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羊陆宿敌
269年(泰始五年),司马炎除任命大将军卫瓘、司马伷分镇临淄、下邳,加强对孙吴的军事布置以外,又特地调任羊祜为荆州诸军都督,假节,并保留他散骑常侍、卫将军原官不变。当时,西晋和孙吴各有一个荆州,形成南北对峙局面。西晋的荆州包括今天的陕西、河南的一小部分和湖北北部地区。吴国的荆州则有今天的湖北和湖南的大部分地区。晋吴间的边界线以荆州为最长,所以这里是灭吴战争的关键地区。
羊祜到任后,发现荆州的形势并不稳固。不但百姓的生活不够安定,就连戍兵的军粮也不充足。于是,羊祜首先把精力放在开发荆州方面。羊祜大量开办学校,兴办教育,安抚百姓,怀来远人。并与吴国人开诚相待,凡投降之人,去留可由自己决定。还禁止拆毁旧官署。当时风俗,官长如果死在官署之中,后继者便说居地不吉,往往拆毁旧府,另行修建。羊祜认为,死生有命,不在居室,命令下属,一律禁止。最主要的是设计使吴国撤掉了对襄阳威胁最大的石城驻军,吴国石城驻军离襄阳七百多里,常常侵扰边境。羊祜深以为患,于是巧用计谋,使吴国撤销了守备。然后羊祜他把军队分作两半,一半执行巡逻戍守的军事任务,一半垦田。当年,全军共垦田八百余顷。羊祜刚来时,军队连一百天的粮食都没有,到后来,粮食积蓄可用十年。羊祜的这些措施迅速地安定了荆州的社会秩序,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晋武帝为表彰他的功绩,下令取消江北所有的都督建置,授予羊祜南中郎将的职务,负责指挥汉东江夏地区的全部军队。
羊祜在军中,常穿着轻暖的皮裘,系着宽缓的衣带,不穿铠甲。铃阁之下,应命侍卫的士卒也不过十几个人。并且,喜欢打猎钓鱼,常常因此荒废公务。有一天夜晚,他想出营,军司马徐胤手持柴戟挡住营门说:“将军都督万里疆域,哪能这样轻心放纵,将军的安危也就是国家的安危。除非我死了,今夜此门才得开。”羊祜正色改容,连连道歉,从此很少外出。[8]
不久,羊祜又被加封为车骑将军,并受到开府如三司之仪的特殊待遇。羊祜上表固辞:“臣恭敬地看到加恩的诏书下来,提拔臣与三公同等,臣自出仕以来才十几年,接受内外重任,官职显赫而重要,臣常常因为自己的才智不能上进,不可久居过当的恩宠而日夜战栗不安,荣耀变成了忧愁。臣听说过古人之言,品德还没有为众人心服而受高爵,就会使有才之臣不能奋进;功业没有使众人归附而享受厚禄,就不会使愿为国家出力的臣民受到鼓励。如今臣身为外戚,做事的成败关系到国家时局,应警惕过多的恩宠,并不忧虑被朝廷遗忘。而宫中之诏枉发,给予臣超常的荣誉,臣有何功可以担当呢?于心怎安呢?身居不称的高位,不久将会跌落下来,到那时想守住先人的陋室,也不可能了。违抗诏命,是触犯天子威严;曲心从命,又是如此犯难。古人有知过必举的见知法,大臣之节,能进则进,不可进则止。臣虽属小人之辈,也想缘用前人所诫,不忘此义。现在天下归服于晋已经八年,天子虽
坐于侧席以延揽贤才,乡鄙贱人无所遗漏,然而臣不能推举有德之人,引荐有功之士,使陛下知道胜过臣的人还多,没有进入仕途的贤人还不少。假若还有像傅说那样的贤人被遗忘在筑墙者的行列,有像吕尚那样的才士被遗忘在屠市垂钓的场所,而朝中议事者不以枉用臣为非,臣居高位而又无愧,这样不是损失太大了吗?臣窃居官位虽然很久,从未像今天这样兼任文武要职受朝廷信任,居等同宰相的高位。况且,臣所见虽然狭小,光禄大夫李熹有高风亮节,行为公允正直;光禄大夫鲁芝,洁身寡欲,与人和谐而不苟同;光禄大夫李胤,清廉简朴而坦诚,身在朝廷,效力国家,守君臣之礼至老不渝。他们虽历任内外要职,而清廉简朴如贫寒人家,但都没有荣获我这样的宠位,臣超过他们,怎能满足天下人的期望,稍增日月之光呢?因此,臣决心守此臣节,不愿苟得高位。当今天下统一的道路尚未畅通,边陲战事时有发生,乞求保持原来的职务,使臣能迅速回到荆州屯垦戍边,不然的话,在京城留连日久,必然于对付敌国方面考虑不周。匹夫之志,有时也不可强夺。”
但朝廷未同意他的辞让。这一年,羊祜四十九岁。
公元270年(泰始六年),吴国在荆州的都督换上了名将陆抗。陆抗驻乐乡(今湖北江陵西南)后,便上书说:“为臣听说君主德行相等,而民众多者胜过民众少者,国力相等,则安定之国制服混乱之国,这大概是六国所以被强秦兼并,西楚所以为汉高祖打败的原因罢。如今敌国跨据四方,并非只有关右之地;割据九州,岂只鸿沟以西的土地而已。我国外无盟国可援,内无西楚那样强大,政务缺乏生气,百姓不得安定,而议论国事者所依恃的条件,只不过大江高山,围隔着我国的疆域,这不过是守卫国家最次的条件,不是明智之人首要考虑的事情。臣下常常追忆战国各国存亡的迹象,近观刘汉王朝灭亡的征兆,考证典籍,应验实事,深夜抚枕不能入睡,面对饭菜忘记进餐。从前匈奴未被破灭,霍去病辞却皇上为他所造府第;汉朝治国之道未得完美,贾谊为之悲哀哭泣。况且我为王室血缘所出,世代蒙受光荣的恩宠,个人的身名安危,与国家休戚相关,生死离合,义无苟且,早晚忧虑,想到这些就十分心痛。奉事君上的道义在于犯颜直谏而不欺瞒,身为臣下的节操不在屈膝卑躬而殉节,谨陈当今急务十七条如左。”十七条失去原本,故此不作记载。
当时宦官何定把持大权,干预朝政。陆抗上书说:“为臣听说创建国家、继承家业,不用小人,听小人谮谗,用奸邪之才,《尧典》对此作过告诫,因此诗人为此写诗怨刺,仲尼为此而叹息。春秋以来,降至秦汉,朝代灭亡之征兆,没有一个不是由此而起。小人不明治国之道理,见识浅陋,即使他们竭尽心力保全名节,也不能胜任,更何况这类人向来颇存奸邪之心,爱憎情感变化无常!如果害怕失去他们,则此类无所不至。如今委他们以朝廷重任,借他们以专制权威,还希望出现和乐的盛世之音,清明纯正的社会风气,这是绝不可能之
事。如今任职官吏,特殊才能者虽少,然而他们或是王室贵族的后代,自小受到道德教化的浸染,或是清苦自立之人,其资质才能值得任用,自然可以根据他们的才干授官任职,以此抑制、黜退小人,然后社会风气才可纯净,朝中政务不致沾污。”但不为吴主孙皓采纳。
吴主孙皓用诸将之策,多次令吴军入侵晋国边界,使百姓疲弊。陆抗认为有弊无利,便于公元272年(凤凰元年)上书说:“为臣听说《周易》重视顺应时势,《左传》赞美伺机进击,所以夏桀罪孽甚多商汤王才出兵讨伐,商纣荒**暴虐周武王才授钺出征。如果时机不到,则商汤王宁肯被囚禁于玉台作忧伤的思虑,周武王宁愿在孟津撤军而不作轻妄举动。如今我们不致力于富国强兵,勤勉农耕广积粮食,让文武人才得以施展运用,百官衙门公署不得玩忽职守,使黜陟分明以激励各级官吏,使刑罚得当以表明劝惩奖抑,以道德教育各级官吏,用仁义安抚全国百姓,然后顺承天命,利用时机,席卷天下。如果听任诸将舍身求名,穷兵黩武,功辄耗费数以万计的国家钱财,使士卒困苦憔惫,敌人并没有因此衰败,而我们自己却已困乏不堪!如今只去争取帝王的资格,而被小小利益遮障双眼,这是臣子的奸恶,不是为国之良策。过去齐、鲁两国交战三次,鲁国胜了两次而很快就灭亡了,这是什么原因?因为两国大小实力强弱不同。何况如今用兵征战所获得的战果,还不能补偿所遭受的损失。况且依仗兵力没有人民的支持,这是古代已有的明鉴,实在应暂停出兵征战的计划,来积蓄军民的力量,静待时机,就不会有什么悔恨的事发生。”但孙皓依旧不采纳。
后陆抗闻武昌左部督薛莹征被捕下狱。陆抗上书说:“才德出众者,国家之瑰宝,社稷之财富,各种政务有了他们才有条理秩序,四方人才有了他们才能教化成德。已故大司农楼玄、散骑中常侍王蕃、少府李勖,都是当世优异人才,一代显著人士,他们起初蒙受主上恩宠,从容任官行职,而后来不久即被诛杀,有的被灭族绝嗣,有的被弃荒远之地。《周礼》上有赦免贤人之刑法,《春秋》里有宽恕善人的义理。《尚书》有言:‘与其杀害无辜,宁可违犯成法’。王蕃等罪名尚未被确定,即被处以死罪,他们心怀忠义,却身遭极刑,岂不令人心痛!且受刑死去,本已无知觉,竟然还要将其焚尸扬灰,抛尸流水,露尸水边,恐怕这并非先王之正典,或许为甫侯立法时所要戒免。因此百姓哀痛惊惧,士民同悲。王蕃、李勖已死,后悔已来不及,我诚恳地希望陛下赦免楼玄出狱。而近闻薛莹又遭逮捕。薛莹的父亲薛综曾为先帝献策,辅佐过文皇帝,到薛莹继承父业,注意品行的修养,如今坐罪,实属可以宽恕。为臣担心有关主管官员不知事情详情,如再将他杀害,更加失去百姓的期望,乞求主上施恩,原谅赦免薛莹的罪过,哀怜众犯,清澄法纲,则是天下的幸事。”
陆抗虽多次上疏陈言,以匡不逮。但均不为孙皓采用,陆抗鞭长莫及,也只好恪尽职守,慎保边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