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再击吕布

曹操此时早已回到许昌，人报段煨杀了李傕，伍习杀了郭汜，将头来献。段煨并将李傕合族老小二百余口活解入许都。操令分于各门处斩，传首号令，人民称快。天子升殿，会集文武，作太平筵宴。封段煨为荡寇将军、伍习为殄虏将军，各引兵镇守长安。二人谢恩而去。操即奏张绣作乱，当兴兵伐之。天子乃亲排銮驾。送操出师。时建安三年夏四月也。曹操留荀彧在许都，调遣兵将，自统大军进发。行军之次，见一路麦已熟；民因兵至，逃避在外，不敢刈麦。曹操使人远近遍谕村人父老，及各处守境官吏说：“我奉天子明诏，出兵讨逆，与民除害。方今麦熟之时，不得已而起兵，大小将校，凡过麦田，但有践踏者，并皆斩首。军法甚严，尔民勿得惊疑。”百姓闻谕，无不欢喜称颂，望尘遮道而拜。官军经过麦田，皆下马以手扶麦，递相传送而过，并不敢践踏。曹操乘马正行，忽田中惊起一鸠。那马眼生，窜入麦中，践坏了一大块麦田。曹操随呼行军主簿，拟议自己践麦之罪。主簿说：“将军岂可议罪？”曹操说：“我自制法，我自犯之，何以服众？”即掣所佩之剑欲自刎。众急救住。郭嘉说：“古者《春秋》之义：法不加于尊。丞相总统大军，岂可自戕？”曹操沉吟良久，于是说：“既《春秋》有法不加于尊之义，我姑且免死。”乃以剑割自己之发，掷于地说：“割发权代首。”使人以发传示三军曰：“大人践麦，本当斩首号令，今割发以代。”于是三军悚然，无不懔遵军令。

此时公元197年曹操占领淮、汝，许褚遣众归顺曹操，即日拜都尉，引入宿卫，代替了典韦的职位。张绣知操引兵来，急发书报刘表，使为后应；一面与雷叙、张先二将领兵出城迎敌。两阵对圆，张绣出马，指曹操骂道：“汝乃假仁义无廉耻之人，与禽兽何异！”曹操大怒，下令：恶来何在？”无人应声，众人看着曹操：“主公……”曹操自己也意识到典韦已经不在了，淡淡地说：“许褚出马”。张绣令张先接战。只三合，许褚斩张先于马下，张绣军大败。操引军赶至南阳城下。张绣入城，闭门不出。曹操围城攻打，见城壕甚阔，水势又深，急难近城。乃令军士运土填壕；又用土布袋并柴薪草把相杂，于城边作梯凳；又立云梯窥望城中；操自骑马绕城观之，如此三日。传令教军士于西门角上，堆积柴薪，会集诸将，就那里上城。城中贾诩见如此光景，便谓张绣笑说：“我已知曹操之意了。今可将计就计而行。”

贾诩对张绣说：“某在城上见曹操绕城而观者三日。他见城东南角砖土之色，新旧不等，鹿角多半毁坏，意将从此处攻进，却虚去西北上积草，诈为声势，欲哄我撤兵守西北，彼乘夜黑必爬东南角而进也。张绣说：“那该怎么办？”贾诩说：“此易事。来日可今精壮之兵，饱食轻装，尽蒙于东南房屋内，却教百姓假扮军士，虚守西北。夜间任他在东南角上爬城。俟其爬进城时，一声炮响，伏兵齐起，操可擒矣。”张绣大喜，从其计策。早有探马报曹操，说张绣尽撤兵在西北角上，呐喊守城，东南却甚空虚。曹操说：“中我计了！”遂命军中密备锹钁爬城器具。日间只引军攻西北角。至二更时分，却领精兵于东南角上爬过壕去，砍开鹿角。城中全无动静，众军一齐拥入。只听得一声炮响，伏兵四起。曹军急退，背后张绣亲驱勇壮杀来。曹军大败，退出城外，奔走数十里。张绣直杀至天明方收军入城。曹操计点败军，折兵五万余人，失去辎重无数。吕虔、于禁俱各被伤。

贾诩见曹操败走，急劝张绣遗书刘表，使起兵截其后路。刘表得书，即欲起兵。忽探马报孙策屯兵湖口。蒯良说：“孙策屯兵湖口，乃曹操之计也。今曹操新败，若不乘势击之，后必有患。”刘表乃令黄祖坚守隘口，自己统兵至安众县截曹操后路；一面约会张绣。张绣知表兵已起，即同贾诩引兵袭击曹操。

且说曹2操军缓缓而行，至襄城，到清水，曹操忽于马上放声大哭。众惊问其故，曹操说：“我思去年于此地折了我大将典韦，不由不哭！”因即下令屯住军马，大设祭筵，吊奠典韦亡魂。曹操亲自拈香哭拜，三军无不感叹。祭典韦毕，方祭侄曹安民及长子曹昂，并祭阵亡军士；连那匹射死的大宛马，也都致祭。次日，忽荀彧差人报说：“刘表助张绣屯兵安众，截我归路。”操答彧书曰：“我日行数里，非不知贼来追我；然我计划已定，若到安众，破张绣必矣。君等勿疑。”便催军行至安众县界。刘表军已守险要，张绣随后引军赶来。曹操乃令众军黑夜凿险开道，暗伏奇兵。及天色微明，刘表、张绣军会合，见曹操兵少，疑曹操遁去，俱引兵入险击之。曹操纵奇兵出，大破两家之兵。曹兵出了安众隘口，于隘外下塞。刘表、张绣各整败兵相见。刘表说：“反中曹操奸计！”张绣说：“再回去商量对策。”于是两军集于安众。

袁绍此时紧逼许昌的消息传来，曹操急令撤军，张绣得知，张绣欲追之。贾诩说：“不可追也，追之必败。”刘表说：“今日不追，坐失机会矣。”力劝张绣引军万余同往追之。约行十余里，赶上曹

军后队。曹军奋力接战，绣、表两军大败而还。张绣谓诩说：“不用公言，果有此败。”贾诩说：“今可整兵再往追之。”绣与表俱说：“今已败，为何再追？”贾诩说：“今番追去，必获大胜；如其不然，请斩我首级。”张绣信之。刘表疑虑，不肯同往。张绣乃自引一军往追。曹操兵果然大败，军马辎重，连路散弃而走。张绣正往前追赶。忽山后一彪军拥出。张绣不敢前追，收军回安众。刘表问贾诩曰：“前以精兵追退兵，而公曰必败；后以败卒击胜兵，而公曰必克：究竟悉如公言。何其事不同而皆验也？愿公明教我。”贾诩说：“此易知。将军虽善用兵，非曹操敌手。曹操军虽败，必有劲将为后殿，以防追兵；我兵虽锐，不能敌之也：故知必败。夫操之急于退兵者，必因许都有事；既破我追军之后，必轻车速回，不复为备；我乘其不备而更追之：故能胜也。”刘表、张绣俱服其高见。贾诩劝刘表回荆州，张绣守襄城，以为唇齿。两军各散。

曹操正行间，闻报后军为绣所追，急引众将回身救应，只见绣军已退。败兵回告操曰：“若非山后这一路人马阻住中路，我等皆被擒矣。”曹操急问何人。那人绰枪下马，拜见曹操，乃镇威中郎将，江夏平春人，姓李，名通，字文达。曹操问何来。李通说：“近守汝南，闻大人与张绣、刘表战，特来接应。”曹操喜，封之为建功侯，守汝南西界，以防刘表、张绣。李通拜谢而去。操还许都，表奏孙策有功，封为讨逆将军，赐爵吴侯，遣使赍诏江东，谕令防剿刘表。操回府，众官参见毕，荀彧问道：“缓行至安众，何以知必胜贼兵？”曹操说：“彼退无归路，必将死战，我缓诱之而暗图之，是以知其必胜也。”荀彧拜服。

郭嘉入，曹操说：“公来何暮？”郭嘉袖出一书，曹操曰：“袁绍使人致书主公，言欲出兵攻公孙瓒，特来借粮借兵。”曹操说：“我闻袁绍欲图许都，今见我归，又别生他议。”遂拆书观之。见其词意骄慢，乃问郭嘉说：“袁绍如此无状，我欲讨之，恨力不及，如何？”郭嘉说：“刘、项之不敌，公所知也。高祖惟智胜，项羽虽强，终为所擒。今袁绍有十败，公有十胜，袁绍兵虽盛，不足惧也：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也；袁绍以逆动，公以顺率，此义胜也；桓、灵以来，政失于宽，袁绍以宽济，公以猛纠，此治胜也；绍外宽内忌，所任多亲戚，公外简内明，用人惟才，此度胜也；绍多谋少决，公得策辄行，此谋胜也；袁绍专收名誉，公以至诚待人，此德胜也；袁绍恤近忽远，公虑无不周，此仁胜也；袁绍听谗惑乱，公浸润不行，此明胜也；袁绍是非混淆，公法度严明，此文胜也；袁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少克众，用兵如神，此武胜也。公有此十胜，于以败绍无难矣。”曹操笑道：“如公所言，孤何足以当之！”荀彧说：“郭奉孝十胜十败之说，正与愚见相合。袁绍兵虽众，不足惧！”郭嘉说：“徐州吕布，实心腹大患。今袁绍北征公孙瓒，我当乘其远出，先取吕布，扫除东南，然后图袁绍，乃为上计；否则我方攻袁绍，吕布必乘虚来犯许都，为害不浅也。”曹操然其言，遂议东征吕布。荀彧说：“可先使人往约刘备，待其回报，方可动兵。”曹操从之，一面发书与刘备，一面厚遣袁绍来密书答之云：“公可讨公孙瓒。我自当相助。”袁绍得书大喜，便进兵攻公孙瓒。

吕布在徐州，每当宾客宴会之际，陈珪父子必盛称吕布德。陈宫不悦，乘间告吕布曰：“陈珪父子面谀将军，其心不可测，宜善防之。”吕布怒叱曰：“你无端献谗，欲害好人耶？”陈宫出叹说：“忠言不入，我辈必受殃矣！”意欲弃吕布他往，却又不忍；又恐被人嗤笑。乃终日闷闷不乐。一日，带领数骑去小沛地面围猎解闷，忽见官道上一骑驿马，飞奔前去。陈宫疑之，弃了围场，引从骑从小路赶上，问道：“你是何处使命？”那使者知是吕布部下人，慌不能答。陈宫令搜其身，得刘备回答曹操密书一封。陈宫即连人与书，拿见吕布。吕布问其故。来使说：“曹丞相差我往刘豫州处下书，今得回书，不知书中所言何事。”吕布乃拆书细看。书略说：“奉明命欲图吕布，敢不夙夜用心。但备兵微将少，不敢轻动。曹将军兴大师，备当为前驱。谨严兵整甲，专待钧命。”吕布见了，大骂道：“曹操贼焉敢如此！”遂将使者斩首。吕布想让袁涣写信去大骂羞辱刘备，袁涣认为不能这样做，吕布再三强迫他，都不答应。吕布大怒，用刀剑来威胁袁涣说：“做这件事就能活，不做这件事就死。”袁涣脸色丝毫没有改变，笑着对吕布说：“我听说只有德行可以用来羞辱别人，没听说用污言秽语来羞辱别人的。假使他本来就是个君子，将不会以将军你的话为耻辱，假如他实在是个小人，将用你的话回复你，那么受辱的是你而不是他。再说我先前侍奉刘将军，就像今天侍奉你一样，假如有一天我离开这里，再来痛骂将军，行吗？”吕布自感惭愧而作罢。先使陈宫、臧霸、结连泰山寇孙观、吴敦、尹礼、昌稀，东取山东兖州诸郡。令高顺、张辽取沛城，攻刘备。令宋宪、魏续西取

汝、颍。布自总中军为三路救应。

且说高顺等引兵出徐州，将至小沛，有人报知刘备。刘备急与众商议。孙乾说：“可速告急于曹操。”刘备说：“谁可去许都告急？”阶下一人出曰：“某愿往。”视之，乃刘备同乡人，姓简，名雍，字宪和，现为刘备幕宾。即修书付简雍，使星夜赴许都求援；一面整顿守城器具。刘备自守南门，孙乾守北门，关羽守西门，张飞守东门，令糜竺与其弟糜芳守护中军。原来糜竺有一妹，嫁与玄德为次妻。刘备与他兄弟有郎舅之亲，故令其守中军保护妻小。高顺军至，刘备在敌楼上问说：“我与奉先无隙，何故引兵至此？”高顺说：“你结连曹操，欲害我主，今事已露，何不就缚！”言讫，便麾军攻城。刘备闭门不出。次日，张辽引兵攻打西门。关羽在城上谓之说：“公仪表非俗，何故失身于贼？”张辽低头不语。关羽知此人有忠义之气，更不以恶言相加，亦不出战。辽引兵退至东门，张飞便出迎战。早有人报知关羽。关羽急来东门看时，只见张飞方出城，张辽军已退。张飞欲追赶，关羽急召入城。张飞说：“彼惧而退，何不追之。”关羽说：“此人武艺不在你我之下。因我以正言感之，颇有自悔之心，故不与我等战耳。”张飞乃悟，只令士卒坚守城门，更不出战。

却说简雍至许都见曹操，具言前事。曹操即聚众谋士议说：“我欲攻吕布，不忧袁绍掣肘，只恐刘表、张绣议其后耳。”荀攸说：“二人新破，未敢轻动。吕布骁勇，若更结连袁术，纵横淮、泗，急难图矣。”郭嘉说：“今可乘其初叛，众心未附，疾往击之。”曹操听从其言。即命夏侯惇与夏侯渊、吕虔、李典领兵五万先行，自统大军陆续进发，简雍随行。早有探马报知高顺。顺飞报吕布。布先令侯成、郝萌、曹性引二百余骑接应高顺，使离沛城三十里去迎曹军，自引大军随后接应。玄德在小沛城中见高顺退去，知是曹家兵至，乃只留孙乾守城，糜竺、糜芳守家，自己却与关、张二公，提兵尽出城外，分头下寨，接应曹军。夏侯惇引军前进，正与高顺军相遇，便挺枪出马搦战。离顺迎敌。两马相交，战有四五十合，高顺抵敌不住，败下阵来。惇纵马追赶，顺绕阵而走。惇不舍，亦绕阵追之。阵上曹性看见，暗地拈弓搭箭，觑得亲切，一箭射去，正中夏侯惇左目。惇大叫一声，急用手拔箭，不想连眼珠拨出，乃大呼曰：“父精母血，不可弃也！”遂纳于口内啖之，仍复挺枪纵马，直取曹性。性不及提防，早被一枪搠透面门，死于马下。两边军士见者，无不骇然。夏侯惇既杀曹性，纵马便回。高顺从背后赶来，麾军齐上，曹兵大败。夏侯渊救护其兄而走。吕虔、李典将败军退去济北下寨。

说高顺引张辽击关羽寨，吕布自击张飞寨，关、张各出迎战，刘备引兵两路接应。吕布分军从背后杀来，关、张两军皆溃，刘备引数十骑奔回沛城。吕布赶来，刘备急唤城上军士放下吊桥。吕布随后也到。城上欲待放箭，又恐射了刘备。被吕布乘势杀入城门，把门将士，抵敌不住，都四散奔避。吕布招军入城。刘备见势已急，到家不及，只得弃了妻小，穿城而过，走出西门，匹马逃难，吕布赶到玄德家中，糜竺出迎，告吕布说：“我闻大丈夫不废人之妻子。今与将军争天下者，曹公耳。刘备常念辕门射赖之恩，不敢背将军也。今不得已而投曹公，惟将军怜之。”吕布说：“我与玄德旧交，岂忍害他妻子。”便令糜竺引刘备妻小，去徐州安置。吕布自引军投山东兖州境上，留高顺、张辽守小沛。此时孙乾已逃出城外。关、张二人亦各自收得些人马，往山中住扎。

且说刘备匹马逃难，正行间，背后一人赶至，视之乃孙乾也。刘备说：“我今两弟不知存亡，妻小失散，为之奈何？”孙乾说：“不若且投曹操，以图后计。”刘备依言，寻小路投许都。途次绝粮，尝往村中求食。但到处，闻刘豫州，皆争进饮食。一日，到一家投宿，其家一少年出拜，问其姓名，乃猎户刘安也。当下刘安闻豫州牧至，欲寻野味供食，一时不能得，乃杀其妻以食之。刘备说：“此何肉也？”刘安说：“乃狼肉也。”刘备不疑，乃饱食了一顿，天晚就宿。至晓将去，往后院取马，忽见一妇人杀于厨下，臂上肉已都割去。玄德惊问，方知昨夜食者，乃其妻之肉也。刘备不胜伤感，洒泪上马。刘安告玄德死：“本欲相随使君，因老母在堂，未敢远行。”刘备称谢而别，取路出梁城。忽见尘头蔽日，一彪大军来到。刘备知是曹操之军，同孙乾径至中军旗下，与曹操相见，具说失沛城、散二弟、陷妻小之事。曹操亦为之下泪。又说刘安杀妻为食之事，曹操乃令孙乾以金百两往赐之。军行至济北，夏侯渊等迎接入寨，备言兄夏侯惇损其一目，卧病未痊。曹操临卧处视之，令先回许都调理。

曹操令曹仁引三千兵打沛城；曹操亲提大军，与刘备来战吕布。前至山东，路近萧关，正遇泰山寇孙观、吴敦、尹礼、昌豨领兵三万余拦住去路。曹操令许褚迎战，四将一齐出马。许褚奋力死战，四将抵敌不住，各自败走。曹操乘势掩杀，追至萧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