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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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十二、缘起

天都快明了,启华殿醒了一夜,也哭了一夜。

“七郎快去梳洗处理政务吧。”如梦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也拭去敏的泪水,“这里就由我来照料吧!”

“今日便先停下吧。”敏哭着,“我已监不了国。”

杨复恭刚要说话,如梦便大声训斥:“我的男人怎会如此脆弱?你身上背负着的,不只有儿女情长,还有江山社稷!”

如梦知道,如果自己不做这个恶人,杨复恭就要来做这个恶人。

“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比起江山社稷,我更在意嫣儿。”

而敏知道,如果自己不是痴情种,杨复恭才会做恶人。

“孩子没了还会有的!江山没了可就真没了!”

如梦拉着敏走出启华殿,真像姐姐拉着弟弟。

“不,我要留在这里。”

敏神情恍惚,扔下如梦的手,走了回来。

“我算什么?”如梦哭了,哭得很大声:“我肚子里的孩子算什么?”

敏心里和针扎一样,如梦也是如此。

旁人过来安慰如梦,看了好一会戏的杨复恭也看腻了,便吼了句:“女人就是麻烦!”又转向敏吼了一嗓子:“臣还叫你一声至尊你便是当朝天子!至尊便去吧!”说着便将敏带走,走出门口又吼了句:“何淑妃,善待嫣儿!”

杨复恭害人终害己,怕是做贼心虚了。

嫣儿没工夫也没心思理会外面的推拉啼哭,一直看着手上的百家衣。

“我真想亲手了结了她!”嫣儿瞪着远方,怒火中烧。

如梦一干人等就在外面一直守着。敏匆忙上了朝,便回来劝慰如梦,如梦只管任性一回,抱着夏花哭天喊地,又连连敲门。

“嫣儿你快出来吧!”“娘子你已经饿了一天了,快出来吃些东西吧!”

“贱妾无能,保不住龙裔。实在不敢再忝列妃位,求至尊废妃处死。”

嫣儿在里面喊道。

“嫣儿你这是作何解?”敏不住地敲门,又说:“一声贱妾,一声至尊的可是疏远了!”

“贱妾以前实在自以为是,不知与至尊的亲疏远近,求至尊责罚。”嫣儿又说了句。

“嫣儿你在说什么胡话!”敏哭着。

“贱妾求至尊将凶手绳之以法!以慰龙裔亡灵!这样贱妾便死而无憾了!”嫣儿说。

听到这里,敏终于忍不住了,以身撞门,出现在嫣儿眼前。

敏知道,他做不了什么,不能问罪韦家,不能亏待杜家,不能削弱自己的势力。

他现在能做的,只是能哄就哄吧!

“至尊可是来处死贱妾的?”

嫣儿紧紧攥着百家衣,笑着。

不由分说,敏冲上前紧紧抱住嫣儿,“好嫣儿,是我错了!我立马下旨遣散后宫!”

“至尊何错之有?”嫣儿笑着,在他怀里挣扎着,“只错在贱妾痴心妄想......至尊散了后宫,姐姐该如何自处?”

敏不知道。

“至尊已伤透了贱妾的心,还想再伤透姐姐的吗?”

嫣儿笑着,笑容混杂着泪水。

敏松开了手,嫣儿跪了下来,又说:“求至尊为姐姐着想,为活着的龙裔着想。今后便与君长诀!”

敏沉默了,只能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拜别了嫣儿,拜别了如梦。

如梦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走进殿内,说:“好妹妹,夏花给你熬了点粥,就去吃点吧!”

嫣儿说:“我不想吃。”

“还使什么性子呢?”如梦打着嫣儿,“你再不听我劝,真是两面不讨好了!”

“姐姐,真是连累你了。”嫣儿苦笑。

“自家姐妹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如梦笑着说。

“姐姐,今后至尊便被我打入冷宫了。”

嫣儿笑着,手里放不下那件百家衣。

“妹妹你这是何苦呀?伤人又伤己的!”如梦焦急万分,但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一小块地方在欢呼雀跃,“子衿,快去把被褥收拾过来。”如梦看了看嫣儿说:“你若冷他,我也冷他。你什么时候释怀,我便什么时候走。”

“妹妹晦气,姐姐还是避着点吧!”嫣儿苦笑。

“你我二人何时信过运气之说?”如梦笑着

,说:“眼下为你的孩子报仇才是第一要紧事!”

“我的孩子......”嫣儿紧紧攥着那件百家衣。

“花娘子来喝粥。”夏花端着粥进来了。

小厨房内,伏案泼墨窃窃私语。

“姐姐,为何大人会帮淑妃娘子?”泼墨烧着火。

“许是有用吧......”

伏案端起一精致白瓷盖罐放入锅内隔水而蒸,罐内阿胶皇酒交融炼精,红枣、胡桃肉等配料又经细细碾磨打入罐中,与酒缠绵,冰糖扑通一声温软膏中......

“好香的贵妃美容膏。”泼墨笑着说。

“这阿胶本是好几天前就泡在这黄帝御酒之中,原是为了给娘子固元安胎,现如今竟用在......”

伏案看着罐里的冲天醇香,神情幽怨。

“姐姐说娘子为何小产?”

泼墨见私下没人,悄悄问了句。

“尚药局的太医们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又怎么知道?”伏案笑着说:“或许真是那盒红玉膏吧!”

“红玉膏,美容膏,太真这又是何苦呢?”泼墨笑着说。

“只不过你不知后妃的心酸罢了。”伏案笑着说:“你便只有做个烧火宫女的命了!”

“姐姐懂她,现在还不是和我一样忙于炊事?”泼墨笑着说。

“他的心里只有她......只不过舍不得你罢了!”伏案犹豫了一会,又笑着说:“好好看着火!”

之后这几日,有人欢喜有人愁,杜昭容因丧子而晋升妃位,韦昭仪因涉嫌谋害龙裔夺取昭仪品级幽禁就日殿,六尚人心惶惶,启华殿大门紧闭,敏也开始借酒浇愁。

“德妃娘子万福。”一路上,杜若双听着那些宫人们声声请安,看着她们叉手行礼,满心欢喜。

“天天懒在薰风殿就是不行。”德妃笑着说。

“娘子就该出来走走呀!”坠兰笑着说,手里捧着各宫送来的礼品。

“走,我们去看看姐姐。”德妃笑着,摸着自己的小腹。

“姐姐好生雅致,怎么还钻研茶道?”德妃笑着说。

“知道妹妹会来,便一直备着。”韦语呓笑着说。

“姐姐快看看,这些都是阖宫众人送的,你可有喜欢的?挑几件拿去吧。”德妃笑着。

“姐姐身上穿戴的都齐全,用不上。”

韦语呓笑着说,拿着鎏金茶碾碾着茶。

“若不是姐姐的红玉膏,我也没有今日。”德妃笑着,“我有今日全靠姐姐成全。”

韦语呓听到这里便停下了,说:“姐姐今日身子不适。就不送妹妹了。”

“怎么?撵我们走?”德妃笑着说。

“德妃娘子误会了,韦氏得了疫病,奴便是来为她来烧艾的。”铭涵叉着手对德妃深深道了个万福。

“铭涵你不是被遣回去当你的教习宫女了吗?怎么来做这种晦气的活?”德妃笑着说。

“旧主犯错,也连带着处置了旧仆。”铭涵笑着说:“若娘子慈悲,也为我在宫中某条出路。”

“怎能?贵妃姐姐和淑妃姐姐还在呢!”德妃笑着。

“现如今贵妃娘子和淑妃娘子自顾不暇,也只有德妃娘子能一统后宫了。”铭涵笑着说。

“罢了罢了,我便帮你留意着,若捡着好的,便支会你!”德妃笑着走了出去。

“谢娘子。”

见德妃走了出去,韦氏向铭涵跪下说:“语呓连累姐姐受罚,罪孽深重,也多谢姐姐为我解围。”

“若娘子有心,便想法子再邀圣宠。”铭涵扶起了韦氏,笑着说:“到时再来谢我也无妨。”

走出就日殿,德妃在大门口呸了三声,“真是晦气。”

“娘子真信铭涵所言疫病一事。”坠兰笑着说。

“自然不信。”德妃笑着,“但老宫女在宫中活久了都成精怪了,不得不防。”

“但坠兰也觉得娘子掌权后宫合情合理。”坠兰笑着说。

“那么,我也该学学当这后宫之主了。”德妃大笑。

“娘子聪慧,自然一学便会。”

说着她们又去招摇了。

“守一!至尊怎么了?”

见至尊的随行宦臣步履匆匆,德妃便一把抓住盘

问。“至尊在甘露殿内嗜酒,甘露殿快没酒了,奴去拿些酒来。”说着守一便急忙跑去,又说了句,“若娘子没什么事,便不要去至尊那了!”说完便遁形于远处。

“娘子可还去?”坠兰笑着问。

“回去吧。”

德妃思忖了一会,便大摇大摆地回去了。

甘露殿内,酒气冲天。

敏悲喜交加难以自疏,只能埋头杜康,闲话欢伯。

敏悲喜交加?或许是因皇帝失子而悲,为杨公的养女,自己的贵妃失子而喜。这样,他还能继续当至尊!这样,大唐还是李家的!

“守一!守一!快拿酒来!”

敏的叫喊唤来了从崇文馆回来的张婕妤,张婕妤见甘露殿内至尊一人举杯消愁,便鼓足勇气进去了。

是呀,自从张婕妤在崇文馆与敏有一面之缘后,她便天天来那里等着他。

“至尊别喝了。”

张婕妤来到甘露殿,拿走了他手中的酒杯。

“你是谁?”

敏看着她,神情恍惚。

“贱妾婕妤张雪。”

张婕妤叉着手深深道了个万福。

“贱妾?你何贱之有?”敏看着她,“张雪,为何是雪?”

“乾符二年,阿娘在正月初一生下了我,因那时天降瑞雪,故取名为雪。”张婕妤笑着说。

“如梦常常念叨你,听她说你还有小字,这宫中的女人可没有几个有小字的。”敏笑着。

“只因自己觉得与寒冬有缘,便取小字寻冬。”

“你过来。”敏招徕张婕妤,命她坐在他身旁。

“是。”张婕妤正襟危坐。

“好。”敏说着说着便醉倒在她的肩上。

“至尊你醉了。”

张婕妤无力将他推开,也无意将他推开。

两个人便这样头靠着头,头倚着肩,头靠头,头倚肩,十指相扣。

回来时,守一见他们俩已熟睡,便轻轻将酒放到了案上,轻轻合上了门。

晓声隆隆催转日,敏醒了,张婕妤也醒了。

“张婕妤?”敏有些迷糊。

“是。”

“你?”

“在。”

守一匆匆递上醒酒汤药,急忙解释道:“至尊醉后颠倒,多亏婕妤照料。”

“多谢。”

“妾惶恐。”

“我们便是朋友了。”

看来敏的醉意还未全消。

“这,是。”

在甘露殿一起用了早膳,敏便让守一送张婕妤回了相思殿。

这一风声在宫中传遍了,当然,德妃也知晓了。

“那个贱婢!”德妃摔着薰风殿内的东西。

“娘子何必和她一个小小婕妤置气?”坠兰笑着说。

“不是说因失子之痛而伤心欲绝,要清心寡欲吗?”德妃说:“他就对这般我无情?连看都不来看我。”

“娘子别多想了,至尊心里总有娘子的。至尊不来看娘子不过是杨公阻挠,又碍于那个花贵妃......”

“既然风流成性,又何必佯装专情?害得我错付痴心。”德妃望着远方愁眉紧锁,“难道我注定是要被抛弃的吗?”

“娘子放宽心,至尊断然不像宫外那个负心汉的!”

“别提他了。”德妃又说了一句,“毕竟是我先负的他......”

相思殿,解相思。

“妹妹大喜呀!”

苏美人似乎习惯了当个旁观者,或许她知道,从一开始,她只是那些有权有势的陪衬而已,只是跟她们说话解闷的陪衬而已。

“姐姐说笑了。”张婕妤笑着说。

“来日便是我头上的参天大树了。”

就算要给人作陪,苏美人也要找个稳当的值得的人呀!

“姐姐可知树大招风?”张婕妤苦笑道:“只怕要瘗玉埋香了。”

“妹妹何必悲观?”苏美人笑着说,“往后还仗着你赐我福荫呢!”

“姐姐说笑了。”

高阁之上,杨复恭俯瞰太极宫。

“郎君。”铭涵笑着走进来。

“今后善待嫣儿与淑妃。”

“是。”铭涵退下了,咬牙切齿,心有不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