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旅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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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橡木夫人

    “橡木夫人”是摩厄城最热闹的酒馆,高大的白墙临河而筑,在一众灰暗的房舍中犹如鹤立鸡群,望过切菲尔河水雾蒸汽缭绕的水流,对岸是上城区样式华美的座座宅邸。

    这座酒馆当然还兼营旅店,客人大多是经过摩厄城的商队,负责押送货物和保护商队的佣兵通常在此歇脚,那远远隔着一条街就能听到的热闹的喧嚣声,无疑便出自这些有着粗鲁嗓门的家伙。

    林恩推开酒馆的门,夹杂着臭汗和浓郁麦酒香味的气息扑面而至,嘈杂声顿时又大了几分。

    酒馆内被窗外明亮的日光染上温暖的金色光彩,暗青色的粗树枝从屋顶盘卷垂下,盏盏油灯悬缀在树干上形成吊灯,张张长木桌旁坐有三五成群的佣兵或执勤换班的守卫,一边喝着劣质啤酒一边发出喧闹的谈笑声。

    不论多么贫瘠的地方,不论是怎样的时代,橡木夫人这样的酒馆总会存在,它为憔悴的旅者和那些为生计奔波的苦命人提供属于他们自己的乐子:

    廉价的酒水,热情放浪的酒吧侍女,这些粗俗但足够消遣的事物,该有的从来不会少。

    酒馆常客显然早已熟识操演木偶戏的少女,因此目光大多被薇洛所吸引,这吸血鬼姑娘的美貌自然不需多言,更别提身上流露的优雅气质比起最古老的贵族也不遑多让,瞬间引起了客人们的大声鼓噪。

    “漂亮的小妞。”微醺的粗鲁汉子们发出轻佻的笑声。

    年轻人的视线从一众吹着口哨的佣兵脸上扫过,在林恩沉下脸色之后,感官敏锐的老佣兵们便立刻嗅到了这位顶尖猎人的危险气息,纷纷把脑袋转回原先的角度,只剩几双阴郁的眼睛还在盯着他。

    林恩倒不怕薇洛会吃什么亏,他担心的是这些因为酒精而失去自制力的糙汉把小吸血鬼给惹火了,那可就很难收场了。

    酒馆老板是位留着两撇黑色胡须的杰纳人,他抬起脑袋打量着来人,看到人偶师少女局促不安地跟在这年轻人身后,望向林恩的目光立刻变得十分不善。

    旅店主人在粗布围裙上抹了抹手,面无表情地向走到吧台前的年轻人问道:“要点什么?”

    林恩察觉到这冰冷话语中的恶意,可没去细想,只当是摩厄城的特色,他抬眼在刻有食物与酒水名目的木板上扫了一眼,随意要了些稍贵的东西,然后就找了个角落里的空位坐下。

    没几分胆量和实力可不敢在邪恶者聚集的摩厄城开店,待年轻人走后,酒馆老板向候立在角落的佣兵打手做了个手势,他们便不动声色地向林恩所在的桌子缓缓凑近。

    “你们的树莓酒和炖羊肉。”衣着过分单薄的侍女将餐碟和陶杯置于桌上,趁着弯腰时还朝年轻人的耳边轻轻呵着气,胸口快要凑到他的胳膊。

    “真是轻浮。”薇洛的眉头皱紧了几分,发出冷哼声,看向酒馆侍女的眼神相当不悦。

    林恩当然清楚这番殷勤的目的是什么,他摆了摆手,拿出一小摞铜板把侍女打发走,而后又将果酒和汤汁浓郁的炖羊肉推到血族姑娘跟前,用散发热腾腾香气的羊肉堵住她的嘴。

    最后,才终于把自己的目光停留在木桌对侧,那位面容清秀的人偶师少女身上。

    他可不是为了什么荒唐的理由才拉这女孩来喝酒,在接下来的计划里,他需要一位具备高超的绘画技艺,并且手艺足够精巧的工匠,可以制造出精致木偶的匠人勉强符合这个要求。

    就算木偶不是这个少女自己制作的,至少也能问清来路。

    大概是被年轻人审视的目光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她紧张地微微低着头,摆在大腿上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攥得更紧了。

    “你叫什么名字?”林恩尽量让自己的提问显得友善一些,但因为太长时间没跟其他人正常的打过交道,他估计自己表现得相当差劲。

    眼前的少女抬起头,唇角露出一个稍显苦涩的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轻轻摇头。

    年轻人讶然的挑起眉毛,没想到这位可爱的姑娘竟然是个哑巴。

    “你会写字吗?”

    对方点头,神色颇有几分犹豫。

    纸张在格兰尼斯许多地方都并不算贵重,但对于底层贫民而言也不便宜,如果要用文字代替语言进行日常交流,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林恩松了口气,要是她连字也不会写的话就有的头疼了,这里可没有手语,想要交流恐怕还得借助法术。

    他把手伸进衣服内侧的阔口袋,从恒盲内取出一叠白纸和水笔,递了过去,笑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人偶师少女接过纸笔,手指从光滑冰凉的纸面上摩挲划过,浅白如玉的脸庞上流露出吃惊的情绪,也许是为纸张精良的质量而惊讶。

    不过当她右手捏起油墨水笔后却显得十分困惑,她猜测这也许是笔,但根本不知该如何使用。

    没让少女窘迫太久,林恩轻咳一声,这确实是他疏漏了,于是站起身来,隔着桌子将对方手上的水笔拿过来,准备示范给她看。

    没成想这个简单的动作却成为了导火索,林恩伸出去的手被人一把抓住了,那只粗糙的手掌腕力极强,让他顿时皱起眉头望向抓住自己手腕的家伙。

    “贵族公子哥就快回自家城堡里缩好,摩厄城可是相当危险。”发声的是位身披锁子皮甲的老佣兵,冷硬粗犷的脸上写满敌意。

    他抓紧年轻人的手腕,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匕首,阴恻恻警告道:“把手拿得远点,不然你恐怕就得跟它说再见了。”

    林恩眯起眼睛,他大概猜得到现在发生了什么样的误会,但这不代表他被人狠狠捏着手腕不会生出几分火气。

    另一方面,也正好借此机会打消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林恩可留意到有几双阴暗的眼睛从他拿出克朗后就一直盯着自己。

    他轻巧地回旋脚步,力道却凶猛得像头怒熊,老佣兵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被狠狠甩飞,撞翻一桌酒食,脊背重砸在支撑柱上呛了口气,差点疼昏过去。

    佣兵刚抬起头,就见一道银光就从眼前闪过,他的脸颊上被划下淡淡的血痕,一把长匕首贴着脸的边侧深深插进木料,柄尾微微颤动。

    这使他冒出层层冷汗,立马丧失了战意。

    酒馆内鸦雀无声,仿佛所有人都被年轻人利落而凶戾的动作惊成了哑巴,只呆呆的发着愣。

    “这是个误会。”林恩摇摇头,拿出一个鞣制皮革的小钱袋,把它远远丢到吧台上,紧接着说,“我对这位表演木偶戏的姑娘没有任何过分的想法。”

    “钱袋里的钱足够赔付损坏的桌椅餐具,以及表达我对这位受伤佣兵的歉意。如果还有多余,就请各位畅快的喝一轮。”

    居然被当成轻薄少女的贵族了。

    年轻人没好气的坐下来,自顾自地嘬饮着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