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交州争斗

公元268年10月和11月，孙皓果然先后向西晋的湖北和淮河流域发动了两次大规模进攻，但由于西晋准备的比较充分，轻松的击退了吴军。

尽管两次都获得了胜利，东吴不断的挑衅行为，还是逼得司马炎在大搞内政的同时，开始将削弱和消灭吴国提到日程上来。

在东吴发动对西晋大举进攻的第二年，司马炎任命尚书左仆射（国务院副总理）羊祜（户）离开中央，担任卫将军，都督荆州军事（湖北军区司令），镇守襄阳；任命征东大将军卫瓘都督青州军事（山东军区司令），镇守临淄（山东淄博）；任命尚书左仆射（国务院副总理）、东莞王司马伷担任镇东大将军，都督徐州军事（江苏北部军区司令），镇守下邳（江苏睢宁）。这三个军区，兵力雄厚，都是当时极为有名的大将镇守，像一栋铁墙牢牢堵在了东吴的北方。

因为司马炎毕竟刚刚登基，在这个时候，维持稳定是第一位的，所以在中原地区，司马炎对东吴一直采取守势，只要不是受到巨大威胁，司马炎基本不会主动主战，但是东吴毕竟是心腹大患，为了时不时搞他一下，司马炎决定继续经营早先已经建立的第二战场，来牵制东吴对中原地区的攻势。

司马炎的第二战场，就是两广和越南北部。

在很长一段历史时间内，同两广一样，越南北部也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是，这里存在相当的少数民族，本来文化隔阂就深，加上不满汉族统治者的苛捐杂税，就总是发动叛乱，这个地区也就总是陷入乱了开打，打完再乱的境地。

三国时期，两广和越南北部同属于一个省，叫做交州，都归东吴帝国管辖，当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交州仍然总是发生大大小小的民变，但好歹都不是特别厉害，但是在公元263年，却发生了席卷全境的吕兴叛乱。

当时的交趾太守（越南河内）孙谞（徐），又贪婪又残暴，对当地的少数民族一直采取残酷剥削的高压政策，当地人对他恨入骨髓，变乱随时可能爆发。就在这个时候，当时的东吴皇帝孙休，让巡视员（察战）邓荀到交州去巡视，巡视员本来是安民的，可是这位邓荀到了交州以后，反而向当地百姓征收三千只孔雀，准备进贡给孙休，让自己升官发财。

捕捉三千只孔雀，就是放到今天的科技水平，一时之间也很难凑齐，更何况当地百姓本来就怨声载道，一看中央派来的巡视员居然都这么横征暴敛，哪里还有心思去捉，在忍无可忍之下，一场民变，就此爆发了。

由于孙谞太不得人心，就连原本应该忠于他的很多下属，都恨他恨得要死。当年5月，交趾郡官员和当地百姓推举市政府职员吕兴当首领，突然起兵，把孙谞和邓荀一起杀掉，有了吕兴做榜样，九真郡（越南清化）、日南郡（越南广治）的百姓，也起兵响应吕兴，一时间，整个越南北部，都成了当地起义大军的天下。

吕兴只是个市政府的小职员，可是他却十分有政治眼光，他明白，交州地处偏远，所以很容易发动兵变，可是，也就是因为这个地方太偏，无论人力还是战力都无法和中央政府抗衡，这也就是交州发生的历代兵变，总是归于失败的原因，为了保住起义军胜利的成果，吕兴决定找硬靠山，在起兵后不久，他就派人，到遥远的洛阳去了。

由于当时司马昭正在筹划进攻蜀汉帝国，所以对遥远的交州暂时还鞭长莫及，在蜀国灭亡后的公元264年，东吴把广东广西设立成一个单独的州，叫做广州，州政府就设在番禺，也就是今天的广州市；而几乎全境皆叛的越南北部仍称交州，州政府就设在龙编，就是今天的越南首都河内。

交州、广州本来属于东吴帝国的大后方，可是司马昭灭掉蜀国之后，西晋的势力范围推进到今天的贵州、广西一带，于是，叛乱的交州吕兴，和司马家族终于取得直接联系，东吴的大后方，也就成为了战况激烈的前线。

早在司马昭灭掉蜀国之后，他就委任原来从蜀国投降过来的南中总督（云贵军区司令）霍弋，仍然镇守云南，在公元264年5月，司马昭再让霍弋兼任交州刺史，可以全权任命交州各级官员，负责和东吴争夺两广和越南北部。于是，霍弋派爨（窜）谷担任交趾太守（越南河内），率兵越过山区，从云贵援助吕兴。

爨谷翻山越岭、日夜兼程，好不容易赶到交趾，可是吕兴已经被他的功曹（人事部长）王统给杀了，爨谷率兵又把王统干掉，从此在交趾郡扎下跟来。可是没过多长时间，爨谷也死了，霍弋就又让马融接替他，可是这位马融也是个短命鬼，没干几年也死了，霍弋就只好又指派杨稷担任交趾太守。

孙皓虽然成天就知道喝酒、杀人、搞女人，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的

看着被西晋南北夹击，公元268年，于是，他任命刘俊当东吴的交州刺史，和三军总司令（大都督）脩（修）则、将军顾容，先后三次攻打交趾（越南河内），但都被杨稷打败。杨稷打了大胜仗，就趁胜追击，反而把刘俊、脩则都给杀掉，只剩下顾容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回合浦（广西合浦）。于是，交州在杨稷手中更加巩固，杨稷给司马炎写信，推荐毛桂当郁林太守（广西桂平）、董元当九真太守（越南清化），交州全境，基本都脱离了东吴的掌控。

交州大败，让孙皓感到了深深的危机。这个时候，北有羊祜、卫瓘、司马伷，西边的四川又牢牢掌控在西晋手中，如果交州叛乱再扩大，东吴就是三面挨打了。正在孙皓为交州的事情焦头烂额的时候，西晋交州攻势的实际总负责人、交州刺史霍弋病死了。

霍弋一死，他的后任上任伊始，一时间也顾不上交州，这样，西晋的交州部队，顿时失去了本部的援助，形势又开始向东吴这边倾斜。孙皓抓住了这个机会，在公元271年，再一次认认真真的组织了更为强大的远征军，开始攻击杨稷。

和以往不同，这支远征军分为两路，一路由监军虞汜、威南将军薛珝（许）、苍梧太守（广西梧州）陶璜率领，从湖北走陆路出发，一路由监军李勖（续）、督军徐存率领，从建安（福建建瓯）出发，乘船经过台湾海峡，和陆军在合浦会师，一起行动。但是，大军出动还不到半年，海路这支军队就因为海道过于危险，不得不放弃返回，孙皓知道以后大怒，就把监军李勖、督军徐存全部杀掉，于是，当初派出的两路大军，如今只剩下虞汜这一路部队。

按照当时通行的军队管理制度，监军的职责是监督，虽然名义上最有权威，但是不到特殊情况，一般不会直接统领军队，而都督或者督军，才是真正的军队统帅，虞汜只是监军，实际统兵的责任，自然落在了薛珝的身上，而大军的先锋，就是陶璜。

薛珝和陶璜都是典型的南方士族。薛珝的老爸叫薛琮，曾经当过东吴帝国的太子老师（太子太傅），陶璜的老爸陶基就曾经担任过交州刺史，因为这个原因，陶璜的仕途一路顺畅，现在就被孙皓派到老爸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初期的战斗，其实并不顺利，杨稷十分英勇善战，而陶璜只是个先锋，其他的将领都不大听他的，这样一盘散沙的军队刚和杨稷一接触，就被打得大败而回，还死了两员大将。

薛珝初次出军，就因为陶璜大败而回，自然火冒三丈。陶璜一回来，薛珝开口就骂：“你当初自己要求带兵讨贼，可是现在却兵败将死，你说说你该负什么责任？”陶璜也是一肚子委屈，就顶了薛珝一句：“您是总指挥，可是又让我带兵，我使唤不动其他的将军，军令不一，这才会失败的。”薛珝更加恼火，但因为陶璜也是有些势力的人，不敢把他怎么样，火冒三丈变为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变为灰心丧气，干脆让众人收拾包袱，准备退兵了。

陶璜对自己的失败非常不服气，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能力打败敌军，他挑了几百个精装的士兵，在当天夜里，乘船绕过杨稷，直接去袭击九真太守（越南清化）董元。董元听到前方杨稷大胜的消息，只顾着高兴了，哪能想到陶璜竟然乘船渡海来打自己，于是，陶璜几百个人，不仅把董元搞得一团大乱，还抢了一大批宝物满载而归。

见到陶璜渡海抢回来的几船财宝，薛珝彻底服了。这一次，他把全部兵权都交给陶璜，让他全权负责平叛。陶璜把众将士聚起来一商量，觉得还是应该拣软柿子捏，像上次一样，陶璜和薛珝一起渡过南海绕过杨稷，直接走水路再打董元。按照陶璜的想法，董元刚遭过打击，第二次一定不会特别顺利，可是两军刚一接触，董元就四散逃命，陶璜立刻察觉到他们可能是诈败，于是在军阵的后边，秘密部署了一些手持长戟的士兵，命令部队继续追击。

果然不出陶璜的预料，董元退到一个地方突然杀了回来，四周伏兵也同时杀出，可是陶璜部署的长戟兵立刻发挥了作用，董元军队冲了几次，都不能靠近陶璜军阵，只好落荒而逃，陶璜也俘获了大量财宝物品，获得了一次更大的胜利。

这些财物，陶璜并没有自己享用，他知道，自己的军队，现在和大部队整整隔了一个南海，是绝对的孤军作战，如果不能尽可能联合一切能联合的人，暂时的胜利成果绝对不能保持长久。于是，陶璜选出相当一部分战利品，赠给了当地另一支小股起义军的首领梁奇，请他帮忙一起进攻董元。梁奇起兵，无非也是为了生存，在得到陶璜大批财物以后，立刻率领一万多人来和陶璜汇合，一起把董元围在了九真郡（越南清化）城外。

董元手下有一个叫解系的猛将，攻守兼备、弓

马娴熟，陶璜进攻好几次，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陶璜一看硬来不行，就又想到了避实就虚的好计策，他想尽办法，把解系的弟弟解象拉了过来，然后叫他给解系写劝降信，又故意和解象一起乘着小车儿，大摇大摆的让大家全都看到。

不久，困在城内的董元就知道了解象投降的消息，他知道解象受到优待以后，就开始怀疑解系，结果，解系被董元杀掉，失去解系的董元，又失猛将又失人心，终于在公元271年4月，被陶璜、薛珝破城。陶璜因为战功卓著，和他爸爸当年一样，被封为交州刺史。

两三个月之后的夏季，陶璜和薛珝乘胜向杨稷发起大规模进攻。这时候的杨稷，内吃败仗、外无救兵，一仗没打，就只能被围在交趾城里坚守。当初霍弋送杨稷进入交州的时候，曾经和他们盟誓，如果东吴军队围城不到一百天而投降，家属就要全部杀头；如果撑过了一百天而救兵不到，就可以自由行事，责任由霍弋自己担。而霍弋现在已经死掉，杨稷得粮食又撑不到一百天，就干脆找到陶璜，表示愿意投降。

消息传来，东吴部队大声欢呼，而陶璜的做法，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陶璜知道杨稷和霍弋的约定，所以他不接受杨稷的投降，而是白送给他粮食，允许杨稷撑到一百天。几乎所有将领怀疑陶璜是不是脑子进水，还是陶璜自己说出了这么做的原因，他说：“霍弋已经死了，没人来救杨稷是肯定的了，所以我要等他们约定的日子满了才接受他们投降，让他们投降也不会背上罪名。我招降他们是用仁义，对内教育百姓，对外安抚邻国，不是很好吗！”

于是众人都知道了，陶璜此战的最高目的，在于攻心，在于以德服人。当时，对于偏远的少数民族地区来说，思想的隔阂是民族和谐最大的障碍，因为有了这赠粮围城的故事，陶璜也就从一个将军，上升到了统帅的高度，他平定交州的事迹，也因此和诸葛亮平定云南一样，成为了政府安抚少数民族地区的经典范例。

交趾城内杨稷等一城军民的心，也因此被陶璜完全征服，在守城正好一百天以后，交趾城开城投降，陶璜兵不血刃的收复了交州的省会。西晋在交州其它地区的残余部队听到杨稷的消息，也纷纷放弃抵抗，只有九真郡（越南清化）的人事部长（功曹）李祚（做）又再次夺回城市继续坚持战斗，但是不久就城破人亡了。至此，持续了将近十年的交州争夺战，最终以西晋的完全失败而告终。

当初陶璜出征的时候，之前战死在交州的大都督脩（修）则的儿子脩允也参加了这次远征军。等到杨稷投降以后，脩允想要替父报仇，把杨稷等人都杀掉，但是被陶璜坚决阻止。不久，已经投降的西晋将领毛炅（囧），组织了一批绝对忠诚的兄弟，想要暗杀陶璜，但是很快就被发现，于是，毛炅被捕，为了安慰一下脩允，陶璜特别安排他监督行刑。

脩允满肚子的火儿，如今全发在了毛炅一个人的身上，他一看到毛炅，就开口大骂：“晋贼！”毛炅就回敬：“吴狗！谁是贼！”脩允暴怒，上前一把就抛开了毛炅的肚子，然后骂着说：“还能做贼吗！？”毛炅忍着剧痛，临死前仍然大骂：“我立志要杀了你们那个孙皓，你爹脩则就是条死狗！”

毛炅死后，陶璜让杨稷等人跟随虞汜、薛珝率主力部队返回建业，非常凑巧的是，薛珝和杨稷走到半路，就都突发急病去世了，剩下的孟干、爨（窜）能、李松等人都到了建业，孙皓想要杀掉他们炫耀一下战果，但是有人劝孙皓说，孟干等人是忠诚的人，应该宽恕他们，来显示东吴的宽大。于是，孙皓赦免孟干等人，想要把他们流放到偏远地区，孟干等人找到孙皓，说他们擅长制作东吴人都很喜欢的四川侧竹努，因此就留了下来，后来，孟干找机会终于逃回西晋，而爨能、李松等人却因为孟干逃走而被杀掉了。

孟干逃回洛阳以后，将他在东吴地区的所见所闻都汇报给了司马炎，为了嘉奖他忠于国家、顽强抵抗的精神，司马炎任命他为日南太守（越南广治），追赠杨稷为交州刺史，被东吴帝国杀掉的毛炅、爨能、李松的儿子，都被封为关内侯。

陶璜镇守交州以后，一方面安抚百姓，一方面继续镇压不肯归附的少数民族，在原先的地盘儿基础上，一连新设了三个郡、三十多个县。从此，在陶璜的镇守下，一直到东吴灭亡前夕，交州再也没有发生大的民变。

陶璜收复交州，使得司马炎想要三面夹击东吴的计划彻底落空，从此只好和东吴沿着长江对峙，再也不敢打交州的主意。西晋虽然暂时失败，但司马炎丝毫没有动摇灭吴的决心，南北两国新一轮的较量，将继续展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