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浮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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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流亡之贼 第一章 吕布、张辽(一)

十多天来,闻说京师“御林军”招兵,河内各县前来报名的人数逾万。司马恭亲选了骑兵一千五百人,另外又挑选了步卒两千,皆是精锐。一时间,我的声势大噪,郡内无人不知“骁骑司马领骑督偏将军”颜鹰的大名。朝廷拨的专款一到,我立刻命令司马恭分率众羽林分头购买马匹、粮草,又让范康私开了郡内武库,用以装备全军。

    招兵一结束,即令郡内主薄拟了文书,正式申报朝廷(自是叫张让代转)。将十九名羽林骑都升为司马,分统诸营。一面又令长史对部队严加训练。

    这当儿部队统统驻在城外,军饷充足,自然保证吃喝。我每天去视察一番,都会得意非凡地离开,有时候还住在营中“与兵同乐”。这一日,看司马恭操练骑兵正在兴头上,突然哨卒来报,并州刺史、骑督尉丁原已到城内,正在范府等候见面。

    我吃了一惊,道:“他带来了多少人?”

    哨卒禀道:“不见队伍,只带了几名骑从。”

    我心下稍微安定了些,想:不是来找茬的就好。否则就算两军对垒,坏了脸面,也顾不得了。转过头,正看见小清询问的目光,笑道:“去吧!反正他若有自知之明,就不至于傻到为一个匹夫,就翻脸不认人。”

    司马恭等人闻报,连忙要准备五百名校刀手保护我前往府衙,我统统不带。当下命令诸将继续操练新军,处理了些许事务,便和小清一齐驰回城中。

    范府主簿在门口已迎候多时,道:“将军,你来啦。那刺史手下有一个高个儿大汉,言语之中,对将军甚不恭敬,待会儿见到他,你可要多小心。我家大人正在厅上,和他们周旋着呢。”

    “那是吕布!”我回头朝小清望了一眼,不知怎的,对那个曾在我们手上数招败绩的家伙竟莫名其妙地恐惧起来,心里暗暗诧异:是书上把这家伙吹神了,还是我把他想神了,他根本就是个凡人,不可能谁都能打得过罢。

    缓步走到正厅跟前,见厅外肃立着两排带枪兵卒,心中不免叫苦,暗道:不是说只带了三两人吗,那这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咬咬牙,大踏步上去,叫道:“末将颜鹰参见丁大人!”

    坐在上首榻中的,是一个长须、老态之人。脸上皱纹颇多,但眼神依然明亮,显出他年轻时一定是个身体健康、酷爱运动之人。闻言站起身来,也不管旁边的范郡守了,径自过来,对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才笑道:“你就是颜鹰?哈哈,真是英雄出少年哪。颜将军风华正茂,武艺过人,真是一条好汉。”

    我被“谬赞”惯了,也不觉得多么脸红。只抱拳道:“多谢大人。在下才学末流,只不过是个小小偏将,实不敢登大雅之堂。乍蒙大人称赞,不由惭愧得紧。”

    丁原哈哈笑道:“今天我可不是来赞你的。只因我的主簿在平皋与将军偶有冲突,故此特来化解。哈哈!”

    我应了一声,便见丁原旁边站出一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两眼炯炯,瞪视着我,犹如猛兽要扑上猎食一般。心道:他就是吕布!被称作“飞将”,史书上称之有万夫不当之勇,以后若遇上了,千万不要轻敌才是。又见他左臂甲胄之中,隐隐扎着一块白帛,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回首望望小清,便故作讶然地道:“这位是丁大人的手下么,怎么如此面熟?”

    吕布瓮声瓮气地道:“当日在平皋城外打过一仗,怎么阁下忘得如此之快?”眼神兀自避开小清,似是怕她一般。

    丁原哈哈笑道:“我这手下,姓吕名布字奉先,乃是并州豪杰。少小便精通骑术,弓马娴熟,武勇过人。自丁某收下他为主簿以后,还从未打过败仗。前次失利于颜将军,便吵着要来报仇。”

    我心里一提,道:“丁大人,在下不知是大人手下,失礼之处,还望大人多多海涵。”躬身一揖,显得毕恭毕敬。那吕布不等丁原答话,便叫了起来,“你这么一句话,难道我们就算了么?有本事的,便上马和我斗上一百回合。”

    我谦笑道:“怎敢和将军动手?吕将军威名卓著,胆识过人,神勇无比。在下区区一介凡愚,有触犯虎威之处,敢请吕将军宽恕。”又是深施一礼。

    丁原笑道:“奉先,你瞧见了没有,颜将军不是那种狂妄之辈。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回礼,大家寒暄一场,也就是朋友了嘛。”

    吕布却全无将领的气度,气焰嚣张,口口声声,只要我上前比试。我耐住性子,笑道:“吕将军,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跟将军并无深仇大恨,只不过彼此有些误会罢了。如果同弃刀兵,化干戈为玉帛,那岂不是很好么?”

    吕布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道:“我杀了你,便化了干戈!”

    丁原怒道:“吕布,怎么如此说话!”小清亦走上来挡在我的前面,道:“吕布,你不要太张狂!我夫君处处忍让着你,可并不是怕了你。你这手下败将,也配在我们面前撒野么。”

    吕布额上青筋突出,抽出剑便要冲上。丁原、范康及厅内几人俱都上前死死抱住他,仍是怒火不息地叫道:“臭婆娘,那一天我真后悔没能杀了你!以后若再见面,当一雪前耻,决不让你们苟活在世!”

    丁原闻言暴怒,重重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奉先,汝太放肆!我的面前,也敢对主人如此无礼吗?”

    吕布呆了呆,随即狠狠地看了看丁原,一声不吭,咣啷把剑丢下,离厅而去。丁原叫了几声“奉先”,他只作未闻。

    一时间,厅内顿时陷入死寂。范康面色发白,喃喃道:“我……我去唤茶。”急步离开。片刻,丁原长叹了口气,道:“吕布乃汉人和匈奴所生,从小跟着父亲过放牧生活,因此脾气暴躁。我因他武勇过人,便甚是喜欢,把他当自己人看,可不料他今天如此失态,倒让颜将军、夫人受惊了。”

    我拉拉小清,她沉吟不应。只好代她赔罪道:“也是拙荆有些急了,说出冒犯吕将军的话来,望大人见到他时,多多安慰才是。我并非故意不接受他的挑战,可是大丈夫设身处世,哪能处处都为自己着想,贪图一时痛快,而造成终身悔恨,君子所不欲也。”

    丁原缓缓点头,又坐回原处,道:“本想来给将军赔个礼,不料却令将军受了委屈。丁原告罪。”

    我忙道无妨。一会儿,便闲扯起他事,将话题转了开去。丁原道:“像将军这样的豪杰丁某还是第一次见到。今天就免了,改日我请颜将军竞日欢宴,请务必赏光啊。”我听他口气,似是要走,忙起身抱拳道:“那我一定来。有酒有菜,如不去光临一样,岂不暴殄天物么?”

    丁原大笑着起身告辞,走到厅外,却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听说颜将军最近在河内招兵,不知还缺些什么物事?”

    我心道:丁原的消息可真够灵通,才十几天而已,他却已经知道了。笑道:“大概不缺了,多谢丁大人关心。”

    丁原摇头道:“休要瞒我,新招募的军马,怎会什么都不缺呢?文远,你拨铠甲千副,马匹五百,作为见面礼赠与颜将军。”他身后立刻有人应声去了。我大喜过望,躬身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多谢丁大人,我新募军卒,有甚不能解决的地方,以后还请大人多多帮忙才是。”

    丁原点头笑道:“我领并州刺史,出充骑督尉屯河内,也非一朝一夕了。带兵治军,其中颇有些经络可寻,你我一见如故,不要羞于启齿,有什么疑难,尽管找丁某就是。”

    出得厅来,辞了范康,径去营地,于路不免有些闷闷不乐。随口道:“丁原是个豪杰,竟会有吕布这样的逆子……可他若真是吕布,怎么会使大刀的呢?应该用戟才是……唉,真是扫兴,此人的性格和史书上描写得一模一样!”

    小清知我心意,道:“吕布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夫君就别再担那份心思啦,以后见面,大不了再杀一场,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他干出那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装作记不得的样子,真是无耻之极,那晚若非给他得手了,此时这人不知道要怎么庆贺呢!”

    小清的话说到我心里去了,以拳击掌,叫道:“招啊,这鼠辈这么贱,我还气他作甚?他跟我可不是一个档次的人,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哩。”

    过了两日,便有人打着并州丁原的旗号送来辎重。为首一员大将,正是那天在丁原身边的侍从之一。我哈哈大笑,率长史、司马们赶紧迎了出来,将他接到大帐。道:“丁大人真是信人哪!将军一路鞍马劳顿,请用了饭,歇息几天再走。”