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大城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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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终离别

    一座简陋的土坯房前,置满一排排木架的拥挤小院里,

    顺着和煦的暖阳,一道银光闪落而下。

    “砰!”

    顷刻间,被砍碎的柴木四裂飞散。

    “哎呀呀,又劈飞了!”

    只听一声惊呼,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约莫二十来岁的儒秀青年,迈着小碎步从一旁的伐木墩后跑了出来,

    手中,托着一柄砍柴用的大斧头。

    乌黑的发髻高高盘起,额前的碎发随风飘动,一双星夜般的眼眸如同秋潭静波,深邃而温润。

    瞅了瞅散落在院子各处的碎木柴,青年眯起眼角,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

    顺手将斧头立在木墩边上,弯下腰来,小心翼翼地绕过院子里那一个个盛满草药的木架,将那些木柴一根一根地拾到了自己怀里。

    “先儿啊,你过来......”

    就在这时,一阵苍老的呼唤声从土屋内传出。

    “诶!来啦!”

    青年闻声,连忙撇下怀里的木柴,拍拍道袍上的尘土,转身进了小屋。

    “师父,您唤我。”

    望着面前卧在床榻上年过古稀的老道士,青年的神色极为恭敬。

    “是啊,为师唤你,为师......还想再看看你......”

    似乎方才的一声呼唤已经用尽了老道士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

    此时的他,已经油尽灯枯,虚弱到了极点。

    “师父,徒儿在呢,您看吧!”

    青年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缓缓地坐在了老道士的身旁,轻轻掖了掖被角。

    “先儿啊,你跟着为师......已经快有十年光景了吧......”

    “嗯......有了,等到入夏,正好十年。”

    “十年呐,十年......”

    老道士用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无比慈蔼地望着眼前的青年,

    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

    生怕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转瞬之间,就是十年......

    想想十年前,为师刚与你相遇时,你......依然还是这番模样......”

    言语间,老道士用胳膊挣开了被角,将那只枯瘦如柴的老手,颤颤巍巍地伸向了青年脸颊。

    “师父,您怎么又开始多愁善感起来啦,您放心,徒儿会一直在的。”

    青年轻轻握住了老道士的手,缓缓地贴在了自己的侧脸上,

    只是,枯瘦的手掌心里,已经没有了多少温度了。

    半晌,老道士才依依不舍地抽回了手掌,捏住青年的手,虚弱地掩在自己的胸口上。

    “为师能感觉得到,我这大限已然降至……等为师死后,你也就解发还俗,赶紧离去吧......”

    望着老道士那昏沉的双眸,青年没有说话。

    “生老病死,本就是天道轮回,没什么好留恋的。”

    顿了顿,老道士长叹一声说道:“只是这些年,着实委屈你了......”

    “不的师父,这十年来,能和师父一起学习医理,四处行医,徒儿觉得很满足。”

    青年轻声说道,嘴角微微上扬,与窗外的阳光一样,倍感和煦。

    “满足?”

    老道士却闭上眼睛,吃力地摇了摇头:“满足好啊......可是,你要是真的能体会到满足,那为师......也就死而无憾了......”

    青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老道士,傻傻地痴笑着。

    “痴儿啊,要说为师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独你无二......

    还记得十年前,为师与你初遇时的情形吗?

    为师将你取名为‘先’,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十年前么?

    青年的思绪,不由地回溯至当日。

    同样是一个阳光和煦的早晨,

    他,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他就像是一个初临于世的婴孩一样,

    懵懵懂懂地打量着这个光怪陆离却又极其陌生的世界,

    也打量着站在他面前,身穿白色道袍,一脸慈蔼的许白石。

    但他并没有破口大哭,许白石也没有将他抱入怀中,

    因为他那时候的模样,与现在一般无二。

    二十出头的样貌,生得眉清目秀,

    只是他的扮相却显得着实狼狈,长发披散乱如杂草,衣衫褴褛破烂不堪,

    就像个落魄的流浪拾荒者。

    “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可是,他并不能领会其所表达的意思。

    是的,他不会说话,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更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

    “想不起来就算了,从今往后不妨你就跟随于我,

    我取医经《素问》中字,唤你作许先,你若不嫌弃,也可唤我作师父......”

    许白石微笑着,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帮助许先换洗了一身干净清爽的道袍。

    从那天开始,许先便一直跟在许白石身边,学说话,认文字,辩是非,习医理,

    云游四方,悬壶济世。

    从江南至漠北,这一走,就是整整八年。

    两年前,许白石终于又回到了他的家乡,

    由于年事已高,许白石决定,就此结束他的游历生涯,在此处养老。

    而许先,也一直伴随许白石左右,一刻都不曾离去。

    “待为师死后,你就将为师......葬在后山那片长满蒲公英的荒地里,

    不要有任何仪式,也不要为为师立碑,更不要告知他人为为师祭拜,切记......”

    老道士许白石微弱无闻的话语,将许先从回忆中唤醒过来。

    “徒儿记下了。”

    许先听话地点了点头,依旧人畜无害地傻笑着。

    “还有......为师这些年所教导你的,也一定不能忘记......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与人向善是做人之本,

    一个人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太难......今后离了为师,一定要乐善好施,广交善缘,莫不可背离人道......

    但同时,你也要明白,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向善与你,所以,防人之心万万不可无......

    你天性醇厚,无性无欲,可千万不要被奸人诱导,误入歧途......”

    许白石深切地凝望着许先,语重心长地嘱咐着,

    只是他的声音,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师父您放心,您的教导,徒儿全都记下了。”

    “好......好......好......

    记下了......就好......”

    许白石缓缓地舒了一口气,低声呢喃着。

    嘴角,隐隐约约间微微勾起,似乎是放下了所有的牵挂。

    慢慢地,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

    气息,微弱无闻。

    “呼......”

    终于,一声长叹后,许白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似是解脱,又似是不舍,

    搭在胸口的手,也随之脱离了许先的掌心,无力地瘫在了床头,没了动静。

    许先就这样一直静静地望着,

    眼中,倒映着许白石安详的仪容,

    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痴痴的微笑。

    “师父......

    您还没有教会徒儿,

    该如何去悲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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