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仙君太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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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节 夜雪阳春 无关风月(1)

更新时间:2014-03-04

她抬头望向天际时,只见柳絮飞雪,洋洋洒洒而下。

又是她生辰的这一日,然而今夜,星辰无踪,繁星隐匿,让她心间些许黯然。

自莲兮记事以来,便最不喜欢这与天帝“冲寿”的日子。

每年刚入冬时,东海上下便紧锣密鼓地着手筹备各项贡品,提早为掌世天帝的寿辰进献做些准备。其中不乏许多做工别致、花样新鲜的小玩意,让莲兮看上了眼。可惜那些物件虽出自东海,却是另一人的寿岁礼物,与她半点关系也无,更是她碰都碰不得的。

到了天帝寿喜之日,敖广夫妇依例要早早登上天庭觐见贺寿。

莲兮虽然自幼受封“东莲”名号,却实则是没有仙职的虚尊一个

。数千年中,天帝也不过零星几次,心血**想起她来,偶尔将她的名讳添在受邀宾客的名册中。除此之外,她的每年生辰,几乎都是与空荡荡无主的东海共度,每每做得个百无聊赖的看门公主。

不过,无论身处热闹的天家大宴,抑或是在海底喝尽西北大潮,对她也没甚分别。反正这一日,人人都只惦记着天帝的寿岁,会为她庆贺一声的人却是寥寥。

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也曾因为生辰过得寂寥,乃至妒火中烧,对天帝恨得牙痒痒。她在水晶宫撒泼打滚哭爹要娘,连带着将整片东海都被搅和得不太平。太子涟丞为了哄她开心,便牵着她在东海四处游荡,想为她找出几处乐子来。可惜海底诸般景色不过尔尔,她早就看得腻歪,寻来寻去皆是毫无所获。

不想在入夜时分,两人竟不慎闯入了龙王平素修行的珊瑚林。拜这一阴差阳错所赐,才总算叫莲兮破涕为笑。

只因那一处珊瑚盘踞成林的海域,有着异样澄净的海水,是偌大东海中,唯一被星光透射的地方。当莲兮立在海底林中,仰头望去时,即便隔着层层波涛,也能清晰地看见天空繁星闪烁,银河脉脉。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海上的夜空还有着这样的美景,点点迷离,比世间的一切,更惹人怜爱。

掩在群星之后,想必正是觥筹交错的天家筵席。那一处的热闹虽然并不属于她,但眼前流离的星辰,却以另一种无声的欢闹,为她奉上只属于她的美好。

那一片亘古不变的星空,后来又与莲兮相伴了许多寿岁之日。四千多年中,她曾有过怎样的烦恼,她曾有过怎样的心愿,没有谁,比它们更加清楚。

怎奈这一夜天际铅云深垂,在她心中萌生的祈愿虽是迫切非常,却无处许下……

天际落雪越飘越凶,她的脚下也愈加脱力难行。

那一抹雪白的背影,也在她的踟躇间,越来越远。

“封郁……”莲兮终于忍不住,低唤了一声:“嘶……你倒是慢点啊!”

“……唔,马上就……”

“……可是我,受不了了……”

“那,要慢点吗?”

“还是快点吧……因为……因为……”

因为,再不快点,她就要饿死在这街市上了

话虽如此,莲兮早已饿得两眼昏花,连一步都迈不动了。她捂着肚子在雪地里蹲下,辘辘饥肠隔着一块肚皮,叽里咕噜倒叫得起劲。

她跪地求饶道:“郁上仙大发慈悲,赏点热饭菜吧……”

“午后才吃过的,现在不过刚刚入夜,就饿了?几个月里,你我寻人未果,就是因为总在给你四处找好吃的,白白浪费时间。今天若不把这汉阳城翻检一遍,便休想开饭。”

正值深冬时节,便连这南国重镇,也是万里雪飘,笼罩在一片粉妆玉砌之下。封郁裹着一身雪银的狐裘大氅,立在簌簌飘落的雪花间。虽只不过是寻常富贵子弟的打扮,却将他的姿态衬得愈加温静娴雅,与流风回雪浑若一体,仿佛雪之仙灵一般,令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惊为天人。

然则,比起他的丰神俊态,还是他脚边跪着的叫花子更叫人惊异几分。

如此洪若雷霆的咕噜噜声响,恐怕世间再没有哪一块肚皮能与之媲美。

莲兮腹中馋虫难歇,跪在雪地里不依不饶道:“你若再不给钱吃饭,我便胡乱找一家酒馆,拿头上的白莲玉冠换一顿饭菜好了……”

封郁嘴角勾笑,也蹲下身来,说道:“好啊,大抵也值几个钱。不如带上我一起吃吧?”

莲兮瘪瘪嘴,郁闷之极:“你!你明知道我……不舍得!”

封郁深深一笑,颊边印出一抹浅浅涡痕。他的肩头堆积着些许雪花,却是松松的,软软的,感受不到一丝冰凉。同他的眼色一般,让莲兮莫名心悸。

然而,他的面颊也是雪样的病态苍白,与漫天飘雪融为一体,透明得不真实。

几个月前,封郁在青阳黑湖布下的千金封界被人强行打破,湖底囚禁着的人就此行迹不明

。他在身受重重天雷之后,身体虚弱已极,原本就迫尽临界。那一时又遭到千金封界的法术反噬,更是将五脏六腑都硬生生胡搅了几遍。他在蛇山昏沉沉地宿居了许多日子,时而昏厥,时而呕血,终日水米不进,眼看着他的身形一天天瘦下去,叫莲兮急得同热锅蚂蚱一般。普天之下凡有些名堂的仙芝灵草都被她一并东搜西刮了来,但那些粗拙的汤汤水水总也不见得有什么实效,他依旧面色虚浮,她也依旧只得在一边手足无措着。

他究竟为何将人囚在黑湖湖底,是谁将他的封界打破,被囚之人又脱逃何处?每每被她问及事态病况,封郁总是寥寥几句,草草敷衍而过,叫她始终弄不清来龙去脉。好在封郁说自个儿“无碍,死不了”这句话,倒还作数。在蛇山浑浑噩噩了月余,他靠着残存的一丝神冥修身养气,倒也一分一分,逐渐好转起来。

时至今日,封郁的言语行走,皆是形同往日。蛇山桂海中,心急如焚的几十日,好似只是梦魇飘渺一场。若非这时她近处看着封郁苍白如雪的面庞,几乎要忘记,他已神元全失,再不是从前的封郁。

两百九十七道天雷,封郁凭着两万余载的修行,也不过勉强承应。换作是修为稍浅的旁人,早已一命呜呼。如今,他周身仙气涣散,使不得术诀,窥算不得卦数,便连嘴边笑意也不复轻狂,几同凡人一般。每每念及此处,便让莲兮心中揪痛不已。

“我问你,”莲兮一手支在雪地中,一手拽着封郁的袖子,不让他站起身:“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自然是我父尊的寿辰,”封郁搔了搔眉梢,又说道:“不过,也是莲公主的生辰。”

“你竟知道?”莲兮瘪瘪嘴说:“我以为这世上除了兄长和银笏,大概没人惦记着我的生辰,便连父君母上也时常忙得将我抛在脑后。”

“今日是莲兮四千三百二十二岁的寿辰,我最清楚不过,”封郁狡黠地一笑,说:“我还知道,你从前过寿时,总是喜欢偷偷摸摸躲在东海的珊瑚林中,跪着向海上繁星许过不少心愿,我说的对不对?”

“你怎么会……”莲兮一时羞怔得脸红脖子粗,高盛怒喝道:“……你个伪君子!居然背地里偷听女子诉衷许愿!快说!听得是哪一年的……”

“每一年。”封郁眯起眼,好似是有意消遣莲兮一般,一字一顿说道:“每?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