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爷孙
店铺林立的街道车马穿行，来来往往的行人欢声笑语。
沿着乡里最繁荣的街区往里拐，过两个路口和一座石桥，前面就是全乡最老的街道之一——西街。
要说最老，这名头可不是邻里街坊自己封的。
想当初龙岩乡占地虽大，可大部分都是各家的土地和无人垦殖的荒野。要说核心城区，唯有东南西北四条主街道。
西街的街面以青石混合水泥铺成，青石并非是方方正正的石板，而是类似纯天然的不规则平滑石料。正因为不规则，这街面乍一看比较凌乱，细细品味后才能发现其中的别样美感。
左锋家的祖宅便坐落在西街尽头。那是一座普通的木屋瓦房，外围用石块垒成围墙护院，里面则按食、住分为两大区域。除了饮食居住之所，左老爷子还在老宅的最东边儿挖了一口鱼塘，鱼塘周围种下几株柑子树，闲暇时钓钓鱼，困个觉，倒也是人生的无上享受。
左锋踱步在西街之上，尽可能地将入眼一切与记忆相印证。
街边的老磨面坊已沉寂下来，隔着破落的纸糊窗口可以看见里面灰尘堆积的器械；街右边的李大爷仍是老样子，搬了张摇椅放在门口，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老猫卧在摇椅之中，眼皮似睁似闭，嘴里低声呢喃。
熟悉的场景如同一道道支流，从各个角落汇入左锋眼中，形成一副完整的印象图。待左锋穿过长街，走到自家门口，原主的身体与记忆终于在这一刻完美与自己融合在了一起。
从此，左锋就是左锋，再无任何破绽可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在陈旧古朴的木门上连拍了几下。
“爷爷，我回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吱呀”一声响，木门缓缓从里面打开。
左锋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前世今生的记忆汇聚为一，深厚绵长的情感汹涌而出，刹那间便令他热泪盈眶。
“爷——爷爷！”
身形伟岸，面容古板的老人略一错愕，旋即浓眉一沉，道：“阿锋，谁欺负你了？”
左锋连忙拭去泪水，跨进门内道：“没有谁欺负我，反倒是你孙子欺负了人家一把。”
左老爷子轻舒一口气，这时才察觉出孙子身上的不对——往常这小子唯唯诺诺，在自己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可今天看他神态自然，举止大气，竟仿佛经历了脱胎换骨一般。
但老爷子终究养气功夫深厚，朝夕相处十多年，他自然分得出面前这孙子是不是货真价实。只要人没问题，其余都只是细枝末节罢了。
他引着左锋来到鱼塘边，给他挑了个木凳，让他坐下。一切安置好后他才不疾不徐道：“你说你欺负了人家，是怎么回事？”
左锋压下激荡的心绪，以平静的口吻将今天的一系列事重述了一遍。当然苏亚一事他并没有提起，在他看来处理这个女人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已。
左老爷子静静地听着左锋讲述，期间没打一句岔。等左锋说完后，左老爷子敛目沉吟，好一会儿后才道：“左爱民的女婿打便打了，他们翻不起什么浪。至于瞿文斌那边，他是打定主意不再收你了？”
左锋有些赧颜道：“当时我头脑发热，闹出的动静实在大了点。而且话已出口，就算瞿校长改变主意，我也没那个脸再回去了。”
左老爷子虎目一瞪，沉声道：“意思是这书你也不想读喽？”
左老爷子一世英豪，这一变脸周围空气都为之一沉。左锋在他有如江潮席卷般的气势下伫立不动，神情自若道：“只是不想在一中读，其他地方倒也没什么讲究。”
左老爷子眯眼看着他，就像一头怒气暗蕴但强自按捺的老虎。左锋坦然地与他对视，眼中虽有濡沫，但更多的却是坚定。
一老一小对视了好半晌后，左老爷子漫不经心地耷下眼皮，道：“这人不服老还真不行，一大把年纪连个毛头小子都镇不住了。”
左锋苦笑道：“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这可是爷爷您打小就教我的。况且这次变故也激发了孙儿的胆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左老爷子摆摆手，眼中却是浮起一丝欣慰。昔年他亲手将独子逐出家门，对硕果仅存的这个孙儿极为看重，几乎是倾注了所有心力去培养。
但严酷的手腕却没能磨练出一个合格的传人。左锋的性子似乎随他母亲，优柔寡断，不够果敢。这一点他甚至还不如他父亲，至少那孽子人品虽劣，行事风格却是勇猛精进，不拘小节。
不过一切在左锋这次回来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小孙儿虽打了人，但在左老爷子看来非但无过，反而是性情好转的迹象。男儿汉大丈夫，能动手就少动嘴，遇上小人更应该以暴制暴，将他们彻底压服！
但欣慰的同时左老爷子也生出一丝惆怅，他不由自主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事情，虽然余怒仍未消散，但冷静下来后他也对“那个人”提出的建议有了更深层次的考虑。
左锋察觉到左老爷子的犹疑，忍不住问道：“爷爷，您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左老爷子抬起头，看着眼前已长大成人的孙儿，他的目光中少了往日的懦弱和犹豫，多了自己最为熟悉的自信和果断。
以前老觉得不成熟、不稳重的小不点儿，终于还是长大了呢。
左老爷子紧闭双目，再睁开时眼神已是一片清明。他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递给左锋道：“这东西是给你的，你先看看。”
左锋接过信封，入手便觉得鼓鼓囊囊。他拆开后一阵摸索，从里面掏出一堆卡片和一页信笺。左锋展开信笺，脸色顿时一变。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仔仔细细地将内容看完，随后才默默将信攥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
“爷爷，什么时候的事？”左锋的声音既枯又涩，仿佛包含了莫大苦楚与愤怒。
左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就在两天前。他派来的人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进门，所以我怀疑这冥冥中自有定数。”
“狗屁的定数！”左锋双拳紧握，指骨咯咯作响，“那老混蛋抛妻弃子，现在一封信就想让我灰溜溜过去。怎么，他把我左锋当成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沿着乡里最繁荣的街区往里拐，过两个路口和一座石桥，前面就是全乡最老的街道之一——西街。
要说最老，这名头可不是邻里街坊自己封的。
想当初龙岩乡占地虽大，可大部分都是各家的土地和无人垦殖的荒野。要说核心城区，唯有东南西北四条主街道。
西街的街面以青石混合水泥铺成，青石并非是方方正正的石板，而是类似纯天然的不规则平滑石料。正因为不规则，这街面乍一看比较凌乱，细细品味后才能发现其中的别样美感。
左锋家的祖宅便坐落在西街尽头。那是一座普通的木屋瓦房，外围用石块垒成围墙护院，里面则按食、住分为两大区域。除了饮食居住之所，左老爷子还在老宅的最东边儿挖了一口鱼塘，鱼塘周围种下几株柑子树，闲暇时钓钓鱼，困个觉，倒也是人生的无上享受。
左锋踱步在西街之上，尽可能地将入眼一切与记忆相印证。
街边的老磨面坊已沉寂下来，隔着破落的纸糊窗口可以看见里面灰尘堆积的器械；街右边的李大爷仍是老样子，搬了张摇椅放在门口，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老猫卧在摇椅之中，眼皮似睁似闭，嘴里低声呢喃。
熟悉的场景如同一道道支流，从各个角落汇入左锋眼中，形成一副完整的印象图。待左锋穿过长街，走到自家门口，原主的身体与记忆终于在这一刻完美与自己融合在了一起。
从此，左锋就是左锋，再无任何破绽可寻。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在陈旧古朴的木门上连拍了几下。
“爷爷，我回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吱呀”一声响，木门缓缓从里面打开。
左锋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前世今生的记忆汇聚为一，深厚绵长的情感汹涌而出，刹那间便令他热泪盈眶。
“爷——爷爷！”
身形伟岸，面容古板的老人略一错愕，旋即浓眉一沉，道：“阿锋，谁欺负你了？”
左锋连忙拭去泪水，跨进门内道：“没有谁欺负我，反倒是你孙子欺负了人家一把。”
左老爷子轻舒一口气，这时才察觉出孙子身上的不对——往常这小子唯唯诺诺，在自己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可今天看他神态自然，举止大气，竟仿佛经历了脱胎换骨一般。
但老爷子终究养气功夫深厚，朝夕相处十多年，他自然分得出面前这孙子是不是货真价实。只要人没问题，其余都只是细枝末节罢了。
他引着左锋来到鱼塘边，给他挑了个木凳，让他坐下。一切安置好后他才不疾不徐道：“你说你欺负了人家，是怎么回事？”
左锋压下激荡的心绪，以平静的口吻将今天的一系列事重述了一遍。当然苏亚一事他并没有提起，在他看来处理这个女人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已。
左老爷子静静地听着左锋讲述，期间没打一句岔。等左锋说完后，左老爷子敛目沉吟，好一会儿后才道：“左爱民的女婿打便打了，他们翻不起什么浪。至于瞿文斌那边，他是打定主意不再收你了？”
左锋有些赧颜道：“当时我头脑发热，闹出的动静实在大了点。而且话已出口，就算瞿校长改变主意，我也没那个脸再回去了。”
左老爷子虎目一瞪，沉声道：“意思是这书你也不想读喽？”
左老爷子一世英豪，这一变脸周围空气都为之一沉。左锋在他有如江潮席卷般的气势下伫立不动，神情自若道：“只是不想在一中读，其他地方倒也没什么讲究。”
左老爷子眯眼看着他，就像一头怒气暗蕴但强自按捺的老虎。左锋坦然地与他对视，眼中虽有濡沫，但更多的却是坚定。
一老一小对视了好半晌后，左老爷子漫不经心地耷下眼皮，道：“这人不服老还真不行，一大把年纪连个毛头小子都镇不住了。”
左锋苦笑道：“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这可是爷爷您打小就教我的。况且这次变故也激发了孙儿的胆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左老爷子摆摆手，眼中却是浮起一丝欣慰。昔年他亲手将独子逐出家门，对硕果仅存的这个孙儿极为看重，几乎是倾注了所有心力去培养。
但严酷的手腕却没能磨练出一个合格的传人。左锋的性子似乎随他母亲，优柔寡断，不够果敢。这一点他甚至还不如他父亲，至少那孽子人品虽劣，行事风格却是勇猛精进，不拘小节。
不过一切在左锋这次回来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小孙儿虽打了人，但在左老爷子看来非但无过，反而是性情好转的迹象。男儿汉大丈夫，能动手就少动嘴，遇上小人更应该以暴制暴，将他们彻底压服！
但欣慰的同时左老爷子也生出一丝惆怅，他不由自主想起几天前发生的事情，虽然余怒仍未消散，但冷静下来后他也对“那个人”提出的建议有了更深层次的考虑。
左锋察觉到左老爷子的犹疑，忍不住问道：“爷爷，您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左老爷子抬起头，看着眼前已长大成人的孙儿，他的目光中少了往日的懦弱和犹豫，多了自己最为熟悉的自信和果断。
以前老觉得不成熟、不稳重的小不点儿，终于还是长大了呢。
左老爷子紧闭双目，再睁开时眼神已是一片清明。他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递给左锋道：“这东西是给你的，你先看看。”
左锋接过信封，入手便觉得鼓鼓囊囊。他拆开后一阵摸索，从里面掏出一堆卡片和一页信笺。左锋展开信笺，脸色顿时一变。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仔仔细细地将内容看完，随后才默默将信攥成一团，随手扔在地上。
“爷爷，什么时候的事？”左锋的声音既枯又涩，仿佛包含了莫大苦楚与愤怒。
左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就在两天前。他派来的人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进门，所以我怀疑这冥冥中自有定数。”
“狗屁的定数！”左锋双拳紧握，指骨咯咯作响，“那老混蛋抛妻弃子，现在一封信就想让我灰溜溜过去。怎么，他把我左锋当成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