那四个团拼光了。”孟翔不紧不慢地道,说出的话简直是令人发指。

“为...为什么?”凌兆尧和何基沣彻底呆住了。

“你们应该知道,宜昌四面环山又依靠长江,所以交战地区非常狭小,不适合大规模部队展开。我们全部挤过去,也只有先头部队才能与日军交手,后续部队都堵在后面,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遭到日军飞机轰炸,白白消耗我们的力量。所以,添油战术虽然下等,但在这个时候却非常有效。我的打算就是,让这四个团陷入死地,进行决死战斗,靠着巨大的伤亡而尽最大限度地消耗日军。届时,这四个团和日军拼得同归于尽,我们再把第二梯队压上去,必胜无疑!”孟翔喷出一个绞索般的烟圈,脸上的肌肉绷得有些狰狞。

“军座,你一开始就是要把前面那四个团作为弃子来使用?”何基沣难以置信。

“是的。”孟翔很老实地点点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这么做。你们该不会要怨恨我吧?我能对你做出的保证就是,战后我会迅速帮你们的师重新恢复力量。”

“军座...”凌兆尧艰难地道,“虽然你的做法无可厚非,那对前面那四个团真是...太残忍了。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的命运是这样的,会军心动摇的。”

“他们没机会军心动摇。”孟翔冷酷地道,“他们已经和日军彻底混战在一起,是不可能有其他想法的。他们想跑也跑不了,日军会死死地咬住他们,这样的混战是很难抽出身的,而且后面的督战队正在用机枪等着他们。所以,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战斗到底,在死光之前对日军造成巨大的杀伤。”

何基沣和凌兆尧都沉默了。

“我是不是很冷血?”孟翔笑了笑,“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没办法,为了最后的胜利,我不得不要狠起心肠。慈不掌兵就是这个道理。好了,我马上要重上战场了。过一个小时后,你们就带领第二梯队发动最后的进攻吧!顺便说一下,假如我阵亡了,老何你接替我的职位,老凌作为副指挥,带着我们剩下的弟兄回到荆门,解救赵海军,解救张司令。”

“是!”何基沣和凌兆尧一起向孟翔敬礼。

在这个残酷的上午,无数中国军人和日本军人的鲜血一起染透了宜昌的土地。整整持续了五个小时的拼杀后,这场第二次世界大战间和八年抗战间规模最大的白刃战终于落下了帷幕。宜昌的上空,仍然飘扬着一面千疮百孔的青天白日旗;宜昌的外延,一面面残破的太阳旗正在崩溃和败退。

当孟翔浑身臭汗地从那辆由于发动机长时间过热负载而温度高得像铁炉般的坦克里爬出来时,当宜昌阵地上的那位胡师长摇摇欲坠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两人一起仰天叹息道:

天见可怜!宜昌保住了!

进攻宜昌的第25师团在这场空前的白刃战后彻底被击溃了,全师团开战初的一万三千兵力,战死的日军和因为战伤而被遗弃在战场上的日军共有一万余人,只有两三千仓惶逃离。中国军队三个师原先的两万八千余兵力,此时连同重伤员还剩下一万多人。满目疮痍的宜昌战场上,没有胜利后的欢呼声,只有一片死寂。战场上,层层叠叠地倒满了人,一半是尸体,另一半差不多也是尸体。得胜后的中国军队已经没有精力追歼日军或欢庆胜利了,纷纷倒在地上休憩。害得第18军的彭军长在下午带着第18师和第199师赶来增援时,还以为战场上倒着的都是死人,双方拼得同归于尽了。由于生还的士兵都浑身是血,又倒在死人堆里睡觉,搞得善后的第18师和第199师官兵们经常弄错,起初以为是一个死人,抬起来才知道是个活的。彭军长分析道:如果此战结束后的两个小时里,日军只要再派来一个联队,就能兵不血刃地占领宜昌了。但可惜,日军此时已经没有机动兵力了。冈村中将也没想到孟翔会靠着白刃战来一举击溃第25师团。

这场宜昌白刃战,基本没什么技术含量,再加上地形狭隘,完全是拼消耗战。这样做实际上是比较“有利于”中国军队的。在以往的战斗里,当中日军队在狭窄的地方狭路相逢,双方都没有转身或退让的余地时,这样的遭遇战必定会尸积如山。中国的很多将领知道发生这样的战斗都会很兴奋,因为这样的肉搏消耗战对中国军队来说,是很占便宜的。而这个“很占便宜”的意思就是:其他打法是三五个中国兵的命换一个日本兵的命,而这样的打法则是两个中国兵的命换一个日本兵的命。但这是将领们的看法,而基层士兵们却最恨这样的战斗,因为这会往往让整个部队成建制地战死掉,连个帮自己把骨灰带回家的弟兄都不剩下。宜昌的这场战斗,便是典型的肉搏消耗战。孟翔用看似最残酷、最消耗人命的办法,保住了宜昌。

“孟将军,多谢了!”宜昌的废墟间,走出一个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且年龄只有三十出头的上校,他向孟翔疲惫而庄重地敬了一个礼,“要不是贵部及时赶来并浴血奋战,我和我的弟兄们怕是真的要同宜昌共存亡了。”

“都是中国军人,共同为国而战,胡师座何谢之有?”孟翔向胡琏回礼。

劫后余生且初步结下友谊的两人紧紧握手。

但孟翔还没有品尝到胜利的喜悦,又一个噩耗飞来。一名通讯军官急匆匆奔来:“军座!枣阳丢了!”

“什么?”孟翔顾不上礼貌或个人形象,惊得一蹦三尺高,“枣阳也丢了?”

“是的!”那个通讯军官哭丧着脸,“第13师团在攻下随县后,仗着其战车和骑兵优势,急行军直扑枣阳。李司令和第36集团军根本来不及构建第二道防线,便被日军冲破了过去。”

“枣阳丢了,新野就危在旦夕了!一旦新野完了,全兵团就被截断后路了!”孟翔火急火燎,“我必须要立即赶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