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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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雨平明(一)

    一场秋雨越下越大,裹着雨的冷风刮进渭水,阵阵涛声更给这秋夜添了几分寒意。梁老大三人不顾雨大,催着马不住狂奔,不多时已过了东渭桥,梁老大勒马道:“两位老弟继续往南,快去昭应知会李家娘子一声,早做些准备,我且先去货油坡,要是明日晌午我还没能迎了聂先生回来,你们务必护得她周全!”一人低着声音道:“梁兄,我和你一块儿去,也有个照应。”梁老大道:“赵老弟,李娘子那需要人手,我还吃不清这群人的来头,为什么对李娘子不利,但想来定然多有好手。更何况李娘子现在怕是对此一无所知,你两个在,我也能放心点儿。”那二人应了,便驱马向南边而去。梁老大看着他们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这才兜转马头,沿着渭水向西去了。(唐人称女子多以“娘子、小娘子”等,不称姑娘)

    还未走出几里路程,只觉雨又大了几分,风也更加发起狠来。这时眼前几难视物,幸得马好,梁老大倒也不担心走错了道路。只是这马越跑越慢,让他心中焦躁不已。

    如此摸黑奔行了一阵,约摸已在细柳四五里开外。大雨中,梁老大隐隐觉得前方有些异样,眼睛却看不真切,急忙勒马而立,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刀柄。陡然间天边一个炸雷,震得梁老大耳中嗡嗡作响,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雨夜,霎时间天地一片惨白,直比白昼还亮上几分。

    借着这一霎儿的亮光,果然身前三丈开外一人骑着黑马拦在路前。那人蓑笠在身,看不清身形面貌,只瞥见那人手中的一口横刀。梁老大心中纳罕:“看这刀的式样,怕是官家的东西,在此拦路却是为何?可万别是漏了风声。”这时天光已灭,一片黑暗又压了上来,梁老大心中揣然,仍是抱拳道:“兄台……”话未及说完,顿觉杀气凛冽,激得梁老大心底一毛,急忙抽刀在手,护住周身。那人却没了动静,又过了一会,隐约看见那人驱马走近,走到离他丈余之处停住,方才抽出刀来。梁老大见了,心中不觉敬佩,知那人不愿黑暗中猝起攻击,占了自己便宜,微微冲那人点了点头。

    这时那人猛地一抖缰绳,胯下黑马四蹄奋起,直冲过来,势头竟是极为迅猛。此时二人相距不过丈余,又在大雨之中,那黑马能有如此之势,果真是神骏异常。

    眨眼之间一人一马已冲到梁老大眼前,见他横刀扫来,直逼自己前胸,当即出刀上撩,向那人刀身击去。那人见了,不等两刀相交,变刀上挑,避开梁老大刀势的同时已攻向其咽喉。梁老大仰起身子避过,刀随着刺向那人肋下,那人刀在空中画了个圆圈,身子微侧,将来刀格了开去。

    须知两马相交,一合之间极为短暂,两人变招攻守,丝毫不乱,都显出极大能为。梁老大也知这人不好相与,起身拍马便走。那人兜过马来,仗着马快,从后头赶上,挥刀砍向梁老大后颈。梁老大早无心和他纠缠,耳听刀风呼啸,算准了那人刀势,身子猛地趴向马背,就势挥刀斩向那黑马前腿。那人刀从后向前斩去,不及收招来救,只听黑马吃痛长嘶,向前扑倒。心中又痛又怒,左手猛拍马颈,借力跃起,左手抓上梁老大肩头,右手拿刀便砍。梁老大只觉肩头剧痛,眼见那人刀又砍到,一边回手抓住那人左腕,一边举刀格挡,撕扯之下,两人竟双双摔在地下。

    梁老大用力挑开那人长刀,回肘后击,撞上那人小腹。那人结结实实的受了这么一下,胃里痛的翻江倒海,登时乱了气息,抓在梁老大肩头的手也松了开。

    梁老大肩头得脱,挣起身来,挥刀直上直下地砍向那人腰间,那人急向后滚,双手用力一撑,站起身来,又接连后跃数步,退在丈余外。

    梁老大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道:“你这是军中的功夫,你是谁?为何拦我?”那人也不答话,提刀没命价地冲了过来,一口刀使得披风也似,劈头盖脑砍向梁老大。梁老大心中不禁暗骂倒霉,遇上了这么个难缠的刀客。一边招架抵挡,一边不住地道:“老子又没杀你老子抢你婆娘,疯狗么你?”那人还是不搭不理,刀使得却越发狠辣。

    梁老大与他又对了几招,心中惊叹:“这人刀法看似毫无道理,却是密不透风,定是死人堆里练出来的。”须知刀法流派虽然众多,但到底还是“扫、劈、砍、掠”等数种根本招式,众多流派不过在此之上再加变化而已。但不论变化如何繁杂,临敌对战拼的不过是根本招式的随机应变。用的活的,便是无师无门,也可称得好手,倒远比那名门出身、墨守陈规的难对付。而梁老大面前这人,刀法得自军中,乃是杀人杀出来的功夫,更是凶悍难缠。他虽自忖能胜了了他,但若这一招一式的拆下去,却不知要拆到什么时候,却哪来的时间在这和他干耗,心里也发了凶性,眼见那人一刀斜里削来,竟然不遮不挡,脚踏中宫直进,双手把刀抓在肋侧,往那人怀里撞去。

    这一招乃是以攻为守,攻敌所必救的法子。那人见了,忙变斜为竖,拨向梁老大刀身。不料梁老大陡然左手伸出,抓住那人长刀,也不顾疼痛,往一旁掰了开去。当下猛力挺刀突进,身上发了一股整劲,眼看就要把那人捅个洞穿。

    那人与梁老大斗了这半天,眼见梁老大刀法严密,气象正大,万没想到这时竟突然使出这等搏命的招式。纵然他经过沙场,猝起不意,心中还是稍乱了章法,伸手拍去,已然不及。便即闭眼挺胸,合身往梁老大刀尖扑上。梁老大心中也是一惊,刀尖已没入那人腹中,终究敬他是条汉子,不忍下杀手,强收了劲,撒开那人长刀,向后跃开,

    那人左手急捂住肚腹,以刀撑地,挣扎没倒下去,强忍剧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你不杀我?”梁老大道:“我梁老大向来不杀好汉子。”那人忍痛又道:“梁老大好,我记下了,今日不杀之恩,我且谢过,这伤马刺腹之仇,却……却是必报!你记着,我叫……”

    梁老大这时已在翻开蓑衣,撕了一长条衣襟下来,拿开那人左手,给那人包扎伤口,一边道:“你爱叫啥叫啥,我现在不想知道了,你记着我叫啥就行,日后报仇也方便。”心里却道:“原来这人刚才发疯,是为了我砍了他的马,可够小气!”说着已为他包好了伤处,封了胸前几处穴道,又从怀中取出一小包药丸,喂了他三粒,把剩下的塞进了他怀里。嘀咕着道:“这可是好东西,没来由便宜了你小子!”又从他身上扯了一块布来,道:“妈的,不能竟扯自己的,这大冷天。”转过身去,一边给自己包扎,一边走向自己的马。

    那人道:“且慢!”梁老大道:“咋?还要打?不服气?我没空陪你瞎扯。”那人道:“货油坡,你,你别去了!”梁老大笑道:“呦呵,我身边还真出了家贼了。”心下却毫无头绪,想不出到底谁谁。那人又道:“我受惠于人,不便多说,我见你是义士,不忍看你送死。”梁老大这时已上了马,冲他一抱拳道:“那就多谢了,不过这事就不劳你管了。刚才伤了你的马,却是对不住了!”说完便拍马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