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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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雨平明(三)

    这时店外忽然风声大作,便如千军万马杀将来一般,夺人心魄。忽又砰的一声,已然鼓开了店门,大风裹着暴雨刮进店来,声音鬼哭也似。那霍家小子打了个冷战,便起身要去关门,却见一人冲进屋来,心中纳罕:“今儿这是怎么了?偏有大半夜冒雨来的客人。”便笑着脸迎了上去,来人却不搭理,绕过他奔坐在角落里的两人过去,冲二人做了个揖,附在一人耳边说了什么,那人听了,“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朝梁老大走了过来。

    梁老大起身拉了霍家小子一把示意他进里堂去。霍家小子心思伶俐,知道事情不好,急忙跑了开。

    那人书生打扮,身材清瘦,面容长眉细目,容貌极是秀雅飘逸,来在梁老大身前做了个揖道:“下走秋笠,朋友雨夜乘兴来此,只为不负美酒,可说是洒脱了。”梁老大虽不识得秋笠,仍还了一礼道:“我只是粗人一个,就是馋了,当不起这好听的名堂。”秋笠笑道:“果然真性情,下走当得敬酒一杯。”话刚说完,那才进店的人已端了一杯酒来,梁老大也回身倒了酒。秋笠又道:“还未请教朋友……”还没等他说完,梁老大便道:“梁老大。”秋笠眉头暗暗一挑,随即举杯至胸前,道:“下走敬梁大兄。”说罢与梁老大各自饮了。

    秋笠道:“下走向来敬慕豪爽之人,大兄进店之时便有意结交,只恐唐突长者,现下还是冒昧了。可愿与下走同席?”梁老大心道:“且看他作何说话。”便请他在自己席上坐了,先与他斟了酒,再给自己斟了一杯喝了,示意酒中无毒,秋笠跟着也饮了。

    秋笠道:“这霍家店的酒素来甘美,真是不枉大兄冒雨而来。新丰刘家也素有美酒,不知大兄可曾品过。”梁老大道:“白堕楼家的酒是不错,可我却不会品,好喝就是了。”秋笠道:“若是大兄喜爱,他日当在白堕楼备上好酒与大兄对饮。”梁老大打个哈哈道:“没来由占了你便宜不是。”秋笠道:“能与豪客对饮,乃是下走之幸。”又从怀中取出一柄小羽扇,扇了几扇道:“下走不胜酒力,虽爱饮酒,总不免喝了几杯便浑身燥热。”梁老大只觉一股清甜的气息萦绕鼻端,虽然通体舒畅,仍是不禁厌恶秋笠在这扇上的胭脂味儿。

    秋笠又道:“下走却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兄答允。”梁老大心道:“果然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说,你说。”秋笠道:“大兄冒雨饮酒,实在不易,只不过下走一会儿在这还有要事……”梁老大插道:“你有事就办,不必陪我饮酒,喝酒耽误事儿。”秋笠接着道:“下走是想请大兄暂避,大兄在此,怕是多有不便。”

    梁老大斜了秋笠一眼道:“你的意思是……要我顶雨回去?”秋笠满脸歉疚,起身深深一揖道:“还望大兄海涵。”梁老大道:“别说下着雨了,这酒我还没喝尽兴,如何便走?”秋笠一揖未起,仍是躬着身子道:“他日下走定当开筵赔罪,与大兄好好尽兴一番。”

    梁老大又喝了几杯酒,道:“我若是不肯走呢?”秋笠退开几步,站直了身子,突然嘿声而笑。梁老大抬头看去,只见秋笠目中陡然凶光迸射。秋笠把手背在身后,来回踱步道:“大兄现在就是想走,怕是也走不成了!”梁老大这时猛觉身有异样感觉,一颗心有如蝎蛰蚁噬,刚欲运功抵御,又觉丹田中真气如同水泻,一丝也提不起来。当下怒道:“狗鼠辈,竟然下毒!不敢与我动手么?”一口气支撑不住,栽在桌上。秋笠慢慢踱到梁老大跟前,拿扇子蹭着梁老大面颊道:“动手?有辱斯文!梁大兄,我扇上这毒,遇酒便发,任你是大罗金仙,也抵挡不得。如何?”

    梁老大无心搭理秋笠这等小人,闭了眼不去看他。秋笠又道:“梁老大,嘿嘿,我先前虽未见过你,但在这泾阳、高陵、昭应三县,有几人不知你的名号?你与那聂聿有些交情吧?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与我做筹码。放心,这毒一时半会要不了你的命,等我擒住了聂聿,自然给你个痛快,现在你你就好好享受着罢!”梁老大听了,猛地睁眼登时秋笠,一双眼珠好似要喷出火来。心中却不住骂自己不加小心,中了贼人奸计,连累了聂先生。

    秋笠被梁老大这一瞪吓得倒退了几步,突然想起他已中毒药,便是一个废人也不如,不禁放肆大笑。

    那二人既与梁老大分头行走,便马不停蹄赶往昭应,东渭桥到昭应县倒不算远,但这大雨瓢泼一般,也耽误了不少时辰。等到了昭应城下,把马往一处林子放了。两人取出飞爪,抡圆了绳子往城墙上头掷去。手上拉着,看是挂得结实了,两人对着一点头,双手攀住绳子往城墙上爬去。

    这雨中虽然墙面湿滑,但明显二人轻身功夫甚是不错,攀爬飞速,不多时已到了墙顶。二人从城垛边悄悄探进头去,四下张了下子,见并没有兵丁守着,这才放心上来。顺着墙沿摸过了望楼,循城墙得石阶下了去。

    二人在黑暗中辨了辨方向,转过几条巷子,来到一座坊前。两人翻过坊外得土围墙,转过几户人家,看见一座较大得院落,上前不住叩门。不多会儿听见院内一个娇俏的声音道:“这么晚了谁呀?”那二人中一人答道:“是我,赵季明,还有郑之德。”那里面的女孩应道:“这就给二位哥哥开门。”听得门闩响动,一个十四五的小丫头提灯打伞地开了大门。

    郑之德道:“一月不见,兰儿小丫头越发俊俏了。”那小丫头咯咯娇笑。却听赵季明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打趣。”冲那小丫头道:“快,带我去见你家娘子!”兰儿道:“我家小娘子睡下了,有事明天说啊。”赵季明急道:“如何等得?”

    兰儿见赵季明脸上神色好似火燎,知道必是有急事的,道:“你们先去堂屋等着,我去叫小娘子。你俩顺手把门闩上。”说完也不管赵季明二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季明和郑之德闩了门,径自来在堂屋。那堂屋中登还亮着,赵季明二人环顾了一周,见屋内素幕小案,布置简雅。不多时兰儿引着一个年轻女子进了来,那女子步若凌波,体似惊鸿,缟素着身,一顶白纱布浅露遮住了容貌,却更显得淡雅天成。兰儿冲着赵季明道:“我家娘子来了,有什么事说罢!”

    那年轻女子正是两老大口中的李家娘子,闺名秋若,这是与那兰儿道:“兰儿,不可失了礼数。”声音竟似空谷玉碎,春冰乍融一般,虽然极是悦耳,却还是清冷了些。

    兰儿听了,嘻嘻一笑,吐了吐舌,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李秋若道:“二位兄长请坐。”三人分主宾坐了,赵季明道:“深夜来此,惊扰娘子了。只是确有急事。”李秋若道:“何事?”赵季明便将这两日的事以及自己为何来此原原本本的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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