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仙君太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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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节 缱绻花嫁 一曲倾心(4)

更新时间:2014-03-03

他的声音沙哑间略有些慵懒的意味,入耳之际,叫人难以抗拒。

莲兮不由自主缓缓向他挪了过去,她心中分明羞怯已极,却还不忘嘀嘀咕咕道:“郁上仙的声音与狐狸的惑铃一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老实与我说说,那一日在桧林中,可是真的被那狐铃拐走了?”

“那狐铃,玩弄玩弄你这样的小娃子也就罢了,但是……”封郁见她蜗牛一般,动作迟缓,心中好笑,索性伸出手将她重又扯到面前,低哑说道:“想要魅惑本尊,却还差得远了。”

凉爽秋风将封郁额角的长发吹拂开来,一双狭长明眸只是紧紧望着她,便已让她喘不过气来。

莲兮撇开脸,小声嘟囔:“本公主早就知道,你还与那妖孽有问有答,一来一往,演得当真传神……”

“我那时已是有伤在身,只能佯装被拐,叫那魔物警戒全消,好伺机给他个痛快。若非天雷来得太快,让我无暇出手……原本不该你吃那许多苦头

。”封郁拈住她的下巴,轻柔却又执拗地将她的脸扳到眼前,低声道:“好在莲公主一双梦龙鸾凤,生来便只知占人便宜,从不懂吃亏二字是如何写得……”

封郁掌心火热未曾褪去半点,这时又探向她的颈侧,大有贼心不死之意。

他的指尖还未触及她的肌肤,便见一双对剑骤然出鞘,幽蓝绯红两道残影,在莲兮面前两相交叠,当空将封郁伸过来的手格了开。

“你……明知道本公主一对雌雄剑的厉害,还敢放,放肆……”

封郁眼色一怔,在剑脊上轻轻弹了一指,大笑道:“果然是敖广养出来的公主啊,本尊若也能有一个这样厉害的女儿,真是死也瞑目了。”

莲兮白眼一翻,提声道:“这跟我父君原本没有半分钱关系。只是这几日在东海,娘亲日日叮嘱我说……郁上仙恐怕身受重创,体虚非常。叫我若见了你,纵是你如何邀……邀……邀欢,也绝计不能行……行……行男女之事!”

她嘴上吞吞吐吐半天,一席话说得艰难无比,连自己也觉出十足羞臊来。话还未完,便扭开头去,看也不敢看封郁一眼,两柄交叉错身的对剑,在她手间颤颤悠悠,叮当作响,倒也滑稽。

封郁淡淡一笑,两袖一挽,风轻云淡地将一双对剑撂在两旁,说道:“哦?郁还以为,方才兮儿也是很享受的。”

他将她散落在胸前身后的三千青丝一一收入掌心,又小心翼翼地梳理了一番。

莲兮这才知道,封郁原来只不过是想替她绾起长发罢了。她想起方才自己的大言不惭,立时无地自容,满面羞红像潮水一般,直直蔓下脖颈胸前。

她垂着头,闷声不响地将一双雌雄剑收回掌中,又从袖间取出那支黑簪递给封郁。

不想封郁许久没有接过去。

待她反应过来时,只觉发顶一紧一凉,好似被扣上了一顶发冠。

莲兮忙伸手去摸。

触手可及,是她熟悉的冰凉,熟悉的玉质,熟悉的莲瓣形状,叫她哑然失语

封郁这才从她手中抽走了龙骨黑簪,随意将自己的头发一绾,嘴角含笑,说道:“凡人的东西,虽是漂亮,却容易破碎。这一顶白莲玉冠,或许有一日也会粉身碎骨,明知如此,你还会喜欢吗?”

——这分明就是她与银笏的白莲玉冠。

它们一个摔碎在白重山山脚,一个磕碎在了她的袖间,最终伴着银笏一同入殓。原本都不再是完整的了。

是封郁用神元将碎散的玉片,重又修缮合拢好了吗?

那么,触及之下,又怎可能不留下一丝一毫的接合痕迹?

莲兮不由分说,将头上的玉冠拆解下来,拿在手间仔细端详。

“哼嗯~”封郁在鼻间长长呼了一气,无奈道:“莲兮,你的头发滑不溜手,好不容易让我给束好了……”

“这,”莲兮捧着发冠,鼻端酸涩又起,哭丧着脸问:“这发冠虽生得与我那顶一模一样,但是单看纹理便知道,毕竟不是从前那顶,你究竟是怎么……”

封郁取过发冠,重又伸手替她梳发绾丝,柔声解释:“你那一顶玉冠,从高处摔落在山脚的草丛里,玉片四散,我怎么也不能找全。既是残片不全,拼出的玉冠便也有诸多裂痕,我没别的法子,只好去找质地相似的玉石,照着原来的模样,雕琢了一顶新的发冠。你看在本尊一凿一枘,功夫不易的份上,多少也该笑一笑,开心些才是……”

“何必……费那么大的功夫,银笏已死,碎了便碎了。”

“其实也不费事,我也是这些日子闲极无聊打发时间,做着玩玩罢了。”见莲兮眉头紧蹙,满是愁云,封郁便伸指在她的额心蹭了两蹭,想要将那一道苦兮兮的沟壑抚平。看着她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笑了笑,又说:“那顶发冠莲兮戴了百余年,既是难以割舍的心爱之物,又何必嘴硬逞强?”

不错,他总能轻易洞悉她的心思。那样的了解,并非来自于生硬刻板的卦数,倒像是常年亲身亲眼的体会。他知道她所珍惜的人,她所珍爱的东西,而她,却始终没有胆量去揭开他的心事。

他最爱的物件呢?他最爱的人呢?

她竟连一分把握也没有

封郁瘦长的十指还在莲兮的发顶忙活不停,她却忽然揪紧他的衣襟,高声问道:“封郁,你可愿意与本公主永结同心,共度一生?”

这话猝不及防,从嘴中跳脱而出,连她自己都呆若木鸡,霎时间一肚皮的肠子都悔青了。

封郁替她攒好白莲玉冠,垂眼望向她,没有言语。

他黑白分明的眼眸深蓄笑意,温润如玉,却也同玉石一般脆弱。仿佛只要眼睑一阖,再睁眼时,这样温静的他,就将消散湮灭。

长长久久的沉默令莲兮心中的惶惑更加难耐,她将玲珑碎从颈上解下,握在手中许久,才摊掌递到了封郁的面前,沉声说:“我自然明白,夭月才是郁上仙的命中挚爱,是莲兮问得唐突了。即便如此,莲兮仍想留在你的身边,不求有他,只想收尽天下的玲珑碎,也替你拼好心爱之物。若果真能召回夭月的魂魄来,莲兮也想一睹她的风采,你说如何?”

月下的莲兮,是惯常的笑颜,是惯常的语调,连眉宇间,也是惯常的英武飒爽,满心的哀愁尽被她不着痕迹地悄悄收起。

莲华花开,濯水而出,不染淤泥。本该粉嫩娇柔,为何却总是出人意料的刚烈?

仿佛钻破崖石,开在寒风料峭中的花朵,分明生得娇柔,却有着他似曾相识的固执。

“果然,真有几分相像……”

他的声音犹如漱玉一般悦耳,却说得有些含糊,在她耳畔,并不真切。

“待封郁兑现昔日诺言,将玲珑心复归原型。到那一日,若不嫌弃,便嫁予我,可好?”

封郁字字句句说得轻飘若羽,梦呓一般。他望着莲兮的眼,漆黑一片,犹如深不见底的墨潭,将远近光明悄无声息地吞噬。

——花好月圆之夜,私定终身之约。

那些凡人戏文绘本里的故事,大抵会让许多女子浮想联翩

。然则莲兮初次在茶坊中听一个说书倌讲起,却很有些不以为然。所谓私定终身,大多不过是男人问一句,女人答一句,为此后情迷意乱打个铺垫罢了。本质既是如此简单,又何苦非要拉一块花好月圆的幕布,来烘托酝酿一番?

“未曾尝过情爱的小娃娃又怎么会懂呢,若有一日能得亲身经历,在花前月下,与男子许诺一生……想必便能体味其中如梦似幻,心悸欲死的奥妙。”

银笏说过的奥妙,莲兮终究不太明白。她也曾拖着龙涟丞,非逼着他在圆月之夜脉脉含情,读上几行情诗。不曾想到,即便露骨如“但求一世欢好”的酸句,也未能让她“心悸欲死”。

几千年过去,她才知道,银笏这一回又是说错了。

“嫁予我,可好?”封郁恍恍然,问了第二次。

花好月圆,一曲花嫁,她已倾心许久,她已期待许久。然而这一切,虽然朦胧似梦,却只让她心底空洞更甚,抽痛更甚。

她就近在他的眼前,他亦紧紧望着她。但他的眼,却仿佛透过她的脸,向更幽远的地方极目远眺,而在那里的,分明不是她。

或许,这不过是痴人说梦。

他将一场不属于她的幻梦信手拈来,她隐隐约约有些明白,却犹自不忍心从中抽身而出。

面对着封郁,莲兮终究无法回答,唯恐一出声,就会令他醒觉。

毫无征兆的,暗红色的血忽然从封郁的嘴边奔涌而出,滴落在他粹白的衣襟衣袖上,一朵又一朵,好似在雪中陆续盛放的红梅。

他还等待着她的回答,他还将那绵长至深的笑意抿在唇角,任由血水肆无忌惮地贯下。

原该触目惊心的血迹,这一刻,却绝美得叫莲兮惊怔。

喜悦?失望?惊恐?

杂糅的思绪还未及分辨,他便已栽倒在她的怀里,触手冰冷。

月色清寒,她的心,也在这刹那,三尺冰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