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浮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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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流亡之贼 第一章 吕布、张辽(三)

方睡了片刻,忽听门外脚步声传来,有人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我心里不悦,以为又是范康,便故意装睡。但那人却不似要吵醒我一般,轻轻走到榻边,帮我掖了掖被角,又静静地放下帘帐,我立刻便知是谁,心里一喜,偷偷睁开一只眼睛。

    小清正背对着我站着,手上拿着一大堆铁甲,正在细细地拼装。我哈哈大笑,她便转过身来,嗔怪道:“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又在吓人。你来看看,我造的铠甲怎么样?”

    我起身一看,那些甲片零零散散的,尽是些从没见过的样式。笑道:“你这两天就忙这个?做的什么怪东西。”

    小清不悦道:“怪东西?这可是我费了好大的辛苦,叫人一块块做出来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这是真正的骑兵装甲,穿在身上,可以提高好几倍的防护能力。它的设计都是经过反复推敲的。”

    我见她一边说,一边把一块块甲片拼装起来,不多时便组成了一副十分精美的铠甲。我笑道:“这帽子不对,哪有连脸都遮起来的?”

    小清微笑道:“就是这样的。这种护甲源于中世纪的欧洲,但后来经过改制,研究出钛镍合金的现代护甲,用以装备防暴警察。不留脸设计,实际是要突出一种没法找出攻击点的假象。全身性护甲,多半是具有很好的防护能力,但却非常笨重。因此要靠集团作战的方法来弥补其机动性的不足。”

    我大笑道:“你让我想起了水浒中金枪手徐宁大破呼延灼铁甲马的故事。双鞭呼延灼便是用几千骑兵,全身重甲,在平原地带横冲直撞,什么都挡不住它。但后来徐宁用钩镰枪专钩马蹄,那些家伙们又笨又沉,又是连在一起的,自然是一倒一大片,于是梁山好汉们便大胜而归。”

    小清十分入迷,笑道:“原来夫君的故事那么多。那从今天起,你再给我讲讲呼延灼、梁山罢。你想起什么,便要给我讲什么,我无论如何,也是听不厌的。”

    我张口结舌,颇有些作茧自缚的感觉,记得三国演义令我足足上了好些天的课,讲得我口干舌燥、扁桃体发炎、筋疲力尽。此次若再谈水浒,以后再谈西游记、红楼梦,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在永不困倦的夫人耳边生还。当下强笑道:“这个嘛,以后再说罢……我先来试试这件甲胄。”

    小清会意地笑了笑,帮我穿戴、扎妥。我看了看胸前,道:“前面的甲片似乎很沉。”小清道:“是双层中空的甲胄,因为胸腹间、颈部最易遭受攻击,加固之后,便可以得到严密的保护。”

    我又看了看手掌上的铁家伙,道:“这又是怎么做出来的?”

    小清道:“容易得很,手指最下部到腕子是一套,手指二套,每根手指都用两段,上下用丝带连成一体。这样手指仍然十分灵活。这一整套东西,可是照着你的身材做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戴上头盔,合上遮面,笑道:“我现在看起来一定很酷。太监们吵吵嚷嚷地要我去面圣呢。有了这种东西,我杀起人来方便多了。”

    小清打量着我,露出不屑一顾的样子,“你别臭美了,你是去杀人还是去被人杀?要是不穿着甲胄,你简直一点男人味儿都没有。”

    我哼了一声道:“我穿着这鬼东西才有男人味儿?妈的,那你一定嫁错人了,你该嫁给一个浑身铁甲的机器人才对!”

    我这话脱口而出,原是句玩笑,但我自己却立刻警觉,只觉此言没有经过大脑,定会痛痛戳在她的痛处。我后悔得直想打自己耳光,略略惊恐地转头看她,但一切都晚了,她的笑容停滞住,缓缓敛去,表情说不出的绝望与震惊。

    我大叫起来,“不,我不是有意讲这些话的!请你不要往别处想!”

    她不能置信一般,什么也没听见,“我该嫁给机器?你这才你的心里话吗?难道,真的是这样……你从来也没把我当做过同类,你一直都在欺骗我,你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这样的机器人!”

    我举起双手叫道:“天哪──这是误会!”

    小清却连连摇头,“……可是,这难道是我的错吗──是啊,我是应该嫁给一个机器人,你说得对,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机器人?!”

    她突然哭了起来。我震惊地刚想走过去,便听她厉声喊道:“不要过来!”我惊慌失措地止住脚步,忽然有一种想跪下磕头的感觉,“小清,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想讽刺你,我知道你对那些话题很敏感,可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异类!我只不过是想开开玩笑……”

    小清听了这话,更是痛心,哭叫道:“你一直都在开玩笑,你一直没把我当真!你玩弄我的感情,你在耍我。”

    我大叫冤枉,却觉语缺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心道:小清,你一定在说气话,我对你,可从来没有作假过。呆呆地望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突然懊悔地狠命扒下身上的甲胄。

    “都是我不好,真的是我不好!”我恨这堆废铁,为什么这堆废铁会触怒了我可爱的妻子呢?她可从来没有气成这样过。“我只是想说,想说……”

    “你想说什么?说你不再需要我了?”她抬起头,满含泪水的眼睛幽怨地望着我,突然间咬牙道:“好,好,好,颜鹰,我真是看错你了,我走就是,我这就离开,你再找一个不是机器的女人罢!”呜咽着飞身跑出房去。我只觉得头昏眼花,声嘶力竭地大叫:

    “小清,小清!!”

    可是没人回应。

    郡守府入夜一片寂静。怀县境内,被我的人马一寸一寸地搜索过,却毫无消息。我心知这般凡人不可能找得到小清,也许,我将永远失去她了。郡府大厅里,我阴沉着脸踱来踱去,而范康、郡主簿等人,都是一脸胆战心惊的样子,范康道:“颜将军,尊夫人不可能跑得太远的,她到底是一介女流,我们整日都在搜索,应该能找得回来。”

    我挥挥手,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司马恭急匆匆地奔进厅来,道:“禀将军,到处都找过了。夫人在怀县,是不是有什么亲眷。我想传令紧闭四城,以千人分作五队,轮番搜寻。”

    我苦笑一声,终于支持不住,缓缓长跪在榻上,“命令大家都撤了罢。司马长史,营中的事情你便多多劳心罢,留下两队人在府中,其他人都回去休息。”

    司马恭见我神色惨然,不忍地道:“将军,你也要休息一下了。现在已这么晚了,明天还要出发……”

    我啪地将茶杯摔了,怒道:“出发个屁!我这官不做了,明天就上书朝廷请辞。没有小清,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司马恭皱了皱眉,道:“将军!你现在要冷静一点,夫人发脾气离去,过上几天,气自然消了,还怕她不回来么?你是统兵大将,应该镇定自若才是,如此没有气度,一遇挫折便摔印而去,还怎么能够服众?再说,为了个女人急成这样,而现出这番儿女之态,未免大失众望。”

    我站起身,叫道:“司马恭,你敢这样讲话!不怕我砍你的头吗?”捏紧拳头,真恨不能一下子把他砸扁。司马恭抱抱拳,傲然道:“在下触犯了将军,只是革职的罪名而已,在下倒没有什么好怕的。”

    一旁的范康拍案大怒,道:“你小小长史,目无尊长,言辞狠毒,还口口声声,‘没什么好怕的’。来人啊,把他先给我绑起来,下在大牢。即日我便上书朝廷,狠狠治你的罪。”

    范府左右顿时上来绑他。司马恭看着我叫道:“颜鹰,你真是个没用的人!我司马恭看错你了,你还不如一个女人。”叫嚷间,顿时被绑成一团。

    我知道他在提那天和小清比武的事,苦笑着心道:我是不如她,我哪里配得上她?小清从来都是救我,帮我,可从没让我为难过。我却一无是处,从来没有好好待她,还令她生那么大的气,我还是人么?挥挥手,令武士将他带了下去。司马恭挣扎着,仍是骂声不绝。我忖道:怪不得这家伙空有本事,还只是个羽林骑,照这样的脾气来看,原因不想自明。

    厅外众司马也大都听到原委,的确是司马恭太猖狂所致,因此直到司马恭押解下去,帐前司马高敬才在阶下抱拳道:“请大人息雷霆之怒,司马恭桀骜不驯,出言太过,但望大人看在众人的情面上,饶了他的性命。长史这次招兵有功,大人您也是知道的。”

    我嗯了一声,摆摆手让他退下。当下令部队各自回营休息,便和其他头领聚在一起,再商议商议。

    范康陪我直到深夜,早已吃不消了。我强笑道:“范大人今天累了一天,早些回去睡罢。你们都别陪了,我和我的属下们还有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