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旅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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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盯梢的游荡者

    “山火。”

    摩厄城在漆黑的夜色中沉寂,阴霾在这座城市的上空交织,风雨晦暗,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但本应同样黑沉沉的山影,此刻却在视野尽头散发着连绵成片的醒目红光,仿佛是低矮的云层,被夕阳映衬成鲜红的颜色。

    熊熊火海在山麓另一侧燃烧,浓烟升腾如浪,弥漫滔天。

    “烧得可真旺。”林间的游荡者喃喃。

    索特.坎贝尔将双眼眯成一条线,雨水从兜帽的边沿如线垂落,天边劈响惨白的电光,从阴影中照亮这位游荡者老手丑陋的脸庞。

    他迅疾地在山地伸出的一片片嶙峋尖石上跳跃穿行,精准灵巧得像是一头铁鬓山脉擅长攀爬山地的冬山羊,而速度则快到如同一抹影子。

    游荡者的身后紧跟着几道人影,跑动之间生硬的金属碰撞声远远传开,甚至盖过急促的哗哗雨声。

    这声音来自于他们身上穿着的沉重铠甲,显然全副武装。

    索特暗自摇头,他一点也不欣赏这些穿着全套护甲的莽汉,笨重又臃肿,最可恶的是穿着盔甲时总会叮当响个不停,隔着老远就向任何耳朵没坏的人打着招呼“嘿,我来了”。

    完全违背潜行的艺术。

    可是也没办法,谁叫顾客就是上帝呢。

    只要克朗给足,叫他一边高喊流莺揽客时说的话一边潜行都不是问题,他可是摩厄城最敬业的游荡者。

    这个敬业的意思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钱到位,什么都能到位。

    不过这次的活很是奇怪,索特干了大半辈子游荡者也是头一次接——居然要他,一个黄昏级的游荡者高手去盯梢。

    更离谱的是还不许他过于接近对方,至少要隔着两条街,这还叫个鬼的盯梢。而且他拿什么盯,望远镜?叫他每次看到对方时,都要像透过望远镜,远眺到陆地的水手那样激动吗?

    但看在一千克朗一天的丰厚报酬的份上,这满腹牢骚便也烂在索特的肚子里了。

    隔着两条街监视一个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得要绞尽索特贫瘠的脑汁。好在他监视的对象相当配合,整整两天窝房间里就没出过门。

    就在入了深夜,索特打着哈欠准备叫弟兄顶班,自己小睡片刻时,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他所监视的目标,居然在城门关闭,宵禁的午夜,急匆匆出门了!

    嘿,漂亮的小姑娘,这可不厚道。就算不为自己的皮肤着想,也得想想打着瞌睡监视你的人罢——外面可还下着雨!

    可谁叫他敬业呢。

    抱怨着给自己灌下半瓶‘黄褐色猫头鹰’提神,他融入阴影,打算远远跟在对方身后,看看这银发红瞳的小姑娘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然而他刚迈出脚没几步,贴身携带的‘传音术’法术卷轴便莫名燃烧成灰,同时带来了雇主新的吩咐与任务。

    “带几个人去找到那女孩,并除掉一位叫林恩的黑发年轻男性,后者就与前者在一起。”

    对嘛!暗杀的活才正经。

    索特喜欢杀人的活,但最前面半句话是什么意思?要他带几个累赘尾随人家?

    而当他很快见到那几个累赘后,索特心中便愈发的不满了。

    瞧瞧这都是什么人,两个大铁罐,区别只是一黑一白,黑的那只比较大,手上还傻乎乎地提着个皮箱?跟你盔甲的风格完全不搭啊老兄。

    嗯,还有老人和小姑娘,好罢,现在还差个小孩就是全家福了。而当他看到最后一人时,索特差点给气乐了。

    竟然是个流浪汉,腰间挂着两把破烂长剑,身上布袍寒酸至极,乞丐的衣服补丁都没这么多!

    若是这流浪汉摆出碗,索特都要被他脸上面如菜色的惨相感动哭了,估计得大方地多赏好几个子。

    不过当报酬涨到了一万克朗后,就让一切不合理都显得理所当然。这钱给的很到位,他一整年的生意都赚不了这些。

    于是索特便带着这几个累赘,奔袭在索尔森南麓黑松林迷茫的夜色里。

    他要追踪的那位漂亮小姑娘速度快得出奇,在崎岖的山地间穿梭,速度却甚至远胜快马,很快便脱离了索特的视野,这引起了他的警惕。显然对方不可能是个普通人,很有可能是高阶的职业者。

    好在他有项独门的绝活,是早年从一位拜伦维斯的巫师身上得来的。以烈兰血蜥蜴的二叉尖尾为引,念诵咒文,便能对视野范围内任一一人施加类似诅咒的微弱术法,每次施法只能持续一个自然日。

    若受术者位于一哩地内,蜥蜴尖尾便会指引对方的所在。

    这个术法相当隐蔽,从未有人察觉到自己被施咒定位,看来这次也不例外。

    他们远远在山脚下便看到前方着起了山火,索特曾一度恶意地揣测,莫非那小姑娘其实是个爱林人士,大半夜匆忙出门是去救火的?

    那女孩的速度实在快得过头,十几分钟前就已脱离咒法定位的范围。这让索特也很无奈,他只能赌对方真的是朝山火最初燃起的地点前进。

    终于,对方似乎是停了下来,看到蜥蜴尖尾又有反应,索特精神大振,知道自己赌对了。

    燃烧火海的林地横亘眼前,空气逐渐炽热了起来,连雨丝的凉意也很快消失,只剩皮肤被炙烫的感觉隐隐作痛。

    就在他们将要闯进这片火海中时,游荡者听到身后那只铁罐在向自己搭话。

    “还有多远?”青年的声音透过银白色骑士头盔,显得十分沉闷,瓮声瓮气。

    索特听到这声音,觉得这人像是个贵族公子哥,估计是跑累了想要歇息,他心中鄙夷,没有搭理。

    见得不到回应,那套着银白铠甲的骑士抽出长剑,伴随着还未落地的金属鸣颤声,化作一线夜色下的银光,眨眼间反超至索特身前,剑刃横在他的咽喉。

    “还有多远。”这次青年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冰冷犹如飒飒寒风。

    游荡者像是被突然凿进地表那样急刹住脚步,饶是如此,喉咙上仍被剑锋割破,溢出细小的血珠。

    脖间的刺痛让他的怒火瞬间涨满浑身血管,气急败坏地大吼道:“你疯了!”

    索特的手指已经搭在匕首的边缘,没有让他抽出匕首,捅进对方脖颈间盔甲缝隙的理由,只是因为他居然没看清对方出剑的动作。

    绝对不是个公子哥。

    索特收回前言,谨慎地盯着对方在火光下熠熠生辉的铠甲。

    “距离对我们来说很关键。”这次是老人打着圆场,他抬手按在银甲骑士的剑上,示意后者收起武器,蒙着白色丝布的盲眼平静落在游荡者脸上,说,“相信我,过于接近那个……‘人’,会要了你的命,所以请告诉我们还有多远?”

    “她停下来了,不到半哩,越过前面那片火海就是。”索特呸了一口,朝青年做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好,请与我们在这里一起耐心等待,不能再接近了。”老人点点头,然后对身旁那位有着柔软棕发的女孩沉声说,“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