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旅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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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狱友

    他被投入死牢,三天后上绞架。

    身后两个狱卒哈哈大笑着用力关上牢门,强忍着立马回头把他们做掉的冲动,林恩用手撑地,缓缓让自己的脸从潮湿而肮脏的地面上离开。

    还没等他把头抬起来,一股让人作呕的霉腐味就迫不及待地往鼻子里钻,让他忍不住暗骂一声扌*。

    “呦,新来的。”这声嘶哑到令人难过的问候声想必来自于他的新狱友。

    林恩从地上站起,目光扫过这片昏暗逼仄的空间。

    牢房内见不到半点日光,仅靠悬挂在门前的火把提供一点可怜的光源,那微薄的火光剥剥燃烧,把牢门栅状的影子拉得过分细长,一明一暗投落在灰石地上。

    分隔相邻监牢的四壁都是石墙,上面蔓延斑驳的苔藓,被可疑的污物染得看不出砖块原来的颜色。

    他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可从栅栏的缝隙间将对面的牢房一览无遗,那间牢房内空无一人。但并没去细看,料想其他监牢也与自己这间没差,摩厄城的监牢专为死刑犯提供,这里可没有贵宾套间。

    自己身处的大半个囚室都笼罩着微暗朦胧的火光,被阴影完全覆盖的角落里,蜷缩着几个活尸般的影子。

    问候声出自正对林恩坐着的一人,男人肮脏的头发杂乱打结,脸上满是斑疹,眼睛像落满霜的石头,冷静地打量着他。

    狭小的牢房内还挤着另外两人,一个四肢瘦弱,明显因营养不良而水肿的少年,一个半昏半睡在草席上的干瘪老头,若不是偶尔发出几声痛苦不堪的低吟,林恩几乎以为那是个死人。

    虽然牢室内昏黑不清,但在有昏暗视觉的林恩眼中依旧亮如白昼,他看到那位脸上有几颗雀斑的少年费力咀嚼着长了青色霉丝的硬面包。

    “向你介绍。”男人的精力无疑是这三人里面最好的,他缓缓抬起手指,从少年和老头身上逐一划过。

    “抢劫犯、小偷。”最后指向自己,“还有杀人犯。”

    “你呢,新来的。”他放下手指,目光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年轻人。

    林恩给自己找了块干燥点的地方,这下可好,连张草席都没有,摇摇头坐下,随口答道:“杀人。”

    没想到那男人听闻后像鹧鸪般怪异地低笑了几声,整个人几乎从草席上弹了起来,连连凑近,声调陡然一高,紧接着逼问:“杀了几个?”

    少年似乎也有些讶然,同林恩一起转头瞥了这个颇有几分神经质的男人一眼。

    年轻人没再回应,而是忍不住仰起头长叹了口气,在心里暗骂那个外表优雅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果然比他想的还要心黑。

    “我会把你关进死牢,你得在三天的时间里,想办法从一位囚犯口中打探出‘原初之火’的情报,否则的话——”薇洛抿起嘴唇,浅浅的笑意诱人心魄,阴森恐怖,“后果自负呦。”

    同时,那写作火花读作游戏的虚幻界面内,也以任务的形式将其记录,竟然还提供了额外的奖励。

    

    

    

    

    林恩对她口中的后果大概是不感兴趣的,想必那黑心的吸血鬼除了把他做成人型血包,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结局了。

    毕竟听说自己身上那什么末影之血似乎很宝贵的样子,血族姑娘看他的眼神活像狮子看火腿。

    抬头见到天花板还在往下渗滴着水,年轻人不禁抽了抽眼皮。

    为了不让自己有心思猜测上层监牢的犯人具备良好卫生习惯的可能性有多微渺,他决定还是专心把精神集中在这该死的赎回自己小命的任务上。

    于是便将目光挪向那位瘦弱的少年,打算拿这间牢房中唯一看起来正常的人当突破口。

    所幸那血族姑娘没有刻意记恨为难林恩,倒不如说为方便完成任务,一切程序都大开绿灯,狱卒也并未对他搜身。

    猎装已经洗净并还了回来,当然还包括那堆伴随自己跨越位面、属于那个飘落灰雪的末世的造物:

    一小瓶抗生素(大约二三十片);用于皮下注射的脉冲给药注射器,共4毫升肾上腺素注射液,以标准计量可用四次;氚核素手表,和平年代的核能产物,表针可以一刻不停地转长达二百年;五根巧克力能量棒,皆出自13号避难所的手工作坊,这种奢侈品中的奢侈品要归功于13号避难的统治者是位无比钟情可可豆的暴君,即便在林恩这也是压箱底的宝物。

    以上除手表外都塞在猎装内侧的口袋里,现在林恩就决定拿出一根巧克力棒来收买那位严重营养不良的少年。

    这东西连凶名远扬的猎人也不怎么舍得挥霍,毕竟13号避难所的人不是总带着巧克力踏入他的猎场。所以每次都存到快过期,才拿出回味那遥远年代的味道。

    事情比年轻人想象得更要顺利,还没等他与这三位奇怪的新室友相处多久,便到了晚餐时间。

    扔到他们面前的是几个边缘带着豁口的粗糙木碗,然后壮硕的狱卒用大勺从铁皮桶里舀出颜色诡异的糊状流食将其盛满。

    在一大股冲鼻馊味的掩盖下,林恩隐约推测出里面也许有荞麦和其他谷物的成分,而诡异的颜色来源于切碎在里面的蘑菇和这个世界特产的菜叶,这碗简直不能更倒胃口的东西大概就是他们的牢饭。

    老实说,在那个充满致命辐射而资源极度匮乏的故乡位面,比这更差的食物不是没见过,但无论那时还是现在,他个人是实在犯不着去吃这些东西的,所以林恩没有丝毫去动木碗的意思。

    而那位少年早在狱卒还没走近时,仅仅听到皮靴硁硁踏在石砖地上的声音,便用力将脸挤进铁栅栏的缝隙,迫不及待地朝狱卒走来的方向张望。

    男孩想伸手向铁皮桶内的食物多舀一点,但狱卒只多赏给他狠狠的一脚,用鞋跟将手掌碾在地上,以及惨呼声为背景的哈哈大笑。

    最后,两碗由那个神经质的男人慢吞吞地拿走,老人和少年共分一碗。

    “先生,狱卒走到牢房尽头就会从头开始回收餐具,大约只有十分钟,不管你到底有没有吃完。”男孩的声音听起来约有十岁出头,他见林恩迟迟未动,便含混地提醒道。

    “你叫什么?”年轻人倚靠着墙壁的干燥处,看他将糟糕的食物喂给昏睡中的老人一半。

    趁男孩喂给老人食物的功夫,林恩也在打量着他们。

    老人处于牢室里阴影最浓重的角落,挨靠着里侧的墙壁,常人甚至根本难以察觉其存在。

    他的脸部皮肤极其干瘪,几乎像是风干的腊肉,又被刻下风化岩石般的皲裂痕迹,双眼紧闭,眼窝深凹,嘴巴偶尔在昏睡中发出怪异的咕噜声,也有梦呓似的话语,但含糊得半个字也听不清,鼻下和嘴角都有血渍。

    昏睡中老人的嘴被撬开,他看到一条过分肿大的舌头。

    这些症状他很熟悉,严重脱水。

    “欧文。”男孩答道,用手背擦了擦自己浮肿的脸颊。

    林恩看到靠近牢门的角落里,石砖被从墙壁漏下的水珠滴得凹下去。

    旁边摆着一只破木碗,还有根手搓的布绳,想必是用来引流,已经积蓄了小半碗水,看样子还算纯净,可能是从空隙渗透来的雨水,应该能喝,不然没有收集的必要。

    有意思,一个人缺水,一个人缺食物,而这个糟糕透顶的牢房里显然唯独不缺水。

    年轻人发现最里面似乎有些神经质的男人也在静静观察着自己,便眯起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他心底对这三位狱友的关系以及计划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如果猜得不错,可以节省自己不少的力气。

    但林恩并不急于莽撞行事,他向男孩搭话,把自己的那份牢饭递了过去,含笑道:“我现在不是很饿。”

    “真的吗!”欧文喜出望外,“谢谢您!”

    年轻人心说自己当然不饿,他是吃饱了才来的。包括被扔进监牢的时间,也是设计好“恰巧”在晚餐之前,这样他很快就可以用一顿凄惨的牢饭来收买人心了。

    这座监牢现在的掌控者,那位吸血鬼小姑娘为他提供了很多特殊的便利,而他恰好是个擅长活用优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